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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說小爺?shù)膲脑挘?第31節(jié)

    她趕到約定地點(diǎn)時,已經(jīng)有一個婦女等在那里。那婦女模樣憨厚,身量不高看起來胖墩墩的。

    這婦女姓錢,丈夫是入贅的,家里的生意皆由她一人出面打理,不過也都是些小本生意。她為人熱情,見著陸書瑾了后便笑開了花,往前迎兩步,“小郎君,等你好一會兒了。”

    陸書瑾道:“是我來遲,快些帶我去看房吧?!?/br>
    王婦帶著陸書瑾去往租地。哪地方離學(xué)府不遠(yuǎn),在西墻邊上,且處在熱鬧地帶,一院一戶,房子雖不大,但里面浴房凈房灶臺俱全,安靜卻不孤僻,極合陸書瑾的心意。

    她問了價錢,依舊是半年起租,統(tǒng)共是二十五兩,定金需交五兩。

    對比前兩個的價錢,二十五兩算是高了些,但陸書瑾來來回回將這一院一戶的小屋子看了好幾遍,沒挑出任何毛病來,豁著臉皮與王婦在價錢上來回拉扯了半晌,最后還是一文錢沒少,陸書瑾咬牙給了五兩定金。

    王婦談成這一樁生意,自然喜笑顏開,對陸書瑾更加熱情,帶著她往外走,嘴里喋喋不休,“我跟我家那口子住得離這不遠(yuǎn),咱們也算得上是鄰居,俗話說得好遠(yuǎn)親不如近鄰,有什么事你盡管來喊我們幫忙就是,你隨時可以搬過來,屆時租款結(jié)了我便把鑰匙給你……”

    陸書瑾了卻了心事,心里也是開心的,與王婦說了幾句話,約定五日之后來結(jié)租款,這才離開。

    王婦熱情歡送,看著陸書瑾的背影消失了才捂著五兩銀子轉(zhuǎn)身要走,方走了沒兩步,面前忽而出現(xiàn)兩個高大的男子將她攔住。

    王婦從未在這一帶經(jīng)歷過被男子攔路的事,當(dāng)即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將剛到手的銀兩捂死,緊張問:“二位郎君何事?”

    兩個攔著她的男子沒說話,倒是從后頭拐角處走出來一個身著紅色衣袍的年輕公子,頭頂著雪白玉冠,墜下的兩條紅金交織的長纓隱沒在披著的長發(fā)之中。他面容極是俊俏,眸色不是純粹的黑色,身量也高,從前頭一步步走到王婦面前。

    王婦見這年輕公子第一眼,當(dāng)即在心里喊了一聲好俊的郎君!

    待他走到近前來,王婦的臉色猛然一變,忽而想起前段時間有次打海舟學(xué)府正門路過時,曾瞧見有人在門口打架斗毆,她去湊了個熱鬧,仍記著當(dāng)時的場景。再一看面前的公子立馬就認(rèn)出來,這不正是那日把一個胖子按在地上揍的那個小公子嗎?!

    王婦記得旁觀的人說他是蕭家的嫡子。她做慣了生意會看眼色,立即笑起來道:“蕭少爺,可是租房?”

    “租房?”蕭矜一掀眼皮,望向陸書瑾離去的方向,問道:“方才那人找你,就是為了租房?”

    “可不是嘛?那小郎君看中了這里一套帶院獨(dú)戶,剛交的定金?!蓖鯆D感覺這蕭家少爺似乎也是為打聽此事才讓人攔住她,于是連忙把此事托出。

    果不其然,蕭矜眸光一沉,再沒有第二句話就轉(zhuǎn)身離開。

    這邊陸書瑾絲毫不知出去租房一事的敗露,還在想如何跟蕭矜說起此事,她需得找一個看起來很合理的理由才是。

    今日休沐,她辦完這件事之后也無旁的事情,便回了舍房去抄《戒女色》。

    又是一整日不見蕭矜,陸書瑾抄書抄累了,就搬了個凳子出去坐在檐下,一會兒看看懸掛在西邊的夕陽一會兒看看書,直到晚膳過后,蕭矜才回來。

    蕭矜進(jìn)屋脫了鞋,腳落在地上沒有聲音,他繞過屏風(fēng)走到陸書瑾的那邊,一眼就看見陸書瑾用手支著腦袋小雞啄米似的打瞌睡,偶爾腦袋從手上掉下來,她眼睛都沒睜又迷迷糊糊把腦袋擱回去。

    陸書瑾此人平日里看書的時候太過一板一眼,對書本有著無比崇高的敬意,很少見她在書上亂畫亦或是看書看到一半趴在上面睡得流口水。乍然看到她一手捏著書頁一手支著頭打瞌睡,蕭矜覺得莫名好笑。

    他站在屏風(fēng)邊看了一會兒,而后輕咳了一聲,將打瞌睡的陸書瑾驚動。

    她睜大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地看向蕭矜,用了片刻緩神,而后道:“蕭少爺,你回來了?”

