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幽深的海底，水紋蕩漾，看似乖巧的兩個小姑娘瞞著長輩躲在進水晶宮必經(jīng)之路的一個死角里，隨意地盤坐在地上看那扇湛藍(lán)中透著光亮的水簾門后終于等到了今日的來賓。

    隨著那一雙恩愛璧人挽著手走近，郎才女貌的搭配看得一旁的褚茜不由也有些羨慕：“表姑和表姑父這么多年了感情是真好啊，就沒見過他們不是成雙入對的時候?！?/br>
    強行被褚茜拉來湊熱鬧的沉牧歌并沒多大的興致，只自顧自地垂眸，手指不自覺地?fù)芘謾C殼上的一點裝飾，沒有說話。

    “你說表姑這些年都怎么保養(yǎng)的，看起來和我小時候的樣子根本沒什么區(qū)別嘛?！瘪臆缭秸f越來勁，邊說還邊拿手肘去蹭她，半埋怨半撒嬌：“你怎么不理我？”

    在褚茜催促下沉牧歌才回了一句，語氣中多少帶著敷衍：“可能是因為愛吧?！?/br>
    沉進和褚姍感情好，是人魚界公認(rèn)的模范夫妻，兩人育有叁子一女，分別是沉遼，沉路，沉牧歌。

    明面上，他們是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沉進并不喜歡沉牧歌這個女兒，可以說是恨不得褚姍從來沒有懷過她。

    打她一出生，就沒有體會過什么叫天倫之樂，盡管褚姍后來試圖過彌補她，但是過期的餅干，只能糊成一嘴的渣，再也沒有從前的香甜可口。

    直到那兩人的背影在拐進走道盡頭，沉牧歌才收回飄忽的目光：“走吧，一會外祖該發(fā)現(xiàn)我們不見了?！?/br>
    穿過如海底隧道般的長廊，目之所及是一片澄澈的幽藍(lán)，游在這一抹藍(lán)以外的是辨不清種類的、各有各的美的魚類，廊外和海洋的交界處是自然生成的形狀各異的珊瑚，靜謐地隨著水波流動，悄無聲息地爭奇斗艷著，目送著兩人走到回廊盡頭。

    和褚茜在轉(zhuǎn)角分開后沉牧歌往中庭走，路過了今晚用來接待父母的待客廳，餐廳里已經(jīng)有用人在忙碌布置了。

    成色極好的白玉做成的長條餐桌上擺著同樣雅致的玉色花瓶，后花園花費重金培育出來的海芋搭配著鈴蘭，香氣充盈著整個空間。

    沉牧歌認(rèn)得出來那是出自母親褚姍的插花手法，同色系的搭配很費心思，一個擺弄不當(dāng)就會融為一體分不清主次。

    但無疑褚姍是極有心思的，花瓶里高低錯落著，鈴蘭自帶那一點綠成為了美好的點綴。小時候沉牧歌甚至羨慕過被母親柔白的雙手撫過的每一個花骨朵，那么珍惜，如珠似包——比起她這個女兒，花兒似乎更懂得怎么討褚姍的歡心。

    褚姍從旁邊的廚房走出來，見她望著餐桌，以為她是餓了，從用人手里接過一盅甜湯，腳步是壓不住的輕快。

    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沉牧歌了。

    “寶貝是不是餓了？mama讓人燉了燕窩，你先喝兩口潤潤肺？”

    沉牧歌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母親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面前來，眼里殷切期盼凝成的光熠熠生輝，襯得她也多了幾分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天真爛漫，膚白如玉，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樕细究床怀鲆涯赀^四十。

    當(dāng)然知道那是因為褚姍有沉進的寵愛滋養(yǎng)。

    “寶貝？”褚姍又喚。

    沉牧歌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接過她手里的燕窩盅，不忍拂她好意，道：?“還不餓，我晚點再喝吧好嗎？”

    門廳后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來人步履沉健有力：“你mama一早就沒睡夠起來給你挑燕窩盞，為的就是讓你喝上兩口，燉好了不趁熱喝你媽又該傷心了?！?/br>
    沉牧歌原本往桌上放燉盅的動作微停頓了一秒。

    褚姍連忙說：“不要緊的，寶貝想什么時候喝都行，現(xiàn)在不喝的話先給mama吧？”

    沉牧歌沒說話，動作依舊維持著不變，只靜靜看著從門廳走近的男人，她的父親，沉進。

    已經(jīng)年過五十的臉上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棱角分明的輪廓反而隨著年歲增長讓他更顯成熟魅力，這男人無疑是被人魚神所眷顧的。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沉進了她自己都記不得了，但和從前似乎也沒什么區(qū)別，還是那樣冷漠，眼里永遠(yuǎn)沒有她。

    “怎么不說話？沒聽到你mama跟你說話嗎？”沉進一向不喜歡這個女兒，見她如此不把褚姍放在眼里，他下意識就蹙眉呵斥。

    “老公，你誤會了，囡囡………”褚姍有些急了，但沉進卻不聽她多說，直接打斷她的話。

    “你不用替她說話，她從小到大就沒讓你省心過?！?/br>
    沉牧歌聽到自己心底那聲無奈的嘆息。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父女相見從來沒有愉快過，最后還是褚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將燉盅放在餐桌上，她沖面帶難色的褚姍笑了笑：“您不用費心給我準(zhǔn)備這些，我平時真的很少喝燕窩，喝不慣反而還浪費了。”

    說完又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沉進，言語中無不遺憾：“很抱歉沒能活成你想要的父慈子孝的模樣，不過對父親您來說，我這個女兒，大概是無好過有的。我知道若不是因為天命選定了我，你今天是不會來見我這個多余女兒一面的?！?/br>
    “但是父親，做你的女兒也并不是我的選擇，如果可以，我也不愿讓mama這樣左右為難。我還有事要和表哥商談，先告辭了。”

    “mama，我們晚上見?！?/br>
    沉牧歌說完也不看沉進臉上是什么表情，只給他一個禮數(shù)做足后的背影，對沉進怒不可竭的“站住”和褚姍忙急忙慌的阻攔充耳不聞。

    水晶宮二樓一處隱秘轉(zhuǎn)角。

    沉牧歌無心分辨他們?yōu)榱耸裁丛跔幊?，反正這些年唯一能讓沉進和褚姍爭吵起來的事，無非就那么一兩件。她對他們吵了些什么根本不感興趣，這里是她有心事時常躲著的一個安全地帶，只是恰好能可以完全將餐廳的爭執(zhí)納入耳中。

    早些年還會覺得痛苦，現(xiàn)在更多的感覺是麻木罷了。

    百無聊賴地?fù)芘惯叺淖呔€，這個習(xí)慣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可能是被蕭煜表白那一天？想到他飄遠(yuǎn)的思緒又覺得有些回籠，是蕭煜啊，那個向她表白的人。

    好可惜，他們最終還是沒能走到相愛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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