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將身邊一個巫女模樣的女子拉出來，嘶聲道：

    “小紅是越地巫女，為人所娛，想跑，但跑不掉，她每天都要接待數(shù)人，來了月事，想休息兩天，巫婆就罰她跪碎木渣?！?/br>
    “她每次懷了孕，都被一人一腳活活踹流產(chǎn)，因為過度損耗身體，精神頹廢，偶然遇上一個看上她的貴族公子，便懷著真心相處，試圖借貴族的力量，脫離厄境?！?/br>
    “誰知那貴族公子欠了筆債，轉(zhuǎn)手套了她麻袋，將她貢到了他人手中?！?/br>
    那女子哭出聲，高三繼續(xù)道：

    “小紅有一個meimei，同樣為巫女，生了重病，沒法治，巫婆就把她釘在黑漆漆的棺材里……”

    高三咬牙出幾個字來：“活埋了！”

    辛甲喃喃道：“嘗蓄巫娼者六，中有名蝶芬者，花嬌月媚，尤杰出；公侯子愛之，暇輒往訪，纏頭之資不斷也；彩知其意，迫使度夜，蝶以齒稚哀免，不允，數(shù)凌虐之，鞭笞無完膚；不堪其毒，遂仰藥死；乃裸而裹以蘆席，瘞后園隙地，賄左右，無敢言者……”

    “我還道只是史書妄言，未曾想……”

    說罷，辛甲深深嘆了口氣，如果沒有高三將這些事情查出來，這些被救出來的巫女，到老了就會甘于命運，化作逼人為娼的巫婆，一代又一代，繼續(xù)這么傳下去。

    不少諸侯面露驚愕之色，姜桓楚虎目含怒，性烈的蘇護(hù)，更是吞吐著壓抑不住的怒意。

    作為一方諸侯，巫娼之事，他們都有所耳聞。

    既然有這種需求，就會有供給，對此，他們只是睜只眼閉只眼，卻不想其中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

    其實哪怕知道了內(nèi)情，他們也不敢有過多動作，有權(quán)有錢能請用巫祝的，都是公侯貴族，強行禁絕封查巫娼所帶來的風(fēng)波，絕不是一方諸侯能抵擋的。

    姜桓楚看向車駕上靜靜無言的紂王，高三在這時候帶著巫娼出現(xiàn)，莫非……

    他頓時一驚，這必然是紂王早就計劃好的。

    朝歌之中鮮少有巫祝出沒，諸侯也對巫娼只字不提。

    但是，以紂王的英明神武，必然早就察覺到了隱藏在巫祝之后的骯臟齷齪之事。

    也許紂王就是從曾秉之事中看出了端倪，那日同樣是高三進(jìn)言，曾秉納了許多巫女為妾，巫祝為神圣之人，納入家中，本應(yīng)善待這些溝通天神的巫女，但結(jié)果卻是棄尸荒野，相當(dāng)反常。

    建立婦女聯(lián)合會為女性謀取權(quán)益似有不妥，似會被萬人所指，但卻是對付巫祝與諸侯所必要的。

    頂著婦女聯(lián)合會的名頭去調(diào)查巫娼一事，更容易調(diào)查出真相。

    巫娼這么多年都沒有暴露，必然有它的一套體系，但這套體系被婦女聯(lián)合會打破了。

    身為巫娼，對男性有幾分信任呢？

    唯有女人救助女人，女人更信賴女人。

    這些被當(dāng)做娼妓的巫女早就對人們乃至朝廷失去了信任，但有高三帶著女性出頭，并且做實事，為女性謀取權(quán)益，卻是讓這份信任回來了。

    如此一來，這些巫女才會反水，吐露真相。

    引人非議的婦女聯(lián)合會立了大功，讓諸侯的謀劃落于空出，難怪紂王當(dāng)初會親自接見高三，甚至專門派遣了妲己兜底。

    巫娼一事，沒有任何添油加醋，僅僅是陳述事實，就讓無數(shù)人動容。

    甚至因此打破了經(jīng)年形成的固有思維。

    推崇人牲、人祀，暗地里做著巫娼勾當(dāng)?shù)奈鬃?，真的值得平民百姓去信奉嗎?/br>
    人群之中有個老頭站了出來。

    正是剛才誣陷崇應(yīng)彪的黃老漢。

    玄鳥衛(wèi)眾人面色不悅，黃老漢卻是顫抖著身子，大喊道：“燒得好！”

