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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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悅漸漸消散,他握著信紙,心怯踟躕。沈越好意贈他良機,可他卻已不知,該不該再追上前去,做那不散陰魂,徒惹人嫌。 作者有話說: 沈越(看似和藹實則生氣):你們倆都給我下基層去?。?! 接下來有點兒田園生活嘿嘿。 —— 12:《孟子?告子》 3:《論語?陽貨》 ? 第100章 沈越在鄉(xiāng)間有座舊宅,并水田百畝、荒地百畝,水田以市價租給周遭山村百姓耕種,荒地貧瘠難開墾故長期閑置。遼洋種稻,五月初是插秧時節(jié),現(xiàn)已進五月中旬,想看農(nóng)耕,就不能耽擱。 做決定后,趙令僖?guī)仙蚋苁鹿媚镌茲具B夜出發(fā)。 途中問起田莊詳情,云澗簡單回說,那間舊宅子在曇州東碧水村,出曇州城后向東行。路難走些,地方也偏,好在是清靜,沈越剛致仕還鄉(xiāng)那幾年,每年都會去住兩三個月,后來年紀漸長,經(jīng)不起這番顛簸,那宅子就荒下了。 地偏路難行,怪不得臨行前沈越千叮萬囑,說是要吃苦受累,叫她多多忍耐。 出城不久,馬車顛簸起來,她扶著車壁,回想起沈越的回答: “那首童謠內(nèi)容通俗,較檄文更加易懂,故能飛速遍傳九省,天下百姓因此確信靖肅公主狠毒不仁。而想重回京城,不僅要有智計武略,更要有天下百姓的支持。國之根本,在農(nóng)與工,等你真正與百姓同心,得天下農(nóng)工擁戴,懷先皇親筆詔書,得位自是水到渠成。” 她問:“依老師來看,需要多久?” 沈越回答:“或許三年五年,或許十年八年,或許我合眼前都看不到那天。” 三年也好,十年也罷,她總要回去。 碧水村雖距富庶曇州不遠,然貧瘠荒涼,在那兒能見京都不能見之景,能悟權(quán)貴不能悟之道。將眼睛放在邊地鄉(xiāng)野,熟悉百姓耕織之道,通曉黎民謀生之法,是她當(dāng)有的歷練。 然而出師不利,未抵田莊便因路途坎坷顛得臟腑易位,接連停車嘔吐數(shù)次,等到路稍平坦些時,云澗與她順了順氣后道:“娘子,先前忘記說了,老宅近處還有間莊子,年前住進去位身染疫病的公子,至今還在養(yǎng)病。等到了那邊,和這間莊子的人,能不來往就盡量不要來往,免得染上疫病?!?/br> 她正頭昏腦暈,腸胃泛酸,聽云澗提醒只敷衍點頭,卻沒記進心里。 隔了兩日,靠近碧水村后,她叫停馬車下車步行。路旁荒草叢生,經(jīng)幾次轉(zhuǎn)彎,忽見烈日下水波粼粼,波光間點有翠色。云澗左右顧盼,抬手比劃幾下,指向東北邊水塘:“這里開始往南,都是沈家的水田。大概有些遲,這幾塊田的秧苗已經(jīng)插滿了?!?/br> “先到處走走看看。”田間微風(fēng)吹過,清爽宜人,解去行路來的疲乏濁悶。她迎著風(fēng)走過地頭,聽著偶爾幾聲鳥叫蟲鳴,心情愈發(fā)舒暢。 經(jīng)過幾塊無人水田,遠處忽有動靜。抬眼遮光望去,數(shù)枚褐點散在四處,時時后退,每退一步,田間便多抹碧痕。云澗提醒說,那就是租種沈家水田的佃農(nóng)。佃農(nóng)們背著背簍,身著褐衣,兩袖高挽,褲腳上拉,赤腳裸踝踩在泥水里,蹚出圈圈漣漪。 她心有好奇,盯著看了許久。 佃農(nóng)們從背簍中取出秧苗,退行時插進田地,待手中秧苗耗盡,再自背簍中取用,如此往復(fù),并不復(fù)雜。 云澗稍作提醒,帶她從旁繞行,到名佃農(nóng)身側(cè)問:“沈家管事在哪兒?” 