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28節(jié)
她悄悄抬眸,想要打量自家丈夫的神色,只見他氣到瞪著眼,呼吸沉重,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平日里都有哪些交好的朋友,都去問過了沒有?” “只有黎陽侯府和五公主府?!睖厥系溃袄桕柡罡c她交好的五姑娘黎容錦今日正下了江南,去往外祖家,那她定是不可能在黎陽侯府,剩下便只有五公主府……” “那還不趕緊差人去公主府問!” 溫氏連忙答是。 只是可惜,五公主府也是沒有消息的。 就好似這個人,是在上京城中憑空消失了一般。 溫氏打了個寒顫,在煌煌燈火下看著自己的丈夫。 “你說她今日是為了送黎陽侯府的五姑娘下江南才出門的?送人送著送著,便和丫鬟一起失蹤了?”周開呈嚴(yán)肅道。 溫氏惴惴不敢多話:“是?!?/br> “何時失蹤的?” “上,上午……” 上午到如今,已經(jīng)整整半日多了。 周開呈怒道:“那你為何一開始不說?” “我以為她是,她是一時貪玩……” “她是個什么性子,你到如今還不清楚嗎?即便你對她再過分苛刻,她也是再聽你的話不過,從未有一刻叫你不知道她的行蹤,上午去送黎家的船只后便突然失蹤,你還反應(yīng)不過來嗎?” 溫氏急了:“我,我不過是一日不曾叫趙嬤嬤守在她身邊,誰知她就會突然失蹤不見了?你如今朝我吼什么吼?她是個什么性子,我如何就非得了解才行?” “你是她的婆母!”周開呈氣到拍了拍烏黑沉重的檀木桌子,“你在家中,素來待她不好,與她諸般苛刻,百般刁難,她去送了人之后連同丫鬟都不曾回來,你還看不出因果緣由嗎?她多半是跟著黎家的船只,跑了!” 跑了。 這兩個字?jǐn)S地有聲,砸在周家偌大的廳堂之中,砸的溫氏一下又抖了抖肩膀,忍不住眼角滲出了幾滴淚,不知是害怕,還是后悔。 “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狗急了還要跳墻,她本就是一個孤女,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走了便走了,我們想找她娘家也是找不到的,根本就沒有后顧之憂,她在我們家受了委屈,自然便是想走就走了!” “可是黎家,黎家怎么敢做這種事!” “黎家又有何不敢?將人帶走,中途隨便找個渡口扔下去,等到我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下了船,早就沒有對證了!” 周開呈畢竟是這么多年的官場中人,一步步靠著自己的實力升上去,于這種事上,根本不用多想便能明白其中關(guān)竅。 “早跟你說,待她好點待她好點,你就是不聽,后宅之事我又不便插手,以為交給你,總能萬事無憂的,不想,前幾月剛鬧出周池的事,這月又有新的事,你管家這么多年,究竟都管了些什么!” “周開呈!” 總是被指責(zé),溫氏自然也忍不住怒了,氣紅了臉道:“你說的這些,難道只是我一個人的錯嗎?但凡你們當(dāng)初不將這個女人接回來,哪里有后面這么多的事?但凡陳婳不住進(jìn)我們家,哪里又有那么多的事?一個接一個的表姑娘,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上我們家做表姑娘,可憐了我的明覺和若涵,原本多么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就被你們生生給拆散了,拆散了!” “你……” 兩人互相瞪著眼,誰也不肯先低頭,周韶珠從未見過這等場景,在邊上看的直瑟瑟發(fā)抖。 最終,終是周開呈先xiele氣,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最后一眼,喊手下的心腹來道:“趕緊去一趟黎家,同他們家侯爺和夫人說明情況,問問黎姑娘此番船只的行蹤,河道靠岸有幾個渡口,事無巨細(xì),全都要問清楚!” 心腹連忙下去。 溫氏委屈不已地上來問:“問這些,有用嗎?” “有用沒用,問了再說,黎陽侯府的侯爺同夫人你我都是見過的,都是穩(wěn)重能擔(dān)大事之人,這種事,估計也就是他們女兒不懂事,膽大包天干的,同侯爺還有夫人,多半不相干。黎家只要不想同我周家翻臉,就一定會告訴我們,且會替我們守住此事?!?