趕在雨天來見你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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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埋葬了多少世的彷徨和孤獨。 簡玟收起了冷笑:“總共找到過多少次?” “六世。” ...... 第二次他打聽到她的蹤跡時,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他只尋到了埋葬她的地方。他經(jīng)常去看她,總有孩子在那附近放牛,味道不好聞,他就拔光了附近的草,種上了帶刺的花,從此,她長眠的地方花香縈繞,沒有不速之客再來打擾她。他在不遠處蓋了座房子,那一世,他的余生與“她”而伴。 第三次他找到了她的后代,是個七歲的男孩,過早喪母讓男孩的童年過得并不好,生父郁郁寡歡終日酗酒,時常對他拳打腳踢,沒兩年,他生父因酗酒過量不治生亡,他便把男孩接來身邊養(yǎng)大成人。男孩喜愛聽他說征戰(zhàn)沙場的事跡,他就教他兵法,騎射。長大后他的文武才略得到為國公賞識,入了他的麾下,武德八年在北疆抵御東突厥入侵時立下戰(zhàn)功。 ...... 他停下了講述,暈黃的光鍍在他沉靜的面龐上,往事沉浮,歷經(jīng)了數(shù)個世紀,最終淪為一段段只言片語的故事,有些事情再想起來他也覺得模糊了,只是執(zhí)念太深,每一次離開人世的凄涼都歷歷在目。 “第四次呢?也沒見到?” “見到了。” 他的眼里忽然透出了些許滄桑和無奈,顯得那么悲涼。 他對她說:“那時你11歲,而我,73了。” 簡玟的神情頓住,她突然就讀懂了他的悲涼。 那一年永歷帝被殺,南明覆滅,幾位舊明軍將領(lǐng)打著“復(fù)明”的口號找到他,他自知時日不多,無心再應(yīng)對世事紛爭,便回到了開封。 在他抵達開封的第九日,探子來信,說在幾十里外的村子有個女娃娃一到雨天就哭,生來背有胎記,和他要找的人特征相似。 幾十年來,他收到各方探子諸多類似的消息,無一例外,全都撲空。 油燈枯盡,他已不抱希望了。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二日他大病一場,有預(yù)感大限將至,還是在臨走前讓人將他送去了那個村子,想最后確認一眼。 那是個雨后的黃昏,小女孩穿著灰布衫,頂著雙螺髻和一群孩子玩。 他坐在大樹下看著,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她,稚嫩的臉蛋水靈靈的,只是出生不好,都入了秋,腳上還是一雙單鞋,衣服也像是家姐穿剩下來的,磨得發(fā)了白。 他讓人給她送來一套新衣服和棉鞋,她滿眼都是欣喜,卻撅著嘴告訴他,娘親不給她拿別人的東西,他便差人送到了她家中。 再來看她的時候,她手上的艾窩窩被其他孩子撞掉了,她氣得追著他們跑,那些孩子從地上撿泥巴砸她,她的新衣裳被砸臟了,不再追了,站在原地掉眼淚。 他拄著拐杖走到她面前,把她牽到到大樹下,將她抱到腿上,替她擦掉泥巴,讓人買來山楂糕和松子糖。 她看見吃的就笑了,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還脆聲脆氣地告訴他,她叫妙音。她喊他山羊爺爺,她說他的白胡子像小時候她養(yǎng)的山羊,她總喜歡抱著睡覺,可暖和了。 她問他可以摸摸他的胡子嗎? 他便低下頭來任由她的小手將他的胡子編成麻花。 他沒能多看她幾次,兩天后的下午他突然感覺精神了些,來看她時沒拄拐杖,她笑問他是不是病快好了? 他告訴她是的,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里沒有病痛。 她聽說他要離開了,有些不高興,難過地說以后沒人會買山楂糕給她吃了。 他答應(yīng)她,即使他走了以后也會一直給她買山楂糕,不僅有山楂糕,還有桔餅、橄欖脯、荔枝、漂亮的衣裳和釵子。 她只記得荔枝,高興得手舞足蹈,他承諾往后每年都讓她吃上新鮮的荔枝,但有個條件。 她問他是什么,他說陪他坐一會。 他們坐在樹下,她問他想不想聽故事,他點點頭,于是她跟他說了鬼怪傳聞,他含笑看著她,有些疲憊,卻依然努力地認真聽著。 后來他合上了眼,她湊到他面前問他是不是累了?他動了下手指,她便挨著他。 清風微徐,煙嵐云岫。 她陪伴了他最后一程。 作者有話說: 話說,我已經(jīng)兩天沒有味覺了,喵了個咪emmm......火鍋燒烤麻辣燙急急如律令! 第52章 天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無邊的夜色從窗外包裹而來,將人吸進永無止境的黑洞。 簡玟的心口盤踞著厚重濃稠的氣息,因為這一個個殘缺似夢的故事, 而這些殘缺又似乎和自己息息相關(guān), 那根無形的絲線纏繞在她心間, 一圈又一圈勾勒出她一直在找尋的真相。 聽完他們的第四次相遇, 她腦中一直回蕩著幾個字——恨生不相時。 “第五次呢?” 她有些想知道第五次他們有沒有剛好碰上,然而她問完后卻遲遲沒等來蔣裔的回答。 她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皺著眉問:“第六次是現(xiàn)在嗎?” 他點了點頭。 “那第五次呢?我們還是沒什么交集嗎?” 光線暗了下來,空氣中是讓人窒息的沉悶, 他手肘搭在膝蓋上, 抬眸看向她的時候, 聲音似踏雪而來, 帶著讓簡玟無法抵擋的寒意。 “那時你叫凌安?!?/br> 猛然聽見這個名字時, 簡玟是蒙的,她快速眨了幾下眼, 難以置信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整個人變得異常凌亂。 