    說著，還脫下單薄的衣物，往燃燒著的火堆里扔去。

    黃老漢被越前逼迫，誣陷崇應(yīng)彪，是因為他有一個三歲的孫女。

    他得顧及家人。

    正是因為他顧及家人，又有一個三歲的孫女，所以他對巫娼一事更加深痛惡絕。

    平民百姓之家，沒有人能保證自己的妻女不會走到這一步，巫娼的受益者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婆神漢、公侯貴族。

    “燒得好！”

    群情激憤，不少人都如同黃老漢一樣，將身上的單衣扔入火種。

    太顛湊了個熱鬧，他可是脫衣鼻祖，當(dāng)然，他有女兒，也對巫娼之事深有感觸。

    諸侯用來調(diào)動民眾情緒的巫祝，確實起到了效果，只不過效果相反。

    子受都給看懵圈了。

    第309章 商容致仕

    一個個義憤填膺的百姓，讓子受不知所措。

    其實他也知道，人類從農(nóng)耕狩獵中最早分離出來的行業(yè)就是娼妓和賭博，這兩個行業(yè)都上不得臺面。

    當(dāng)時在設(shè)立賭馬、賭石、賭球等一系列娛樂的時候，子受就曾稍稍考慮過娼妓，不過想了沒一會兒就放棄了。

    管仲和齊桓公設(shè)立的國家妓院間接讓齊國成為霸主，而且大商所實行的奢靡之術(shù)，同樣是齊國的國策，要是把妓院也弄出來，指不定真就走上了齊國的富強之路。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打消了妓院的想法，遠(yuǎn)在朝歌之外的巫祝卻早就在做類似的營生了。

    子受倒也聽說過妓女起源于宗教的說法，例如公元前3000年，和商末同時期的巴比倫王國，妓女就是從宗教誕生的，人們認(rèn)為神也有欲望，人代替神行欲，順便收費，而那些女人被稱之為“神女”。

    話說回來，不管巫娼怎么惡劣，百姓怎樣激憤，子受都得想個辦法。

    焚書都變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了，還怎么混昏庸值？

    秦始皇焚個書都快被罵死了，到自己這兒人民百姓不僅大聲叫好，還怕燒得不夠快，脫了衣服扔火里助燃？

    太過分了??！

    子受立時便有了決斷：“傳朕旨意，自今日起禁絕巫祝之道，見書冊即焚，見巫祝即殺！”

    書冊都已經(jīng)燒了，禁絕巫祝也傳出去了，不可能再往回走，那就只能做得更絕一些。

    巫祝傳承千年，總歸有許多人深信不疑，哪怕巫娼被揭露，也只是小問題。

    聽到巫女口述巫娼事跡的，只有宮門前的這些百姓，其他百姓仍舊不甚清楚，不可能因為傳出來的消息而放棄固有信仰。

    更何況在諸侯領(lǐng)地之中，巫祝勢大，朝廷和巫祝對著干，巫祝肯定不能給君王傳揚好名聲，在那些人眼中，自己必然是昏君。

    “來人，將在場所有巫祝拿下，當(dāng)場挖坑填埋！”

    當(dāng)即便有諸多大臣勸諫，巫祝罪大惡極，但坑巫……也太過激進(jìn)了。

    子受卻是輕哼一聲：“巫祝為神使，若是死的冤枉，只需將冤屈上陳天神，化作厲鬼便可報仇。”