佃農(nóng)仍在俯身插秧,頭也不抬,高聲疑問:“你們是誰?” “這位是喜娘子,自今日起,沈家莊子下的百畝水田和百畝荒地都歸喜娘子管。你們交租、上工,也都由喜娘子管。”云澗在地頭追著佃農(nóng)的腳步,“管事今日不在田間嗎?” 佃農(nóng)插完一排秧苗,才走出水田放下背簍,稍抖抖兩腿水珠淤泥后說:“管事在那頭田里監(jiān)工呢,我?guī)銈內(nèi)??!?/br> 她見佃農(nóng)赤腳前行,四下看去,未見鞋履,暫先記在心上。等見到管事,帶路佃農(nóng)話不多說,一路小跑離開。 管事支著涼棚,架起躺椅,泡著新茶,本是優(yōu)哉游哉。見到云澗后慌忙起身,笑問:“云姑娘怎么來了?這位是?” “這位是喜娘子,老爺前幾日將田地宅院一同貨與喜娘子?!痹茲救〕鰩追萜鯐居诠苁?,“這兩日將莊子事務(wù)交接完后,你就回府里去,老爺另有安排?!?/br> 交接事宜由云澗cao辦,趙令僖遣白雙槐與莊寶興四處去尋,找見處空閑水田后急趕過去。莊寶興從管事那兒討來背簍秧苗,放在地頭。 “去找根襻膊來?!彼龑⑷菇且丛谘g,褪下鞋襪露出雙腳,又將中褲挽至膝下。腳底直觸砂石混合的土地,硌得她又癢又疼,不由抬腳換位。再看田中淤泥淺水,稍作思索,便抬起右腳向水田踩去。 淤泥黏膩松軟,右腳直直陷下,激得她渾身一顫,險些撲倒在水田中。繼而踉蹌兩步,雙腳便都陷入淤泥,踩起的浪花濺上衣裙,落下斑斑泥點。 “娘子——”白雙槐氣喘吁吁跑來,“這地兒找不來襻膊,但找到根麻繩,娘子不嫌棄的話可以暫代襻膊用。娘子要不愿意,我已經(jīng)叫阿寶去附近莊子上問了,等等就能有信兒,再不濟我去撕件衣裳,拿布條綁綁?!?/br> “麻繩就麻繩吧?!彼寐槔K代襻膊,將已經(jīng)沾上污泥水漬的衣袖綁起,露出細白的胳膊,伸手向白雙槐討要秧苗。 白雙槐仔細分開株秧苗遞上,驚訝道:“娘子竟會插秧的嗎?” “這有何難?”她輕笑接過秧苗,俯身探腰。 卻與她想得不同。 剛剛看那佃農(nóng)插秧,一株株秧苗隨意點在田間,比起投壺要簡單許多。可當(dāng)她探下腰時發(fā)現(xiàn),她只能讓自己在水田中站穩(wěn),但手中秧苗離水面還有距離。倘若壓低上身,姿態(tài)便會滑稽難看,倘若蹲下身子,移動又成問題。 她回想了佃農(nóng)在田中的模樣,幾經(jīng)調(diào)整,終是將兩膝稍曲,兩腳微分,上身與水平齊,這才堪堪將第一株秧苗送入水中。然而手掌剛剛松開,那株秧苗便緩緩飄起。浮在水面的秧苗莖部曲折,隨著水中漣漪打旋。 白雙槐默不作聲,又遞送來一株秧苗。 她不服輸,又將一株秧苗插下,以防萬一,捏著根莖按在泥里許久,才慢慢松開手指。倒未飄起,卻是歪斜在泥水下,只有苗尖露出水面。 幾經(jīng)嘗試后,白雙槐不由勸道:“娘子,要不找個佃農(nóng)來問問?” 她看著眼前或東倒西歪、或沉浮不定的秧苗,有些泄氣道:“以前從未學(xué)過這些,原是有訣竅的,我隨你去找個人問問?!闭f著要直起身,卻覺腰背僵硬,雙膝彎曲難直,忙伸出手道:“小白,快扶一扶我?!?/br> 白雙槐放下背簍,急忙跳進水田,攙著人慢慢站直身子,走上岸去。 “快到晌午了,眼看太陽越來越毒,娘子要不先去宅子里看看?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等午睡起身,再叫佃農(nóng)到宅子里給娘子講講插秧的訣竅。我去讓云姑娘吩咐下去,這小塊水田給娘子留著?!卑纂p槐幫她解下麻繩,用自己的衣擺給她擦去腿腳上的泥水。 她扶著白雙槐,低頭看到泡得發(fā)皺且滿是泥沙的雙腳,索性拋下鞋襪,赤腳走去宅子。