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圖騰變得鮮活，葉脈流光，花瓣舒展，邊緣延伸過手腕，只差半寸就將觸及手背。

    裝有精靈寶石的口袋同時發(fā)光，光束扇形張開，照亮裝飾華麗的房間。

    精靈王的幻像出現(xiàn)在光中，逐漸變得凝實，站定在云婓面前。

    不是生命樹，很好。

    可云婓同樣不想見到精靈王。

    看到他的表情，精靈王嘆息一聲，沒有多做寒暄，直接道出聯(lián)絡(luò)他的目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您，關(guān)系到您的祖母。”

    “什么事？”云婓肅然神情，明白精靈王不會無的放矢。

    精靈王取出一本冊子，當(dāng)著云婓的面翻開。白光凝聚在指尖，拂過最后一頁。羊皮卷上的內(nèi)容發(fā)生改變，表面的偽裝褪去，出現(xiàn)真實記錄的文字。

    “這是海希的筆記，一次巧合，我發(fā)現(xiàn)了隱藏的文字?！本`王豎起羊皮卷，讓云婓看得更加清楚。

    云婓靠近羊皮卷，看到上面的精靈文，發(fā)現(xiàn)每句話都相當(dāng)晦澀。意外地是他能夠讀懂。

    “這是一種精靈謎語，只有光精靈傳承。”精靈王繼續(xù)道。

    云婓看過全部內(nèi)容，眉心擰出川字。抬頭看向精靈王，聲音略顯緊繃：“我的祖母和前代精靈王同時降生，共享生命，這是真的？”

    “想得到切實答案，唯有詢問生命樹。不過我不建議這樣做。”精靈王坦言對生命樹的不信任。

    聽出精靈王的言下之意，云婓吃了一驚。因生命樹存在的精靈，貌似對他的締造者有所不滿？

    “為什么這樣看我？”精靈王問道。

    “感到奇怪?！痹茒髮嵲拰嵳f。

    四目相對，精靈王沉默半晌，道出改變的原因：“數(shù)日前，我曾詢問生命樹，從答案中窺出端倪。或許，被迫遵循命運軌跡的不僅是您?！?/br>
    “我不太明白?！?/br>
    “例如這個契約?！本`王抬起手臂，翻過刺繡金紋的袖擺，“我想湮滅它，獲取真實的情感。破除所有束縛，我仍然喜愛您，您是否允許我的追求？”

    云婓看向精靈王，對方無比認(rèn)真，甚至令他心驚。

    古堡書房內(nèi)，正在小憩的艾希莉亞被驚動。

    她睜開雙眼，緩慢坐直身體，捕捉到出現(xiàn)在城堡中的光明力量，不禁挑了下眉。

    光精靈？

    第179章

    敲門聲響起,云婓倏然一驚，下意識攥緊精靈寶石。等他回過來神來，綠光已然熄滅,精靈王的幻像在眼前消散，僅余滿室昏暗。

    落地窗半開,月光落入室內(nèi)，灑下一片銀輝。

    敲門聲仍在繼續(xù),云婓迅速站直身體，紅光釋出指尖，壁燈陸續(xù)點亮，蠟燭躍出火光。

    燭光驅(qū)散黑暗,融合清冷的月輝。

    云婓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拉開房門。

    女大公站在門外,寬松的長裙,暗紅色的披肩，長發(fā)披在肩后，手持一盞燭臺,燭光搖曳，焰心幽藍(lán)。

    “母親?！痹茒蟠瓜履抗?沒有和艾希莉亞對視。

    “我的孩子,我可以進(jìn)去嗎？”艾希莉亞笑意清淺，很難判斷她此刻的情緒。

    “請進(jìn),母親?！痹茒髠?cè)身讓開位置，將房門徹底打開。

    臥室內(nèi)燈火通明,壁爐尚未點燃,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窗扇發(fā)出輕響,夜風(fēng)卷入室內(nèi),帶起垂落的墻幔。珍珠串聯(lián)的流蘇搖曳碰撞，叮咚做響。

    艾希莉亞走到桌前，放下燭臺，指腹擦過桌面，目光逡巡室內(nèi)，忽然定在一點。

    “母親……”