    “這里是皇宮大門之外，埋骨于此，三步便是九間大殿，五步便是深宮內(nèi)院，朕在宮里等著，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只管來找朕。”

    子受一邊放著狠話，一邊不忘叮囑身邊的當(dāng)駕官：“太師休沐結(jié)束了，這幾天就會回來，讓其來宮中小住些時日，幾月不見，朕甚是想念?！?/br>
    玄鳥衛(wèi)得了詔令，開始分工合作，一部分挖坑，一部分捉拿巫祝，甚至還有不少百姓上前幫忙。

    諸侯之中，越侯再度出列。

    “陛下，巫祝雖有罪過，但坑巫之舉，卻是有些過了。”

    諸侯有些不解紂王為何會如此激進(jìn)，焚書坑巫雖然能得到在場百姓的理解，但還有無數(shù)無法理解如此暴虐之舉的百姓。

    這對他們而言是件好事，紂王收攏了朝歌的民心，卻失去了各地民心，若是以后他們和大商對著干，基本不會留人口舌。

    不過多多少少得勸諫一番，一來巫祝和諸侯是一邊的，二來群臣已經(jīng)勸過，紂王沒有妥協(xié)，自然也不可能因為諸侯的話而放棄坑巫。

    大大小小許多諸侯都附和著越侯的話，商容看著咄咄逼人的諸侯們，目光閃爍。

    他已年過六旬，是當(dāng)今朝堂之上，除了聞仲外資歷最老的人。

    人老必然就會慢慢昏聵，商容知道自己位高權(quán)重加上年齡太大，很多事情已經(jīng)開始糊涂，再加上以前有過把持朝政的劣跡，應(yīng)該快要退位了。

    六部官制改革，其中并沒有留有丞相的位置，紂王不可能將其忘了，必然是不打算讓自己繼續(xù)擔(dān)任百官之首。

    “應(yīng)該做點什么了……”

    諸侯不愿意紂王坑殺巫祝，朝臣同樣也不希望紂王當(dāng)場坑殺，即使要殺，也得暗地里cao作，直接在百姓面前坑殺，一時間爽是爽了，但接踵而來的事情卻十分麻煩。

    可他們也想不到什么勸諫的辦法，尤其是怒氣填胸的玄鳥衛(wèi)，因為崇應(yīng)彪之死，一個比一個賣力，根本攔不住。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殺的好！”

    眾人驚愕，開口的不是大噴子楊任，也不是舔狗費仲，而是一個滄老的聲音。

    商容。

    三朝老臣，當(dāng)今丞相，商容。

    向來和稀泥明哲保身的商容。

    商容聲色俱厲，上前兩步。

    他一向明哲保身，為了維持朝臣關(guān)系，還喜歡上下和稀泥，但土方南下時，他曾主動提起服軟和談，寧愿將罵名背在自己身上。

    有必要的話，他會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恕?/br>
    商容微微垂首，然后又抬起來：“商容雖愚鈍，卻也知何為國，何為君。”

    他音聲冷澈，神色憤然。

    雙手摘下了頭上戴著的官帽，遞給護(hù)衛(wèi)一側(cè)的玄鳥衛(wèi)。

    那玄鳥衛(wèi)手忙腳亂接了下來，一臉的茫然。

    手中的官帽有些燙手，這可是丞相的官帽。

    隨后商容又解下了腰帶，扯開朝服，擲進(jìn)了火中。

    老丞相也好這口??？

    脫得只剩單衣的太顛樂了，滿朝文武只有他一個人和百姓一起扔衣服，沒想到商容也摻了一腳。

    在場眾人并沒有急著出聲，不少人猜出老丞相這一手多半是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讓人們重點關(guān)注焚書。

    畢竟連曾經(jīng)司掌禮樂，素來尊教化守禮儀的商容都脫衣焚書了！

    商容將屬于朝服的配飾一件件摘下，又一件件扔進(jìn)火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