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王妹 第100節(jié)
第71章 遺詔 太后一雙混沌的幽深眼眸她床榻邊跪坐的這一對孫兒孫兒媳, 郎君豐神俊朗,英挺俊美,女郎更是桃腮杏眸明麗無雙。 觀其容貌登對至極。 “好, 好.......將珣兒交給你,哀家放心了......” “去......去將你母親叫進來.......有話叮囑她?!?/br> 太后朝瓏月無力擺手。 瓏月知曉太后說的母親乃是晉陵長公主。 她含淚應(yīng)下, 惘惘起身, 在郗珣靜默而溫柔的眸光下,斂裙一路匆忙小跑出殿。 她怕, 她慢了一步,便叫這對母女天人永隔。 “公主, 太后喚您進去。”瓏月不安開口。 晉陵聽聞此話, 面容沉靜,步履匆匆而去。 她入內(nèi)時, 也不知兒子先前同太后說了何話, 太后竟老淚縱橫, 頗有一份心愿已了的安詳模樣。 晉陵也將近五十的人了,甚至早做起了姑祖母的年紀,在皇室中輩分也高,所有人都尊她敬她,也只有在太后面前, 晉陵還能像個孩子, 叫母親疼愛上幾分。 而如今,總是縱容自己的老母親也要離世, 晉陵長公主跪倒在床榻邊, 喜怒不行于色的貴主也止不住悲慟起來。 她撲去床沿, 緊緊握著太后蒼白瘦削的手腕, “母后......” 太后并不看晉陵, 只牢牢望著外孫。 “趁著外祖母如今還在,就將你的婚事定了.......” 晉陵長公主明白過來,心中暗罵孽障。 “母親!您糊涂了,怎能如此縱容珣兒胡鬧!” 郗珣雙眸朝她看來,那雙眸眸色幽深,泛著難以壓制的冷漠和陰翳。 僅是冷冷一瞥,晉陵長公主話語堵在嗓子眼里,再難說出一句來。 郗珣?zhàn)资种腹枪?jié)覆上落于床榻一側(cè)的寶相花紋萬福萬壽錦衾,低垂著睫,朝著榻上老人輕笑,“她年歲尚小,該叫她先承歡父母膝下,如今這般就很好。至于日后,孫兒自己做的錯事不敢叫您擔(dān)著,孫兒會自己去常府說清道明?!?/br> 縱然太后是真心疼愛于他,可郗珣終歸是藩王,心有顧慮,如何能與太后直言? 可郗珣卻又聽太后哀嘆,有氣無力的模樣叫人心酸。 “.......都道慧極必傷,你活的這般透徹,便算你能走一步算十步算百步,可那......可那又能如何?你能給自己的心意留了幾分?你是人,不是那些佛陀,是......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偏偏要叫大好的年歲隨意蹉跎——” “小娘子的心意此一時彼一時,你這般溫吞吞的性子,總靠著那孩子親熱你?等小姑娘新鮮勁兒一過,你年歲又大了這許多,她那般活潑的姑娘能喜歡你這無趣古怪的才怪。” 太后的氣色在這片內(nèi)室之中,竟隱隱生出紅潤,連渾濁的雙眼也清明了幾分。 晉陵長公主在一旁聽著,任憑她咬緊牙關(guān)覺得深受屈辱,也無人注意她半分。 “外祖母是怕啊......你親手養(yǎng)大的姑娘,自己舍不得磕著碰著的,到頭來一轉(zhuǎn)眼就不知便宜了誰家小子去,你那時再后悔可還有用?” “哀家可是早聽說常尚書在前朝尋郎婿了——” 也不是是不是回光返照,老太后如今精氣神好了許多,連話語都說的連貫起來。 “一年半載看著短,誰知會有什么變故,時下才是要緊事.......” 沉溺于情愛中的人是聽不得這般的話的,郗珣岑靜著眉眼,縱知太后嚇唬他,卻也止不住的面色青白起來。 