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五分鐘，夏萊姆臉色慘白，痛得幾乎要昏過去，卻沒有發(fā)出一聲慘叫。不是不想，而是受到契約束縛，在痛苦中煎熬失聲。

    云婓找到甘納，將八顆寶石交給他，只留下和手環(huán)有關聯(lián)的一顆。

    “我想，在你手里會更有用?！?/br>
    甘納沒有推辭，抱著寶石目光狂熱，顯然是想到某個好點子。

    云婓回到帳篷，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走出來，靠著魔龍的脖子坐下，單手枕在腦后，另一只手抓起寶石舉到眼前。

    夜風緩慢吹拂，銀輝灑落大地。

    寶石中微光閃爍，云婓湊近細看，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念頭，暫時無法驗證，需要返回古堡尋找答案。如果安德四人不知道，他可以前往貢莫爾河谷請教烏木樹人。

    翌日清晨，云婓按照預定計劃啟程。

    “領主大人，一路順風！”奧列維出城相送，在他身后是充滿感激的卡德薩人。

    “儲存冰中，糖不會融化。大車將在不久后送到，馬也會一同送來。如果城中需要，我會派來一批游俠，都是經(jīng)驗老道的好手?！痹茒笳f道。

    “感謝您，領主大人！”奧列維連聲道謝，當場笑成一朵花。

    云婓不忍直視，迅速移開目光。

    奧列維是個容貌端正的男人，可笑成這副模樣實在有些辣眼睛。

    安排好一切，云婓向眾人告辭，離開卡德薩城。

    魔龍展開雙翼飛上天空，巫師踏上風團，冰魔在地面奔跑，數(shù)百名樹人一同邁步。

    腳步聲震動大地，消息隨風飛遠。

    年輕的領主取得一場大勝，攜帶豐厚的戰(zhàn)果凱旋。

    第67章

    刺槐領主城一片蕭條。

    家家關門閉戶,門窗緊鎖。道路上人跡罕至，殘留噴射狀的暗色血痕。偶爾能聽到幾聲粗噶的叫聲，是聚集在屋頂?shù)亩渗f。

    西城商鋪全部關閉,城門半開,不見一個守衛(wèi)。通向東城的橋梁塌陷,斷橋落入河底，僅留下光禿禿的橋墩。

    東城內(nèi)彌漫死亡氣息，貴族府邸不存一人,騎士軍營和領主府空空蕩蕩，居住在城內(nèi)的商人舉家搬走,留下破敗的城池和荒蕪的宅院。

    馬車行在城內(nèi)，露西婭拉開車窗,視線掠過道路旁的房屋，全部大門緊閉，煙囪冰冷。窗口偶爾閃過影子，速度快得來不及捕捉，仿佛是一時眼花產(chǎn)生錯覺。

    騎士策馬走在兩旁,目睹城內(nèi)一切不免唏噓。尤其是納德羅,面對滿城荒涼,心中也是滋味難言。

    樹人跟在馬車后，桑德里斯被五花大綁吊在樹枝下。

    看到主城的破敗，他感到無比后悔。然而時光不能倒流，他的瘋狂、傲慢和無能帶來這一切，事情無可挽回,有毒的惡果他必須自己咽下去。

    “刺槐家族的榮光即將毀滅?！?/br>
    城內(nèi)仍有為數(shù)不少的領民。他們生計艱難,家中十分貧窮,也沒有親戚可以投奔,只能留在城里艱苦度日。

    馬車和樹人的出現(xiàn)讓他們驚慌，紛紛躲藏起來不敢露面。即使在隊伍中發(fā)現(xiàn)熟面孔，還看到疑似刺槐領主的男人，他們依舊謹慎萬分，沒有走出藏身處。

    馬車穿過西城，車輪壓過街道，發(fā)出吱嘎聲響。

    行到石橋前，女仆拉住韁繩，馬車停住。

    盧克和幾名樹人臨崖而立，墨綠色的藤蔓滑下樹干，在橋上蜿蜒盤繞，蔓枝互相交織，葉片收攏，填補空缺的橋面，方便馬車和騎士通行。

    露西婭的目的地是領主府。

    刺槐家族歷史悠久，發(fā)跡的時間并不短。比不上雪松領，也超過王國內(nèi)大部分貴族。領主府內(nèi)藏有大量珍寶，部分收入庫房，部分藏在地下。最龐大的一筆財富封閉在密室，具體位置連矮人都不清楚。