    云婓話音未落，兩道紅光劃過墻壁，熄滅壁燈，在穹頂交匯。

    燭火瞬間拔高，火光變成猩紅。

    火舌繾綣纏繞，鋪開一道圓環(huán)，繼而如輕紗舒展，覆蓋鋪有絨毯的地板。

    紅光大盛，自地面席卷而上，捕捉到尚未消散的光明力量。

    白光發(fā)生爆裂，無數(shù)光斑飛濺，散溢在室內(nèi)，恍如星辰組成的銀河，閃閃發(fā)亮。

    幻像短暫出現(xiàn)，精靈王的身影逐漸清晰，持續(xù)數(shù)息又變得模糊。他手中捧著一本羊皮卷裝訂的冊子，上面的文字如水波蕩漾，筆畫扭曲，一枚也無法辨認(rèn)。

    “回溯魔紋？”云婓仰頭看向穹頂，紅色魔紋闖入眼簾。

    艾希莉亞輕笑一聲收回魔力，光芒幻像同時消失，一干二凈，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母親，我可以解釋。”云婓鎮(zhèn)定情緒，壓下莫名的心虛，試圖為自己辯解。

    “好的?！卑＠騺喿礁弑骋紊?，示意云婓也坐下，耐心等待他組織語言。

    云婓從精靈王出現(xiàn)開始講起，包括前代精靈王的手札，隱藏的謎語，血脈的秘密，以及精靈王對生命樹的態(tài)度，他沒有任何隱瞞。

    艾希莉亞認(rèn)真聆聽，沒有中途打斷。直至云婓突然停頓，貌似有些為難，她才挑了下眉，問道：“還有什么？”

    云婓握住手腕，斟酌片刻方才開口：“關(guān)于精靈契約?！?/br>
    “哦？”

    “精靈王愿意解除契約。”

    “然后呢？”

    “然后？”云婓愣了一下。

    “如果契約解除，他接下去的打算?！卑＠騺唭A身靠近，燭光映在臉上，暗紅的雙眸鎖定云婓，神情嚴(yán)肅且冷酷。

    云婓垂下目光，指腹摩挲著綠色圖騰?；叵刖`王的話，他仍然感到吃驚：“如果情感真實存在，他希望有一個機會?！?/br>
    “原來如此?！卑＠騺喛肯蛞伪?，單手搭在桌上，淡然道，“的確是光精靈的作風(fēng)?！?/br>
    “母親？”

    “精靈因生命樹而存在。從誕生之初，他們的職責(zé)就是守護(hù)生命樹。光精靈的權(quán)利最高，責(zé)任也是最重。誓言有選擇，他們卻沒有。在我看來，他們畢生受到束縛，比任何人都缺少自由。”艾希莉亞雙手交握，坦言道，“光精靈天性冷漠，未必同此無關(guān)?！?/br>
    “存在的意義只為保護(hù)生命樹？”

    “是的?！卑＠騺嗩h首道，“精靈王必須冷靜乃至冷酷，對威脅生命樹的敵人沒有絲毫寬容和憐憫。從上古時代起，精靈發(fā)起的戰(zhàn)爭超過魔族，他們是光明的種族，卻為殺戮而生。很矛盾，對不對？”

    云婓陷入沉默。回憶關(guān)于精靈的種種，聯(lián)系自己對精靈的了解，必須承認(rèn)艾希莉亞所言確實，猜測也存在事實依據(jù)。

    “精靈契約源于生命樹。如果湮滅契約的力量，意味著什么？”艾希莉亞手指輕擊，發(fā)出規(guī)律的響聲，這個習(xí)慣和云婓一般無二。

    “背叛?！?/br>
    “沒錯，對生命樹的背叛?！?/br>
    云婓心頭一緊，本能攥緊手指。陌生的情緒涌上心頭，正面有，負(fù)面亦有，復(fù)雜糾纏，恍如一團(tuán)亂麻。

    “光精靈是睿智的種族，他們做出的判斷基于自身，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有能力自行承擔(dān)?！卑＠騺喥鹕砜拷茒?，單手托起他的下巴，望入他的眼底，“不管成功失敗，也不管生存死亡，這是他的選擇，不該成為你的負(fù)擔(dān)，明白我的意思嗎？”