    蕭矜倚在屏風(fēng)上,問她:“晚膳吃了嗎?”

    陸書瑾點(diǎn)頭,“吃過?!?/br>
    蕭矜又問:“吃盡了嗎?”

    “吃盡了。”她答。

    “這舍房,你住得可有不舒心的地方?”蕭矜的語氣很隨意,像是閑聊時隨意嘮的一句話。

    陸書瑾連連搖頭,很果斷地否認(rèn):“當(dāng)然沒有?!?/br>
    豈止是沒有,這舍房簡直就是她活著十幾年來住得最好的地方了,若非是因為萬不能與蕭矜在同一屋檐下長久生活,她斷不可能離開這里。

    蕭矜盯著她的臉,企圖從中找到一絲一毫的謊言,但來來回回看了幾遍,仍未發(fā)現(xiàn)她的表情做假,她說的都是實話。

    蕭矜道:“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陸書瑾點(diǎn)頭。

    蕭矜眸光一動,“什么話?你說。”

    “喬老今日……沒有為難蕭少爺吧?”陸書瑾謹(jǐn)慎措辭,其實她想問喬老是不是又罵你了。

    蕭矜輕輕晃頭,“沒有?!?/br>
    “那縱火燒齊家豬場一事,他們不會追究你嗎?”

    蕭矜勾起一個譏誚的笑,眼角眉梢稍微露出輕蔑來,“他們豈敢追究?”

    陸書瑾暗道也是,蕭矜這身份,齊家拿什么追究?就算蕭云業(yè)如今不在云城,也未必有人敢動他唯一的寶貝嫡子。

    見她又沉默了,蕭矜等了片刻,沒耐住性子問:“還有話嗎?”

    陸書瑾便將今日剛抄的兩頁紙拿給蕭矜,說道:“這是我今日抄的?!?/br>
    蕭矜接在手中低頭去看,目光卻并沒有放在紙中的字體上,而是回想起陸書瑾白日跟那夫人邊走邊笑,又拿出五兩銀子給夫人的場景,他指腹摩挲了下紙張,拿出十兩給陸書瑾,先前一頁紙五兩白銀是說好了的。

    陸書瑾每回收銀子眼角都會輕微地彎一下,泄出心中的歡喜雀躍。

    她拿著銀子轉(zhuǎn)身,剛走兩步蕭矜又叫住了她,“陸書瑾?!?/br>
    陸書瑾疑惑回頭,就見他輕輕揚(yáng)眉,“旁的話沒有了?”

    錢都到手了還有什么好說的?她不假思索地?fù)u頭,“沒有了,蕭少爺早些休息吧?!?/br>
    蕭矜盯了她片刻,低低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去了屏風(fēng)另一邊。

    一夜無話,陸書瑾睡到第二日自然醒,跟門口隨從說了一聲便開始點(diǎn)了燈坐下來看書。天微微擦亮?xí)r,早膳被輕手輕腳端進(jìn)來,蕭矜在此時也醒了。

    陸書瑾在這邊開窗,吃飯,看書。蕭矜在那頭穿衣,洗漱,束發(fā)。

    待天色大亮,到了早課時間,兩人一同踏出門。蕭矜腿長步子大走在前頭,距離一旦拉開得遠(yuǎn)了,他就站著停一會兒,等陸書瑾自己追上來,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地進(jìn)了丁字堂。

    丁字堂里嘰嘰喳喳,十分吵鬧,皆在說齊家豬場燒起來的事。

    但許是消息經(jīng)過有人特意控制,眾人還不知道這把火是蕭矜放的,就連蕭矜陸書瑾等人前天晚上進(jìn)了衙門一事都不知。

    據(jù)說大火燒到了白天才被徹底撲滅,六千頭成豬和剛買入的四千只豬崽滿打滿算有一萬只,結(jié)果一只不剩,有些是干脆葬身火海被烤成了香噴噴的豬rou,有些是燒毀了豬圈逃竄了,齊家最后也才抓回十只不到。

    齊家這下可謂是損失慘重,龐大的家業(yè)毀于一旦,瞬間成為全城人的飯后閑談。

    與陸書瑾猜想的不錯,豬rou開始漲價,短短兩日就翻了三倍的價錢,豬rou成為了短缺之物。

    這幾日都還算平靜,那夜的大火好像被輕松揭過,陸書瑾原本擔(dān)憂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喬百廉根本沒有提及此事,偶爾在學(xué)府碰見,也還是如往常一樣笑呵呵與她說話。