他低聲說:“孫兒先去問過瓏月,若是她同意...” 太后道:“你別問她,她心里眼里都是你,焉能不同意?” 郗珣凝視著外殿位置,明明什么也看不見,可知曉有她的地方,總不自覺的唇角扯起。 窗外斜陽透過三交六椀菱隔扇窗,伴著若柳絮的飄灑風(fēng)雪,投入遍地淺淡光影。 郗珣替著老人掖著被衾,答應(yīng)道:“那便全憑外祖母做主。” ...... 入了冬季,正午時候尚且不覺冷,等到太陽漸漸西沉,呼嘯寒風(fēng)簌簌雪雨,便使人冷得有幾分受不了。 內(nèi)殿四處燒起地籠,炭盆,前來侍疾的女眷們紛紛躲在正殿取暖,瓏月受不得里頭郁悶叫人心頭發(fā)緊的氣氛,扶著朱紅漆金的廊柱,一步步走去宮廷廊下。 如今的滿宮室中,也只她與孫三還能有幾句話說。 果不其然瓏月又在廊下見到出來透氣的孫三,孫三穿著單薄衣衫,如今靴頭沾了雪遭這北風(fēng)一吹,登時濕漉漉一片。 連腳指頭都一陣陣冰涼麻木。 瓏月瞧見她被凍的可憐,連忙將自己手中的小袖爐遞給她。 孫三有幾分不好意思,想要推卻。 “今日刮北風(fēng)涼嗖嗖的,估計待會兒還要更冷些,你留著自己暖和吧?!?/br> 按說她們身份放在宮外,哪個不是奴婢成群?奈何入宮侍疾總不能帶丫鬟來,且仁壽宮如今侍疾的女眷太多,連往日不起眼的小袖爐也成了金貴物件,都不夠人手一個的,且誰又敢開口朝著仁壽宮要? 便是孫三如今堂堂親王妃,被凍的手腳發(fā)麻也不敢說一句的。 “我不冷的?!杯囋聰[擺手,“冷我就再去朝陸芳要一個?!?/br> 她笑著將自己暖呼呼的手遞過去,示意孫三摸摸,孫三摸了一下,便也沒再與瓏月客氣,將袖爐取了過去,寶貝一般兩手揣袖,捧著小爐子取暖。 兩人間的交情其實并不深,可許是性子契合,便是沒話說兩人坐在宮廊吹著冷風(fēng)也不愿意去正殿與一堆女眷們擠。 瓏月看著孫三,欲言又止。 孫三有些莫名,奇怪道,“瓏月有什么話想與我說?” 瓏月心里暗道自己糟糕,她左右看了看,復(fù)而問道:“五皇子今日沒來么?” 孫三嘆了口氣道:“他呀,這幾日都在準(zhǔn)備往南地賑災(zāi),事情多連王府也回的少,只怕是要晚些才能入宮來?!?/br> 瓏月聽了不由得詫異,“聽說那里不安全,連欽差都喪命去了,五皇子身邊的侍衛(wèi)帶的可充分?” “他正是去辦理此事的,鎮(zhèn)壓那些亂民.......不然賑災(zāi)的肥差哪兒輪得到他?”孫三說這話時,面上不由得帶上幾分憔悴和無奈,“侍衛(wèi)么總歸是帶了的,七八十個總歸是有的,只不過若是真鬧騰起來,多少人也不夠往里折騰的。唉,我其實也有些擔(dān)憂,可我擔(dān)憂有沒什么用,只能顧好自己......” 縱然孫三與元熙夫妻情分算不得深厚,可女人嫁了人便是朝著男人身上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她如何也不希望元熙出事兒。 瓏月本心中踟躕,心中壓著平生頭一次如此叫她無措的事兒,聽了此話,便也不好再叫此事摸不清頭尾的蠢事兒煩著人家。 宮里皇子們早早的都有姬妾,元熙自然也不例外。 常令婉那事兒且不提是真是假,她如今剃度出家,也是前緣已盡,塵世的事兒自然不能再提。 兩人間宛如第一回 見面那般,一左一右坐在長廊下說著話。 不知不覺間,殘陽欲收,暝色昏黃。 