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少走在最前面，還沒見到人，先喊了聲爸。

    “爸，我和姜露還有孩子來看您了?！?/br>
    正在刷牙的姜父愣了愣，嘴巴里的泡沫直接咽了下去，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拐杖也沒拿，直接扶著墻單腿跳到衛(wèi)生間外。

    “閨女回來了，回來了好，回家就好，小林你快坐下，露露去給孩子拿零食，還在原來那個柜子里放著?！?/br>
    姜露還沒動，林二少就先躥到岳父跟前，一把將岳父扶住。

    “爸，我扶您，您說您慌什么，嘴上都還帶著牙膏沫呢，我們一家三口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往后長長久久的陪著您?！?/br>
    林二少把人扶到衛(wèi)生間，絲毫沒有見外的樣子，直接把漱口杯遞給老丈人，扭頭撇見老丈人的拐杖，和記憶中的一樣，還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底部連個防滑設(shè)計(jì)都沒有。

    “您這拐杖該換了，知道您臂力好，不用把拐杖拄到胳肢窩以下，但這么根棍子既不防滑也不防摔，我們怎么敢把孩子交給您帶，還是得換根專業(yè)的?！绷侄傩∽彀劝劝日f了一通。

    姜父一手扶住洗手池，一手拿著漱口杯，聽完便宜女婿的話，差點(diǎn)被漱口水嗆住。

    這是女婿能說的話嗎，關(guān)系不親密到一定份上的子女都不能說這樣的話。

    他這條腿被炸了快三十年了，剛開始那幾年不能接受，后來也慢慢接受了，只是還是聽不得‘殘疾’‘瘸’這樣的字眼，寧可拄根木棍，也不愿意去配專業(yè)的拐杖。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有時候能騙騙自己也是好的。

    姜父沒吭聲，林二少的嘴還在叭叭說個不停：“您這也就是沒趕上好時候，要是生的晚，應(yīng)該能安假肢，畢竟您只有小腿沒了，安假肢還是比較容易的，國外應(yīng)該有這項(xiàng)技術(shù)了，不知道咱們國家有沒有?！?/br>
    “我要是生的晚，不用打仗，也就不會少半條腿了?！?/br>
    姜父實(shí)在是愁，他從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小林是這么個……天真爛漫的性子，太容易得罪人了，將來還不是他閨女受累。

    從前看著還靠譜，如今下鄉(xiāng)做了幾年的知青，沒把人歷練出來，怎么反倒口無遮攔了。

    老爺子愁歸愁，可對女婿口中的假肢還是很感興趣的，板著臉問道：“你從哪兒聽說的國外有假肢？”

    “在火車上聽人說的，安上假肢之后，進(jìn)行適當(dāng)?shù)腻憻挘挥霉照纫材茏呗?，而且像您這樣的，穿條長褲再穿雙鞋就能把假肢遮住，走在大馬路上都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br>
    姜父瘋狂心動，臉一瞬間都漲紅了，可還是問道：“有你說的這么好嗎？”

    “怎么沒有，國外還有運(yùn)動員帶著假肢參加跑步比賽呢?！?/br>
    他都見過，不過想到目前是七十年代，而且這還是一本書，林二少只能往回找補(bǔ)：“反正我都是聽火車上的人說的，人家也不可能空xue來風(fēng)，既然知道這個消息，咱們就多打聽打聽。”

    姜父努力克制住激動的情緒，女婿是好心，就怕這項(xiàng)技術(shù)國內(nèi)還沒有，他表現(xiàn)的太激動，怕這孩子將來會自責(zé)。

    “你們要是愿意把安安交給我照顧，我明天就把拐杖換了，上班的時候不能帶孩子，但下班后我就沒什么事兒了?！?/br>
    何止是沒什么事兒，家里頭空蕩蕩的，空的讓人心里發(fā)慌。