凌安可是他們酒店初代創(chuàng)始人??! 在那個戰(zhàn)火漫天的年代凌安建造了第一家安華賓館, 又最終和賓館一起葬生。 幾個月前, 在同樣的地方, 她也是坐在這個窗邊大量地翻閱關(guān)于安華賓館和凌安的資料, 那場景仿佛就是眨眼的事兒?,F(xiàn)在蔣裔對她說,凌安是她的前生, 這讓所有事情都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去年年底的時候, 她和總部那幫家伙開會還大聊凌安的八卦, 一群人肆無忌憚地揣測凌安的感情史, 她也沒少參與, 到頭來, 她在帶頭八卦她自己?還有更離譜的嗎? 就連給酒店創(chuàng)造不少價值的全國巡展,也是在凌安這個人物上大做文章才能舉辦得如此成功,甚至不惜消費了一波凌安的私人情感,她還想著為了酒店的發(fā)展,凌老前輩應(yīng)該不會跟她個小輩計較的。 這么說,她是在消費她自己? 簡玟來回踱步,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想到了那個損壞的留聲機。 凌博彬說之前有人弄壞過藏品,蔣裔很介意,可當她把留聲機的事情告訴他時,她以為他會生氣,他卻對她說他沒有資格生氣,那是凌安的東西。 那她只是......弄壞了自己的東西? 簡玟的腳步突然停住,猛地轉(zhuǎn)身不可思議地問:“照你這么說,凌博彬竟然是我后輩?” 蔣裔默認了她的說法,簡玟更為抓狂了,喃喃自語道:“怎么可能?!?/br> “所以,博彬會對你有親近感?!?/br> “怪不得......” 怪不得那次凌博彬?qū)⑺突貋頃r,跟她說了一堆云里霧里的話,估計連他也無法理解這種感覺,才會誤以為是對她動了心。 簡玟停在蔣裔的身前,在他面前的地毯坐了下來,抬頭謹慎地望著他:“那你是......徐璟潤?” 蔣裔垂眸看著她,搖了搖頭。 她皺起了眉,又問:“你是?” “陳少昭?!?/br> 這三個字從蔣裔口中說出來時,簡玟驚訝地雙瞳震顫。 初識蔣裔時,她詢問他是做什么的,他說,他做的生意比較雜,總的來說是靠碼頭起家的。 簡玟第一次知道陳少昭這個名字是從呂部長口中聽聞,那個人說起陳少昭的事時,她就站在蔣裔身后,他幾度偏頭來看她,她卻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在留心她的反應(yīng)。 餐廳那次偶遇胡婉瑩,她下意識叫他的稱呼是“陳老板”。 如果說前幾世的相遇在簡玟看來像在聽故事,而凌安的出現(xiàn)則徹底讓她迷惘。 蔣裔起身將那杯冷掉的水換成了熱水,再次走到她面前時,她縮成小小的一團,滿臉都寫著困惑和無措。 他蹲下身來將熱水給她,她接過水的時候突然想起什么,抬頭問道:“你的傷......還流血嗎?” 他笑了下:“流到現(xiàn)在還得了,剛才就處理過了?!?/br> “那你,給我看看?!?/br> 他無奈地掀起衣服,簡玟匆匆瞥了眼,那道長長的傷口依然觸目驚心,干涸的血漬凝在傷口邊,再往上全是指甲劃痕,從胸口到腹部沒有完好的地方,都是拜她所賜。 她咬著唇撇開了眼:“疼嗎?” 他回:“死不了人?!?/br> 他低下身來雙手穿過她的胳膊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子像沒有骨頭一樣綿軟,他一碰到她就撒不開手了。 “我們都分了......” 她別扭地轉(zhuǎn)過身去,走開了。 昨天晚上她碰他的時候可沒有強調(diào)“分手”二字,倒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簡玟重新窩回窗邊,喝了幾口熱水后,思緒也漸漸回籠了。 她放下水杯轉(zhuǎn)過頭問他:“所以你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他坐在半暗的光線里,落地燈散發(fā)的昏黃將他的輪廓勾勒得頗有質(zhì)感,他目光沉穩(wěn)地望著她,反問道:“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好點?” 簡玟的神情凝住,她的思緒飛速運轉(zhuǎn),聯(lián)想到過年以來經(jīng)歷的幾場大雨,狀態(tài)似乎回到了以前,雖然難受但不至于渾身疼痛難忍。 她疑惑道:“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還有我為什么一到下雨天就這樣,每世都會這樣嗎?和我背后的胎記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為什么會這樣呢?” 她的問題太多,一股腦丟出來,隨即發(fā)現(xiàn)她忽視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 “你為什么不說我們相識的第一世?” 她終究還是問到了所有因果的起源,那個輪回之初的光景,隨著時代的年輪深埋在數(shù)個世紀之中,直到重見天日。 “你聽過南粵國嗎?” 簡玟搖了搖頭。 “你和我成親那年才十五歲......” 他緩緩抬起頭,眼里的光透過黑夜穿回了那個戰(zhàn)爭四起的時代。 秦末大亂,嶺南地區(qū)戰(zhàn)事綿延,趙狄率部下攻打百越,以裔郡為首的當?shù)卣?quán)發(fā)起反攻,戰(zhàn)事持續(xù)多日,這支由越人組成的軍隊比趙狄想象中要頑強許多,他適時提出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