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蒂娜鬼鬼祟祟地翻開她的置物柜，拿出藏在里面的一小包香菸。她知道自己有輕微的菸癮，一直都知道。她曾擔(dān)心這個不經(jīng)意染上的習(xí)慣會害自己沒辦法通過星防的體格檢測，因為他們對訓(xùn)練生的肺部健康非常要求。

    〝幸好我還年輕。〞賈蒂娜慶幸地想。不過她沒高興太久，要是她打算成為真正的「獵手（chaser）」，遲早有一天她得戒掉這個習(xí)慣，她得戒菸。

    女孩看了一眼依舊漆黑的寢室，這間寢室有六張上下舖的床位，不過只睡了十一個女生。她的上鋪是空的，據(jù)說之后會補人。但無所謂，她只在乎自己是睡上還是下。〝又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她心想，因為從下鋪偷溜出去比較不容易發(fā)出噪音。

    賈蒂娜拿起香菸跟打火機，躡手躡腳地離開寢室。她實在不太習(xí)慣這么規(guī)律的生活，不過一切還很難說，畢竟她才來一個禮拜。她看看走廊，確保眾人依舊熟睡。上一次有人回報在廁所聞到煙味時害她整天提心吊膽，她后來還找了同寢的另一個女孩替她把風(fēng)——莎莉，特別是在某些時段。

    莎莉是個單純的女孩，甚至有點呆呆的。賈蒂娜不認(rèn)為她會出賣自己，事實證明她確實沒有。不過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能在不必?fù)?dān)心被抓到的情況下滿足煙癮。例如午休、例如就寢前，例如現(xiàn)在。

    賈蒂娜抬頭看看窗外，天色微亮，不過還沒完全亮起。她朝廁所走去，里頭只開了一盞夜燈。她沒去碰其它燈管的開關(guān)，而是挑了距離夜燈最近的廁間，然后躲進去，關(guān)上門。她翻下馬桶蓋，一屁股坐上去。

    灰暗頓時包圍住女孩，夾雜一點點酸腐與消毒水的味道。唯一的光源來自她頭頂那盞泛黃的夜燈。

    另一簇微光很快自黑暗中浮現(xiàn)——賈蒂娜的打火機。瞬間，黑暗散去，不過只讓出了一個跟拳頭差不多大小的空間，一個足夠讓她看見香菸頭的空間。

    賈蒂娜迫不及待把點燃的香菸放入口中，深吸、輕吐。終于……她放松地想，她熟悉的世界又回來了。她一熄滅打火機便立刻被黑暗籠罩，但她不在乎，她很習(xí)慣黑暗，甚至偏好在暗中行動。〝這里不是街頭。〞她試著告訴自己。她的確沒有離開羅丹薩太遠(yuǎn)，不過相隔一道墻，基地內(nèi)外就成了不同的世界。

    賈蒂娜吐出一口菸，忽然覺得有點不敢置信。幾個禮拜前她還是某個幫派的成員，屬于羅丹薩的地下犯罪網(wǎng)，最骯臟、最底層的灰色地帶。她擁有自己的一小群勢力，她會偷、會搶，也會勒索。只是她沒殺過人，不過也幸好她沒有，否則可能會被星防拒于門外。

    基地內(nèi)的環(huán)境說不上是高級，不過跟她過去的經(jīng)歷相比實在好太多了，況且她還只是個剛?cè)霠I的訓(xùn)練生，是新兵。

    〝不管到哪里都一樣。〞賈蒂娜搖搖頭，貪婪的吸了一大口菸，像是在奪取它的生命般。〝不管到哪里都得從最底層開始爬。〞她對自己說。不過最起碼不是做白工，因為星防會付他們薪水。如果成為正式的星防獵手，可以拿得更多。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了……〞賈蒂娜邊抽邊想，她有點訝異自己會在意那些曾經(jīng)的「手下」們現(xiàn)在的處境，不久前她甚至還有一絲絲罪惡感。她的幫派不大，甚至稱不上是個集團，而她的決定令他們感到錯愕。只不過在地下世界求生，「義氣」是一種過于理想化的堅持，道德標(biāo)準(zhǔn)更是狗屁。

    〝義氣會害死你。〞賈蒂娜從沒懷疑過這件事。義氣只適合拿來掛在嘴邊，卻不適合拿來實踐。真正能夠讓你活下去的，是獨善其身的能力。

    在羅丹薩的犯罪世界，越自私的人，爬得越高。

    〝不需要有罪惡感。〞叼著香菸的女孩提醒自己，沒有人應(yīng)該批判你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決定。至少她覺得自己做得夠好了，至少她并非不告而別。

    讓賈蒂娜決定金盆洗手的原因并不是錢，而是因為她看清了一件事情——在犯罪組織里，女人的地位永遠(yuǎn)不可能高過男人。如果無法打破那面隱形的天花板，她又何必留下？又何必繼續(xù)低聲下氣？

    她可以弄到錢，甚至能把組織運作得有聲有色。只是在其他同行眼中，她的存在永遠(yuǎn)是次等，她甚至差點要成為「商品」。況且她的年紀(jì)仍輕，總有一天，她會成為真正的女人，而她很清楚大多數(shù)的女人在地下世界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賈蒂娜離開前把組織交給了她曾經(jīng)的副手——戈登。少了她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他們早就已經(jīng)有了固定的合作對象、客戶和運作模式。少了她只是少了一個分潤的人，對其他人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她只拿走了一小部分和團隊一起掙來的資金（或者贓款），目的是為了賄賂星防的招募官，因為他需要替她捏造一些文件好掩飾她不太光彩的經(jīng)歷。

    〝人都是貪婪的。〞賈蒂娜一口吸乾她手上的菸。〝也是自私的。〞她起身，把菸蒂投入馬桶。〝再抽一根？〞她問自己。她應(yīng)該帶一根菸過來就好，可惜她沒有。她帶了整包香菸。

    女孩遲疑了一會兒，接著坐回馬桶?；鸸庠俣扔诤诎档膸g內(nèi)現(xiàn)蹤，賈蒂娜點起第二根菸。不過她才吸了一口，一陣氣勢高昂的樂聲立刻響起。〝該死！〞她小聲罵道。全世界除了軍隊之外大概也只有星防會放這種土里土氣的起床號，好笑的是她還真的看過有人擺出被那種樂聲「激勵」的表情。

    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笑的時候，賈蒂娜又吸了一大口菸，最后才悻悻然地把手上的菸投入馬桶。〝真是浪費。〞她心想，然后急忙推門出去，快步走向洗手臺。她漱了一大口水，好沖淡口中的菸味。女孩接著衝向廁所最里面的工具間，拿出放在里頭的芳香噴劑，對著自己剛才所待的地方一陣狂噴。

    〝差不多了。〞賈蒂娜把東西拋回工具間，然后步出廁所，裝出一副因為忍不住尿意而起床小便的樣子，正好跟魚貫涌出寢室，要去廁所做早晨梳洗的其它訓(xùn)練生擦肩而過。

    「唉……」賈蒂娜小聲嘆氣，準(zhǔn)備迎接另一個無聊又乏味的訓(xùn)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