    有桑德里斯在手，露西婭決心找出來，全部送去雪松領。

    “勝利者擁有一切?！?/br>
    這句話記載在王國法典中，之前曾被貪婪者扭曲濫用，如今用在他們身上，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一行人進入東城，沒發(fā)現(xiàn)一名貴族和騎士。倒是遇到幾名仆人，全都形容狼狽，目光呆滯，渾渾噩噩走在路上，嘴里不斷叫嚷著“蟲子，可怕的蟲子”。

    在蟲群襲擊東城時，他們僥幸活了下來，卻被嚇得瘋癲，整日游蕩在城內(nèi)，仿佛失去靈魂的空殼。

    納德羅攔住他們問話，結(jié)果不出所料，全都答非所問，還刺激得他們發(fā)出尖叫，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放他們離開吧?！甭段鲖I靠近車窗，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嗓音愈發(fā)沙啞，“請您和您的騎士幫忙，在城門前搭建審判臺，設立刑場?！?/br>
    “在西城還是東城？”納德羅問道。

    “西城。”露西婭推開車門環(huán)顧四周，解釋道，“沒有設在東城的必要。”

    “我明白了?！?/br>
    云婓交給納德羅的任務是保護露西婭，在審判期間幫助她安定人心。

    以主城目前的情況，強硬的手段不足取，無妨先搭建審判臺，立起絞刑架，再設法讓他們自愿走出來。

    兩人商定之后，納德羅帶領騎士返回西城，部分樹人跟去幫忙。

    盧克和其余樹人留在東城，矗立在領主府前，樹根扎入地底，樹冠張開，形成最嚴密的防護力量。

    露西婭向盧克頷首，單手提起裙擺，邁步走進領主府大門。

    回憶離開時的匆忙和遭遇追殺的狼狽，露西婭眼底泛起血絲，熟悉的情緒上涌，幾乎壓制不住。

    她深吸兩口氣，調(diào)整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確定沒有問題，才對女仆長說道：“把桑德里斯帶回來，他的血是開啟密室的鑰匙。”

    “遵命，夫人?！?/br>
    女仆長轉(zhuǎn)身離開，不多時返回，手中拖拽一條繩索，繩索另一端綁住刺槐領主。行到近前，女仆長拉緊繩索，刺槐領主腳步踉蹌，差點跪倒在地。

    露西婭目光微黯，凝視面目全非的丈夫。

    她仍記得婚禮時的場景，當年的刺槐領主也曾雄姿英偉，意氣風發(fā)。

    現(xiàn)如今，夫妻情誼早不復存在，彼此之間只留下不死不休的仇恨。

    “桑德里斯，我曾經(jīng)發(fā)誓，一定要將你的罪行公布于眾，親手捧起你的頭顱。我的愿望即將實現(xiàn)?！甭段鲖I踏上懸空走廊，一邊輕聲咳嗽一邊說道，“為感謝雪松領主，我要挖出刺槐家族的寶藏。作為開啟密室的鑰匙，你還能多活兩天，感謝我吧。”

    聽到露西婭的話，刺槐領主瞳孔緊縮，驚聲道：“你怎么會知道？！”

    這是刺槐家族的秘密，由領主代代傳承，連納德羅都不知道。

    “不用感到驚訝，你既然知道荊棘家族的秘密，曾經(jīng)是第一繼承人的我，自然也會知道一些隱藏的東西。”露西婭目光冰冷，聲音更冷。

    當年，老領主突然發(fā)難，露西婭被剝奪繼承權，她的弟弟取而代之。不久之后，老領主為她定下婚事，匆匆嫁到刺槐領，打定主意瓦解她的勢力。

    露西婭沒有反抗，不是沒有能力，而是不想荊棘領內(nèi)部爆發(fā)戰(zhàn)爭。

    如今來看，她實在過于天真。

    她顧念父女親情，別人卻當她懦弱，將她看成是笑話。

    “桑德里斯，我從不期待你會是一個好丈夫。底線是你不違背婚姻契約，給予我足夠的尊重。可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變本加厲逼迫我，甚至決心殺死我。”