侍疾便是這般,未必是叫人上前端茶遞水伺候著,女眷更是許多從未入內(nèi)見過太后尊榮的,只清晨來了仁壽宮正殿,再此待上一日。 瓏月既以侍疾的名義來了,輕易不好走開,眼看天色漸晚,孫三便與她走回正殿里暖暖身子,與她說道:“若是沒叫我們先出宮去,等過了宮門下匙的時辰,我們今晚便只能在仁壽宮側(cè)殿休息了?!?/br> 瓏月端起熱茶正欲喝上兩口,便聽有內(nèi)侍尖啞的嗓子響起。 “陛下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瓏月連忙同孫三并著一群女眷放下茶水,跪下叩首。 空氣中彌散著隱隱酒氣和一股奇怪氣味,梁帝面色蒼白,兩眼深凹,身材更是單薄,一身石青衣袍穿出飄飄欲仙干瘦之感,在齊后的攙扶下,步履蹣跚邁過眾人往內(nèi)殿而去。 這日傍晚,仁壽宮一群妃嬪女眷被不停喚入,面色蒼白的入內(nèi),而后便是痛哭流涕的出來,旋即便又是入內(nèi)一群。 以往仁壽宮只怕也不見這般熱鬧的場景。 太后的身體,猶如一盞油盡燈枯的燈。 隨時都有可能離去。 瓏月眼皮子跳的厲害,她沉沉吐出一口氣...... 眼看快到了下匙時辰,瓏月渾渾噩噩的仍待在座位上杵著不動,孫三已經(jīng)熟練的拉她打算先去側(cè)殿打算搶占位置。 “你如今還沒成婚,只怕是與那些個宗室的娘子一道的。那兒人太多,三四個人一個通鋪,且都性子極不好惹。你就將就將就,晚上被子一定要守好了,不然被人卷了去你就沒被子蓋了.........” 孫三念念叨叨,瓏月木頭人一般,兩人一前一后走著,還沒兩步,便見內(nèi)殿一個穿著深褐袍衫的小黃門倉促跑出殿門。 小黃門跪倒在地,悠長尖銳的悲鳴響徹天際。 “太后娘娘薨了——” 一群人隨著此訃告聲,不約而同的痛哭出聲,紛紛跪倒下來,行五拜三叩首大禮。 ........ 皇太后做了二十五年皇后,十九年太后。 可謂是生前榮耀至極,連死后也極盡哀榮。 妃嬪宗室命婦連夜為皇太后小鹼正寢,翌日,天穹尚且浩漾的四更天里,梁帝遣使告哀。召群臣入仁壽宮奠基皇太后,滿朝舉哀滿朝官員命婦入宮為皇太后哭喪。 仁壽宮正殿之中,鎏金雕花紫檀寢榻之上臥著大梁這位尊榮至極的老人。 老者穿戴深青翚雉素織十二等五色袆衣,朱色黼領(lǐng),蔽膝,素紗中單。青衣革帶,青韈、舄金飾。 她生前放不下太多,放不下她丈夫兒子的社稷朝廷,放不下愛女晉陵,更放不下母家長樂公府,甚至病前央求梁帝將侄孫召回。 臨終前的那一刻,老太后倒是想通許多。 面容安詳,雙掌合握,唇帶笑意,闔然離世。 梁帝輟朝三日,服素服,諸皇子王妃公主皆素袍舉哀,設(shè)奠小鹼。 另有前朝相輔文臣為其撰哀冊文,謚冊文和議謚號,唯園陵不須別建陵號,日后入陵大行皇帝陵寢之內(nèi)。 小鹼當(dāng)日,皇子皇妃,藩王公主,文武官員內(nèi)外命婦皆著素服哭臨仁壽宮。 仁壽宮女官神情悲痛,上前宣讀皇太后遺詔。 “奉皇太后口諭、頒示天下:體諒朝廷難處,命皇帝及百官服紀、衰制一切從簡,對各級文武官員僚行推恩,特支賞賜?!?/br> 眾人連忙叩首,口中唉呼:“叩謝大行太后。” “另有一詔,”女官輕咳一聲,緩緩取出皇太后親筆遺詔。 “請燕王殿下,安樂郡主出列聽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