/br> “真是我小瞧了這黎五姑娘?!睖厥下犞荛_呈的話,莫名先放下了心,跌坐在座上捏著扶手道,“三meimei居然要為神遠(yuǎn)娶這樣一位姑娘,真是不可思議,我明日便去蕭家,告訴三meimei此事,要她趕緊同黎家斷了親事,再不要往來!” “你不許再胡亂作為!”周開呈差點又被她給氣到,“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嗎?你今日去求黎家,明日去告訴蕭家,后日又想起李家,是要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才行嗎?” “我,我不是為了三meimei……” “三meimei處自有我會去提醒,不勞你多費心!”周開呈吹著胡子道,“你如今該想的,是明日起來,母親知道此事,究竟該如何向她交代,過幾日明覺回來,你又該如何向他交代!若是到時我們還是找不到人,這個家,便如你所愿,真要分崩離析了!” 他說完,甩袖就走,再不想理溫氏。 只是剛跨出門檻,又回過頭道:“對了,這幾日你好好待在家中反省,不許再出門,韶珠也一樣,陪著母親,哪里也不許去!” 周韶珠冷不丁抖了一抖,看向溫氏:“母親,我明日還約了人賞雪呢!” 溫氏哪里還有功夫再理她,瞪了她一眼,便再沒有說話。 是夜,整個周家除了二房那邊尚算寧靜,大房這邊是徹夜燈火通明,不曾歇過。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府上大少夫人一夜未歸這種事,二房過不了多久,也便都知道了。 何氏過來的時候天蒙蒙亮,見溫氏坐在廳中,神情木然,仍舊穿著昨日的衣裳未換,便知她是在廳中枯坐了一夜。 “人還沒回來?”她輕聲問。 “大爺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睖厥项^疼地揉了揉太陽xue,許久不曾動過的坐姿,叫她渾身都變得有些僵硬、酸痛。? “怎么會有這種事?!焙问陷p呢喃著,嘆了聲氣。 “你說,我待她是當(dāng)真不好嗎?”溫氏似是在問何氏問題,但又像是自言自語。 “可若不是她,甩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討了母親的歡心,明覺早該娶了若涵的。你曉得我,看著他們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早就盼著若涵能嫁進(jìn)我們周家,做我的兒媳婦,臨門一腳,卻叫她搶去了位置,叫我如何能甘心?如何還能對她有好臉色?” “也就因為她,娘家那邊至今對我還是愛搭不理的,說我不作為,說我沒本事,上被老夫人拿捏,下被兒媳婦算計,我這個當(dāng)家主母,名存實亡,我怎能不將怨氣都撒在她身上?” 所以她其實根本就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待瑜珠當(dāng)真一點都不好,她知道,自己將大把大把的怨氣都撒在她的身上,可她仍舊是不能釋懷,那等手段卑劣的女人,究竟憑什么能嫁進(jìn)他們周家? 何氏聽得心下也是發(fā)堵,對于大房的這些事,她素來是知道但卻不想管的。 她自家膝下也有兩個親兒子,一對庶子女,尚且還顧不過來,哪里就好插手大房的事。 何況,就算她插手,將來分家的時候,家產(chǎn)也不見得會多落一分在她手里。不如教好自己的幾個孩子,那才是她的希望與寄托。 于是她也沒有接溫氏的話,只是望著外邊漸漸吐出魚肚白的天色,道:“大郎信中可有說幾時到京城?若是等他回來,人還沒有找到,那恐怕會鬧得更加不可開交吧?” “你也瞧出來了?”溫氏遲鈍地回頭,“大郎對她上心了,連你也瞧出來了?!?/br> 何氏又輕嘆聲氣。 都是嫁了人的過來人,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一個人上不上心,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這日,她陪著溫氏一直從天黑坐到天亮,又從天亮坐到天黑。 只是遲遲沒有等來瑜珠的消息。 老夫人得了動靜,氣到在榻上一病不起,至今尚未清醒。 好容易,外頭又傳來小廝奔忙的聲音,溫氏趕緊擦了把臉,問:“可是找到了?” “不是?!