    “您為何認(rèn)為我會有負(fù)擔(dān)？”云婓瞪大雙眼，不免感到詫異。

    “難道不會？”艾希莉亞挑眉。

    “當(dāng)然不會?！痹茒笾币暟＠騺?，態(tài)度一派坦然，“如您所言，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成功即能掙脫束縛，失敗也應(yīng)承擔(dān)后果。情緒寄托在別人身上本質(zhì)就很荒謬?！?/br>
    云婓承認(rèn)他有些許茫然，可時間極為短暫，不足以撼動他的意志，更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他本就想解除契約，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精靈王的態(tài)度有幫助，但追根究底同樣是為掙脫束縛，而他是一個契機。

    這樣想或許冷血，看上去毫無情感，但他無法違心。

    事實就是事實，遮遮掩掩沒有必要。

    “母親，這是我真實的想法。”云婓坦誠道。比起談感情，他更擅長謀略和利益交換。

    陷入沉默的變成艾希莉亞。

    她見過海希，也同云婓的祖母有過深談，本以為世上不會有比光精靈更冷漠的存在。

    云婓打破了她的認(rèn)知。

    想到始作俑者，她生出極端憤怒。再看云婓，更有一種心疼。

    自從雅辛陷入永眠，她再不曾流淚。此時此刻她卻模糊了雙眼，用力將云婓抱在懷里，只想給予他一切。

    “母親？”云婓感到困惑，想要抬起頭。奈何艾希莉亞的手臂太緊，他根本無法移動。只能維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被她牢牢抱住，等待她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

    “我會讓那棵樹付出代價，一定會?！卑＠騺喐┥淼驼Z，濃密的卷發(fā)垂落，圈出一方世界。冰冷的唇落在云婓額心，魔力涌動引發(fā)海島共鳴，甚至在紅海中掀起巨浪，震懾所有窺伺的目光。

    “母親，我會為自己復(fù)仇。我唯一的希望，您能見證這一切。”云婓握住艾希莉亞的手腕，鄭重道。

    “我承諾?！卑＠騺喎砰_云婓，又吻了一下他的眼睛，笑容忽然輕快，“等到一切結(jié)束，你可以試著找?guī)讉€情人?！?/br>
    啥？！

    確認(rèn)艾希莉亞并非開玩笑，而是認(rèn)真提出建議，云婓不由得瞠目結(jié)舌。

    “魔族可以，精靈也不錯，還有鮫人，他們都很漂亮。脾氣或許糟糕，但不是所有都這樣?；蛘吣阆矚g樹人？可惜他們總喜歡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wěn)重，缺乏活潑，不是太合胃口?！卑＠騺喼鹨涣信e，就差掰開手指，“水妖地話，同樣可以嘗試。矮人和半獸人就免了，他們不是好的選擇。”

    眼見話題越扯越偏，云婓不得不出言阻止，試圖讓艾希莉亞打消念頭：“母親，我沒有這樣的打算?！?/br>
    “歲月漫長，一切沒有定論，不要著急否定?！卑＠騺啿粫艞?，也不可能放棄，“如果其他人不行，可以試一試精靈王。雖然我看他不順眼，但他是最漂亮的一個。”

    “我會考慮?！痹茒箢^一次對母親的溫暖感到?jīng)]轍。不想繼續(xù)被念，只能點頭答應(yīng)下來。至于是否履行，再議。

    時間已經(jīng)不早，艾希莉亞沒有久留，拿起燭臺起身離開。

    “我送您回房。”云婓說道。

    “不必，好好休息，明天有更多事情在等著你。”

    母子倆互道晚安，艾希莉亞走出房門，獨自穿過空曠的走廊。

    一陣風(fēng)吹過，燭火晃動，火光持續(xù)放大，照亮兩側(cè)的墻壁。

    墻上掛著兩排畫框，每經(jīng)過一幅，火舌就會躥起，光芒舔舐雕刻精美的花紋，頻繁閃爍金光。只是畫中始終空白，沒有出現(xiàn)任何色彩。

    艾希莉亞來到走廊盡頭，即將登上樓梯，赫達(dá)和維琦恰好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