    這番話堵在心里許久，露西婭從不曾對任何人提起。今天回到主城，睹物思情，她無法再壓抑自己，干脆一次說清楚。

    刺槐領主面色陰沉，對露西婭的話無動于衷，甚至發(fā)出冷笑。

    露西婭側(cè)過頭，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

    一次心軟的退讓，一場錯誤的婚姻，讓她落到如今下場。捫心自問，如果回到當年，她會怎么做？

    她想，她會毫不猶豫地拿起劍，無論擋在面前的是誰。

    露西婭捂住嘴，卻止不住激烈的咳嗽聲。

    女仆長立即取出藥瓶，遞到露西婭手中。

    “夫人，您的藥。”

    桑德里斯臉上掛著冷笑，看著露西婭擰開瓶蓋，將藥水倒進嘴里，嘲諷道：“露西婭，看看你的樣子，討好雪松領主能得到什么？還是說，想在死前找第二任丈夫？”

    “住口！”女仆們怒不可遏，雙眼漆黑如墨。如果不是露西婭阻攔，她們等不及絞刑架完成，馬上就會擰斷這個男人的脖子。

    “桑德里斯，逞口舌之快激怒我，倒霉的會是你自己?！?/br>
    露西婭飲盡瓶中的藥劑，壓下喉嚨間的癢意，讓女仆控制住桑德里斯，壓低他的身體，在他憤怒咆哮時，手指劃過他的臉頰和前額。

    白色的指甲留下血痕，烙印在他的臉上。

    血從傷口溢出，詭異地浮在半空，形成大小不同的血珠，互相吞噬融合，組成一顆龍眼大的圓球，落入露西婭掌心。

    “以血為指引，告訴我，隱藏的寶藏在哪里？”

    露西婭聲音很低，恰似喁喁細語。

    聲音傳入耳畔，看不見的網(wǎng)罩住桑德里斯，他的意識變得混沌。傷口的血持續(xù)流淌，不斷注入露西婭掌心的圓球。球體快速膨脹，堪比成年男子的拳頭，血流方才停止。

    桑德里斯臉色慘白，冷汗浸透全身，比露西婭更像一名病人，而且病入膏肓。

    “這是巫師的手段，你怎么會？！”

    “桑德里斯，你并不了解我。”露西婭抬起手腕，凝視滾動的血球，漫不經(jīng)心道，“年少時，我曾在王城學習，和別的繼承人一樣。區(qū)別在于我的老師不是王室成員，也不是任何一名大貴族，而是大巫師索洛托?！?/br>
    她曾經(jīng)仰慕大巫師，視他為人生導師。

    白船城主的死突如其來，將她的信念完全打碎，讓她重新審視記憶中的良師益友。

    血球不停轉(zhuǎn)動，達到臨界值，脫離露西婭掌心，表面延伸出一條血線。血線迅速拉長，飄浮在空氣中，指引寶藏所在的方向。

    “找到了?！?/br>
    露西婭翹起嘴角，讓女仆帶上刺槐領主，沿著血線的指引穿過走廊，前往領主府更深處。

    西城內(nèi)，納德羅正指揮騎士立起絞刑架。

    樹人忙著搭建審判臺，走動時聲響巨大，引發(fā)領民的好奇心。陸續(xù)有人在窗后探頭，卻始終沒人走出房屋。他們被蟲群嚇破了膽，謹小慎微成為本能。

    “事情真難辦?！奔{德羅自言自語。

    對桑德里斯的審判勢在必行，領民是必須的見證者。

    這場審判不單是為露西婭復仇，更為堵住王城的嘴。審判的結(jié)果公布于世，讓他們沒理由也沒機會攻訐雪松領。

    “避免麻煩的最好辦法，就是解決麻煩的制造者。目前做不到，只能先將他們的嘴堵住?！?/br>
    想起露西婭的話，納德羅不免感嘆，比起桑德里斯，露西婭更適合成為一名領主。如果是她掌控刺槐領，之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