    妻子年前就向醫(yī)院申請了宿舍，這大半年都住在宿舍里，眼下形勢越來越明朗，不再講究成分論，他估摸著要不了多久這段沒有感情的婚姻就該離了。

    林二少哪里只是想把孩子交給岳父，他想一家子都搬來。

    “我和姜露給孩子改了個名，往后不叫安安了，叫年年，童年的年?！绷侄俳忉屚旰⒆拥拿植诺溃拔覀兛隙ǚ判陌涯昴杲唤o您照顧，不瞞您說，我和姜露還想搬過來住呢?！?/br>
    搬……搬過來??？

    姜父此時內(nèi)心的激動不亞于剛剛聽到假肢時的激動，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那就搬過來啊，家里又不是住不開，我還能給你們搭把手帶孩子，露露以前的臥室我都還留著呢，不過那間房要小一點(diǎn)，我把主臥騰出來給你們，客廳也能像別人家一樣間隔出一間臥室來給年年單獨(dú)住?！?/br>
    本來不想跟女兒女婿說妻子的事兒，但這會兒妻子搬出去住反倒成了優(yōu)勢。

    “你岳母年前就搬到宿舍去住了，她那個人你也知道，能不回家就不回家，這套房子咱們一家四口住多寬敞?！?/br>
    怕女婿有心理負(fù)擔(dān)，姜父還道：“我一個拄著拐棍的老頭子，你們當(dāng)女兒女婿的不放心搬過來住，大家伙肯定也都能理解?！?/br>
    沒有上門女婿這回事兒，住在女方家里也不代表入贅，他老頭子情況特殊嘛，孩子們不放心。

    翁婿倆可謂是一拍即合，老丈人想讓女兒一家搬過來住，當(dāng)女婿的懷揣著一顆想吃軟飯的心。

    客廳里，擺放小半桌的零食，有面包、桃酥、糖塊，也有炸丸子、炸藕盒、糖包、豆包，甚至還有兩瓶汽水。

    母女倆一邊吃著零食，一邊聽著衛(wèi)生間里傳來的對話，門都沒關(guān)，坐在客廳里自然聽得真真切切。

    比起婆家沒有窗戶的臥室，姜露當(dāng)然也更傾向于搬到娘家住。

    穿書前，她嫁入豪門的頭幾年，和丈夫一起住在老宅，老宅里不光有公公婆婆，還有兩個妯娌。

    以姜露的經(jīng)驗(yàn)，世界上最難處理的絕不是情侶關(guān)系和夫妻關(guān)系，也不是親子關(guān)系，而是婆媳關(guān)系，妯娌關(guān)系僅次于婆媳關(guān)系。

    她以前的兩個妯娌，大嫂是名門閨秀，弟妹是海歸精英，沒一個省油的燈，她在婆婆和妯娌們里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笨蛋，也就一張臉能壓她們。

    現(xiàn)在雖然只有一個妯娌，但卻是整本書的女主，姜露對女主的態(tài)度和從前那兩個妯娌是一樣的——敬而遠(yuǎn)之，最好還是不要在一起生活。

    搬到娘家住，她不用再cao心婆媳關(guān)系和妯娌關(guān)系，也讓林二少爺cao心一下翁婿關(guān)系。

    林年年坐在椅子上，兩腳懸空，左手是松松軟軟的面包，右手是又甜又糯的豆包，哪個都舍不得放下，每吃幾口，還要喝一小口mama喂的汽水，甜甜的橙子味兒，是她喝過全世界最好喝的飲料。

    作者有話說：

    2023年的新年愿望：換掉鴿子頭，重新做人。

    第4章

    事實(shí)證明，想吃軟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女兒在補(bǔ)覺，老婆在往臉上貼黃瓜片的時候，林二少正在廚房給岳父打下手。