一路被砂石?????硌得生疼,到宅中時,白雙槐急急搬來座椅讓她安坐,又叫來正在辦理交接的云澗。云澗吩咐宅中燒鍋熱水與她洗腳,再尋來細竹簽,仔細將涌進甲縫的沙子剔出。 “娘子心急了些。”云澗溫笑說道,“往日娘子從未做過什么重活兒,哪有上來就進田里插秧的,那些佃農(nóng)年年都干、天天勞作,尚且覺得辛苦得緊。何況娘子?” 溫?zé)岬乃椭p腳,稍稍解乏,但兩腿腰背仍是酸痛難耐。 “我看田里佃農(nóng)大都是男子,耕作于女子而言確實太辛苦些,那些鄉(xiāng)間女子都做什么?”她心想,許是耕作本就辛苦,以尋常女子的氣力自然困難些。 “雖說男耕女織,實則女子不止織布裁衣,在鄉(xiāng)間勞作比之男人,辛勞半點不減的?!痹茲静鲁鏊囊鈭D,“宅中有架織機,陳絲也有些,娘子若想試試,再過兩日稍閑散些,我教娘子織布。” “也好?!彼俅反费常昂笊谓袀€佃農(nóng)來,我這兩日學(xué)學(xué)插秧。” 云澗輕笑應(yīng)下。 院門外莊寶興匆匆跑回,懷中不知抱著什么,滿面春風(fēng)道:“娘子,襻膊沒借到,不過找到些好東西。” 他將懷中物件堆上竹桌,顆顆嫣紅,是荔枝。 “近處有個宅子,關(guān)著門,我去敲門,那邊下人隔著門說家里有病人。不過聽我說咱們新搬過來,那家主人送了這些荔枝給娘子,說是不便出門,借這些薄利拜會鄰居。”莊寶興擦去額汗,“娘子放心,這都用艾草燒灰兌水淘洗過,絕不會帶著病氣來?!?/br> 五月荔枝紅。 三年前這時候,她曾在夢中見滿山紅荔,父皇便在她的宮苑假山上掛滿荔枝。 “我沒什么胃口,你與小白分一分,和莊上的人分一分,再與那些佃農(nóng)分一分。” 莊寶興看著桌上荔枝為難:“這也不太夠分啊。我給娘子用冰鎮(zhèn)著,等娘子有胃口了再吃?!?/br> “不用,你把這些荔枝交給云澗,叫她琢磨著怎么分下去吧?!彼倌竽蠹珙i,“你說那邊的鄰居,可知道叫什么?長什么模樣?” 莊寶興將荔枝收攏起,回說:“說有疫病,見不得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那家人姓舒?!?/br> 她緩緩坐直身子,吩咐莊寶興去找紙筆,稍作思量寫下書信一封,交由莊寶興送去那間莊子。等用過午飯,午睡醒來,佃農(nóng)未來,回信先至。 回信筆跡映在眼中,她半晌不語,莊寶興看她出神,好奇問了句:“娘子在想什么?” “這人也是左手寫字?!彼π?,將信箋擱下,催問佃農(nóng)何在。 近黃昏時,才有名年輕佃農(nóng)匆匆趕來,背著背簍,赤腳踏進院子里。她抬眼打量,見他皮膚黝黑,渾身泥汗,衣衫盡濕,招白雙槐打些溫水與他擦身。 “謝喜娘子,這位爺說喜娘子想學(xué)插秧,讓我給娘子說一說。”佃農(nóng)放下背簍,辟出根秧苗,從頭到尾講解一遍后,她點點頭,說是會了。 白雙槐遞上溫水,佃農(nóng)背起背簍:“謝娘子好意,我這回去還要干活兒,就不浪費這些了?!闭f罷轉(zhuǎn)身跑開。 她看著佃農(nóng)背影,胸有成竹:“隨我再去試試。” 剛到門外就撞見鄰近莊上的小廝,小廝問禮后道:“娘子,我家公子聽說娘子需要襻膊,叫莊上人現(xiàn)制了根,讓我給送過來?!?/br> 作者有話說: 下鄉(xiāng)的兩人 張湍:今天是新鮮的田螺公子。 阿喜:簡單,容易?!淮_定,再學(xué)學(xué)?!鷮W(xué)會了,根本不難?!孟褚賹W(xué)學(xué)看…… ? 第101章 收下襻膊,道謝回禮時,云澗恰巧路過,征得趙令僖允準后,將株老山參包上,央那小廝捎回莊去。送走了人,云澗方道:“娘子忘記了?這家公子身有疫病,一直不見好的。