毙P慌里慌張道,“是大少爺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上一章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怪魚、41259118 1個; 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灑家不懂格斗術(shù) 3瓶;rainy 2瓶;41891475、睛方好、l'amour、安寧之地 1瓶; 愛你們,感謝! 第33章 她人呢 周明覺,你這個瘋子 這已經(jīng)是瑜珠失蹤的第二個夜晚, 往燕地三月終于歸家的周渡大步邁進(jìn)廳堂,帶著一身風(fēng)霜和冰涼,與溫氏何氏行禮。 身后跟著的幾個小廝仆從忙活著將他的東西搬回到清水居, 獨他一人, 在廳中等著母親的問話。 本該好好與他寒暄、問問他一路情況的溫氏, 在看著他一張越發(fā)堅毅的臉龐時,一切卻都卡在了喉嚨里, 醞釀半晌, 終是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何氏見狀,只能先替她道:“明覺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前幾日不還來信, 說到京城還得四五日嗎?” 周渡面不改色:“龐大人歸家心切, 說家中妻兒久未相見,實在想念, 一路腳程不免便快了許多?!?/br> “原來如此?!焙问下掏痰攸c點頭, 點完頭后卻也不知該再說些什么,只能將目光投向溫氏。 溫氏額間冒了豆大的一滴汗, 緊張到甚至不敢拿目光直視自己的兒子。 偌大的廳堂中寂靜了許久, 才聽她硬著頭皮道:“明覺,你今夜這么急匆匆地趕回來,用飯了沒有?好容易到家, 一身寒氣, 趕緊回屋去洗漱一番,用些飯吧。” “嗯?!敝芏删偷戎赣H這話。 三個月不曾見到瑜珠, 他雖不想承認(rèn),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 他很想她, 比自己以為的, 還要想她。 他想趕緊見到瑜珠,想趕緊抱抱她,親親她,他還有許多話想要同她講,許多事想要同她說。 也許瑜珠依舊是會對他愛搭不理的,但是他已經(jīng)決定好了,他會還她清白,即便祖母阻止,他這次,也不會再叫瑜珠受一點委屈。 他想叫瑜珠原諒他,他們夫妻再從頭開始,當(dāng)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他在燕地查案的時候,還見識到了當(dāng)?shù)赝暇┰S多不一樣的風(fēng)土人情,他聽龐大人的話,給她買了一套當(dāng)?shù)厥钟忻呢悮ぎ?。他說女人都喜歡這種精致小巧的新鮮玩意兒,帶回去,定能哄她開心。 他一路腳下生風(fēng),往清水居回去,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廝全拿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他,他也不曾注意。只是推開門,見到滿屋昏暗,瑟瑟冷風(fēng)撲面而來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不在家的這段時日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頃刻扁平,不可置信地,往床榻邊走去。 甚至心底里還抱有一絲希冀,她只是睡著了,所以屋里才這么安靜,沒有點燈。 可繞過屏風(fēng),床榻是整整齊齊,許久未曾有人動過的模樣。 “少夫人呢?”他走回到門口,一手抓著門框,青筋暴露在清冷的月色底下,滿身寒氣不減,甚至更甚道。 門口的丫鬟小廝撲通一下跪了一地,一個都不敢說話。 周渡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少夫人呢?” 依舊是沒有人敢說話。 他深吸一口氣,眼角微微滲出點血絲,扒著門框的手垂下來,漸漸攥成拳頭。 他一言不發(fā),往方才的廳堂回去。 溫氏坐在廳里,瑟瑟發(fā)抖,知曉他遲早會回來,一張臉垮的比每次挨老夫人責(zé)罵的時候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