    洗菜、剝蔥、刮土豆——還把手給刮破了。

    林二少看著右手食指上的口子欲哭無淚，真不是他笨手笨腳，他動作已經(jīng)很小心了，只是老丈人家刮土豆用的居然是一塊不規(guī)則的玻璃片，哪怕他從沒下過廚房，也知道這并非專業(yè)刮土豆的工具。

    “爸，家里有碘伏和創(chuàng)可貼嗎，紗布也行?！绷侄俨惶_定的問道。

    姜父看了眼女婿手上的傷，淺淺的，還沒有一根綠豆芽長，連滴血都沒流，這都不能算是傷。

    一個大男人怎么還這么嬌氣，姜父不光覺得女婿嬌氣，還覺得這女婿手笨了點(diǎn)兒。

    “你們結(jié)婚以后，是不是一直都是露露做飯？”

    洗菜像小孩玩玩具，剝蔥半顆蔥都給他剝沒了，刮個土豆還能傷到手，這一看就是從來沒下過廚房的，連搭把手的活都沒干過。

    老岳父雖然語氣平靜，但明顯是不太高興。

    林二少還不高興呢，又不是他想穿來的，他和老婆結(jié)婚以后，做飯的是家里的阿姨，又沒有讓自己老婆動手。

    他就不該看老岳丈行動不方便一時心軟進(jìn)來幫忙，該讓老婆來的，老婆和他一樣沒有做飯的經(jīng)驗(yàn)，這樣的話，老岳丈就不會質(zhì)問他，而是夸贊他一手包攬了家務(wù)活。

    穿書不能往外說，原身夫妻倆真正的互幫互助的生活，他倒是有記憶，可他就算是說出來，老岳丈現(xiàn)在也不會信啊。

    真的不能說，那就只能說假的了。

    “我們下鄉(xiāng)的時候不用做飯，知青點(diǎn)的知青們都是各自有分工的，體力好的挑水，腳力好的撿柴，廚藝好的做飯，大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同志，志趣相投，彼此之間關(guān)系都很好。”

    個屁！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別看鳳凰屯知青點(diǎn)不大，這些年所有的知青加起來才十二個人，可內(nèi)部卻至少有七八個小團(tuán)伙。

    大家累歸累，遇到問題的時候該團(tuán)結(jié)也會團(tuán)結(jié)，但大多數(shù)時候也避免不了斗爭，誰讓農(nóng)閑的時候確實(shí)都閑得不行呢，沒書看，沒劇追，沒手機(jī)玩，去趟縣城都不容易，多余的精力總要消耗，男知青里打架是常有的，女知青里吵架是常有的。

    姜父信了，在他看來知青隊(duì)伍就像他待過的軍隊(duì)一樣，大家各司其職，炊事員做飯，醫(yī)務(wù)兵救治傷員，通訊兵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

    退伍這么多年，姜父做夢都想回到部隊(duì)，他喜歡部隊(duì)的一切，當(dāng)然也包括這種各司其職的安排方式。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女婿嬌氣成這樣，給他閨女都嬌：“你和露露在知青點(diǎn)負(fù)責(zé)做什么？”

    林二少張口就來：“我和露露負(fù)責(zé)養(yǎng)雞種菜，我們倆屬于擅長種地的?！?/br>
    反正家屬樓不能養(yǎng)雞，也沒有田讓他們種，林二少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姜父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來東北的土地確實(shí)肥沃好打理，不然擅長種地的女婿也不會下鄉(xiāng)七年還這樣?jì)蓺狻?/br>
    “家里沒有碘伏和你說的什么貼，我房間桌子南邊的抽屜里有一小瓶酒精，你去消消毒，等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叫你?！苯傅?。

    酒精啊，林二少怕疼，忙道：“算了，我也不是嬌氣的人，這點(diǎn)小傷忍忍就行，我回家一趟把行李拿過來。”