以后還是少來往些?!?/br> “這小廝日常在莊上出入,阿寶前晌也去過那邊,沒見什么異樣,不必太過驚慌?!彼S意笑道,“小白,背上秧苗,與我下田去?!?/br> 二人前后腳向那空水田奔去,學(xué)會竅門,再插秧時總算不像上午那般無措。至黃昏時,已插下百余根秧苗,雖遠看去歪歪斜斜,但好歹是在水田中站穩(wěn)了。莊寶興適時來催,道是晚飯已經(jīng)備妥,她看著地里歪七扭八的秧苗,琢磨著明日再做調(diào)整。便是搭著莊寶興的胳膊上岸,剛要直腰抬頭,卻覺僵硬難動,腰背肩頸稍稍使力,就會疼痛難忍。 白雙槐急忙在旁攙扶,順著脊椎推按詢問,確定不適處后,另再推拿揉搓。 眼看太陽將要落山,莊寶興半蹲下來,背著她快步回宅。 云澗已遣人將床褥鋪好,見此狀況,急忙又取兩三軟枕來,與她墊著。 “娘子還是再歇兩日,循序漸進為好?!痹茲九c她揉肩捏腰,“今兒個晚飯在床上用吧?” “好吧。”她低嘆道,“初時確實酸痛,時間久了卻沒覺得怎樣,沒成想,一停下竟疼成這樣?!?/br> “白日就勸過娘子,那些整日泡在田里的漢子們都覺得辛苦,娘子金枝玉葉,何曾吃過這般苦頭?”云澗從莊寶興手中接過飯菜,小心翼翼喂給她,又趁著機會,細說莊上情況。將近五年來莊子合作的佃農(nóng)數(shù)目、每年收繳的租錢、農(nóng)具的種類數(shù)量、以及各項開支賬目等,一一與她捋順說清楚。 等漱了口,她歪在軟枕繡褥上,盯著紗簾想了又想,叫云澗取紙筆來。 褥子掀起一角,露出其下平整床板,宣紙鋪在床板上,她半趴著提筆寫下封書信,是與那位舒公子詢問附近村莊的情況。云澗說得對,她從前少有勞作,田耕這事急不來,每日抽些時間鍛煉,逐日延長時間,等到收成時候,想已能適應(yīng)不少。但在這之前,她不能坐等,不妨趁著空閑尚多,去看看這所謂的窮鄉(xiāng)僻壤里的百姓究竟如何過活。 信是次日一早送去,晌午來了回信,她渾身酸痛仍難下床,躺在床上看過信函,約么有些了解。 這位舒公子來到此間養(yǎng)病后,并不出門,對近處村莊的情況只有少許聽聞,多是莊子里的仆役們說與他聽的。但在村東頭住著位老者,據(jù)說年輕時曾在外游歷,能讀能寫,村上村民有大小事情,都會去請教這位老者,若想了解村里狀況,可問問他。 等云澗來,她問起這位老者,云澗回說:“確實有這么個人,村上識字的人就他一個,有什么紅白事,或是來了信客,都要找他寫信讀信的?!?/br> “說說路怎么走,等太陽弱些,我?guī)О毴ヒ惶?。?/br> “娘子還是再緩兩日吧,去村上的路不好走,娘子身子還不爽利。況且如今的太陽毒,恐怕要等到酉時才能涼快些。這一去再回來,指不定到什么時辰了?!?/br> 云澗再三勸說,還是沒能打消她的念頭,她執(zhí)意起身下床,扶著腰踮腳走了幾步,末了泄氣躺回床上,讓云澗再給自己按一按。 “從前只聽老爺說娘子天資過人,這兩日算是親眼見了。娘子才來幾日,就已學(xué)會插秧,我今日帶佃農(nóng)去看過那塊地,雖然排列不大整齊,但七八成都能扎根成活的。過幾日肩腰好些,我再教娘子學(xué)用織機。耕織農(nóng)工,統(tǒng)共花不了幾日功夫,娘子就都能學(xué)成,就可回曇州去,不必再在這苦地方煎熬著。” 聞言,她反手按住云澗的手腕,抬頭看著她:“你倒是為我著想?!?/br> “老爺指派我來,就是為娘子分憂解難的?!痹茲拘τf著,卻沒瞧見她已冷下臉來。 “把阿寶和小白叫來?!?/br> “娘子有什么事,現(xiàn)下我也閑著,能辦就幫娘子辦了,那兩位整日忙碌,此刻想是躲閑歇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