    正準(zhǔn)備往鍋里倒油的姜父停住了手，心里頭高興想夸女婿又不知道怎么說。

    “我今天跟廠里請假，你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待會兒請假回來順便去趟供銷社，中午咱們好好吃一頓?！?/br>
    想吃的那可太多了，尤其是濃油赤醬的菜品，林二少想著這時候的經(jīng)濟(jì)條件，而且他沒把行李搬過來，還不算正式住下來，不能把老丈人嚇到，很克制的只點(diǎn)了一道菜：“紅燒rou，我喜歡吃紅燒rou?！?/br>
    “成，我等會兒就去買rou?！苯笜泛呛堑牡?。

    自從妻子搬到醫(yī)院宿舍去住后，這大半年來每個月發(fā)給他的rou票都讓他借出去了，rou票都是限定當(dāng)月可用的，沒法攢下來，一直到前幾天收到女兒的來信，他就把借出去的大部分rou票都收回來了，本來之前就說好了，等他閨女來就要還rou票的。

    rou票充足，油也攢了好幾個月，前天炸完丸子、藕盒也還剩半壺呢。

    可惜糖票都讓他拿去買糖塊了，要做紅燒rou，那得再跟人借點(diǎn)糖票買白糖。

    紅燒rou，再買一只閨女喜歡吃的烤鴨，外孫女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喜歡吃甜的，來一盤西紅柿拌糖，再調(diào)個涼菜，煮個雞蛋湯，四菜一湯就齊活了。

    林二少也不含糊，直接抬腳去了林家，剛好趕上吃飯。

    林父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了，林母正在客廳里追著小孫子喂飯，林向南端著碗喝粥，顧青菜剛夾到一半，見林向北這個時候回家，都很吃驚。

    畢竟到了吃早飯的時間，女兒女婿和外孫女上門，親家公論情論理都該留頓飯。

    “吃了嗎？要是沒吃鍋里還有碗粥?！绷帜盖屏搜埏堊溃郎系膬杀P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我再炒盤新菜?！?/br>
    “不用了……媽?！狈Q呼喊出口，林二少就像解開了封印，一改剛回來時在家的沉默，“我是回來拿行李的，岳父那邊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在住，我們打算搬過去?！?/br>
    林父撂下筷子：“搬過去？去你老丈人家?。　?/br>
    林二少道：“是，岳父那邊更寬敞，我們搬過去能住的更舒服些，我們不在，你們也能住的松快些?！?/br>
    “這不是松不松快、寬不寬敞的事兒，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能住老丈人家，住老丈人家的那都是……”林向南皺著眉頭說道。

    雖然林向南沒把話說完，但除了兩個孩子，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要說什么，住在老丈人家的女婿那基本都是上門女婿，也就是俗稱的倒插門。

    “這不是胡鬧嗎，家里又不是沒有你的房間，就算是住的擠了點(diǎn)，也不能上老丈人家住去，那不是讓人笑話嗎?！绷指敢活D輸出。

    林母緊跟著勸道：“你們剛回城還不知道，家家戶戶都是這個情況，好多拖家?guī)Э诨爻堑娜酥荒茉陉柵_和客廳里打地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家里人多，地方就這么大，大家都擠?！?/br>
    林二少挑了挑眉：“這不是有不擠的法子嗎，總不能我岳父那邊空著房，咱們家擠成沙丁魚罐頭吧。”

    顧青好心勸道：“不是哪邊房子多就住在哪兒，小弟，人言可畏?！?/br>
    人不就活一張臉，好好的大小伙子帶著老婆孩子住到老丈人家去，不是上門女婿在外人眼里也變成上門女婿了。

    林家總共就倆兒子一閨女，林慧慧因?yàn)楫?dāng)年下鄉(xiāng)的事兒，這些年來和娘家來往并不多。

    不過她也不喜歡這個小姑子，兩輩子都自私自利，遠(yuǎn)著點(diǎn)也好。

    但要是小叔子一家也搬出去，還是搬到老丈人家去住，這讓外人怎么看她們大房，倒像是她和林向南占足了父母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