    蕭矜縱火一事,沒了后續(xù),了無生息。

    幾日一過,又是休沐,陸書瑾與王婦約定了今日要去結(jié)租款,一下學(xué)就收拾了書本往外走,卻突然被蕭矜攔住。

    “走這么急,等著去干嘛?”蕭矜從后面拽住了她的書箱,迫使她停下腳步。

    “蕭少爺有事?”她目光一掃,看到蕭矜身邊還站著季朔廷蔣宿等人,就知道這人又要組織什么活動了。

    果然,蕭矜將小書箱從她背上扒下來扔給隨從,抬手?jǐn)r住她肩膀,說道:“走,帶你吃頓好的。”

    陸書瑾很是無奈,想著反正都要搬走了,那去吃一頓也無妨,正好吃完了跟蕭矜說一下她要搬離舍房的事。

    幾人坐了馬車出學(xué)府,前往云城之中排得上名號的大酒樓。蕭矜也是這里的常客,甫一進(jìn)門掌柜的就瞧見了,立馬點(diǎn)頭哈腰地親自迎接,笑說:“喲蕭少爺,您可算來一回了,還是甲字菜給您來一桌?”

    蕭矜點(diǎn)頭為應(yīng),抬步往樓上走,徑直去了四樓的包間之中,跟回自己家一樣熟練順暢。

    蔣宿跟陸書瑾坐了大半月的同??x?桌,關(guān)系也近了不少,落座時他特地將蕭矜右手邊的位置讓給陸書瑾,自己挨著陸書瑾坐。

    蕭矜與季朔廷笑著說話,蔣宿就拉著陸書瑾問東問西,主要問他火燒豬場一事究竟是個什么情況,是不是蕭矜放的火。

    陸書瑾自然不好回答,便將當(dāng)時燒起來的情景詳細(xì)地形容給蔣宿聽,聽得蔣宿激動得直拍大腿,一個勁兒地說蕭哥厲害,怎么那日不帶上他一起之類的話。

    直到菜上了之后蔣宿才消停,擺了滿滿一桌,煎炸炒煮涼拌各種都齊全,皆是酒樓的拿手招牌,賣相上乘。

    陸書瑾吃飯慢,但每一口都瓷實,用飯之后便不再說話,認(rèn)真地開始吃著,在心中將她要搬出學(xué)府的說辭盤了又盤。

    不過這頓飯局吃到一半,雅間突然來了個人,像是不顧門口隨從的阻攔硬撞開門闖進(jìn)來的,門撞在墻上的巨大聲音使桌上說笑頓時停住。

    陸書瑾還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夾著丸子的手一抖,丸子掉進(jìn)碗里砸出四濺的湯汁,燙到了她的手指。

    她用帕子擦去湯汁,抬頭望去,就見門邊站著個年歲二十出頭的男子,身著白色衣裳,正劇烈地喘著氣,目光緊緊盯著蕭矜。

    桌邊的人全部站了起來,對此人十分?jǐn)骋暋?/br>
    蕭矜擱下筷子,微微歪頭,“這不是齊家少爺嗎?也來吃飯?”

    來人正是齊銘。原本他至于蕭矜在爭春風(fēng)樓的雅間上有沖突,但因前幾日蕭矜縱火燒豬之后,這梁子就變得你死我活了,他突然的闖入讓蔣宿等人極為戒備,方才還說說笑笑的少年們一瞬間極具攻擊,像是準(zhǔn)備隨時動手。

    誰知齊銘盯著蕭矜看了半晌之后,忽而雙膝一彎跪了下去,再不復(fù)先前與蕭矜爭搶雅間的大少爺姿態(tài),他將脊背彎下來,額頭貼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揚(yáng)聲道:“求蕭少爺給條生路!”

    雅間的門又被關(guān)上,幾個少年瞬間放松下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嘲笑齊銘。

    蕭矜站起身,抱起雙臂繞過桌子往前走,來到跪伏下去的齊銘面前,笑著道:“我豈有這么大的面子,還能威脅到齊大少爺?shù)男悦!?/br>
    “蕭少爺,蕭少爺,先前是我有眼不識,膽大妄為與你作對,我現(xiàn)在真的已經(jīng)知道錯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齊家吧!”齊銘仿佛是真的走投無路,也不知道來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shè)和準(zhǔn)備,此時完全將面子臉皮尊嚴(yán)放下,跪著往前行了幾步,想去抱蕭矜的雙腿。

    蕭矜毫不留情地抬腿踹在他胸膛,力道約莫是沒有收斂的,將齊銘整個人踹得翻了過去,額頭撞在桌邊,發(fā)出“咚”地一聲巨響,撞得桌上的菜都猛然晃動一下。

    陸書瑾碗里的湯撒了出來,她趕忙站起身往后退了兩步,也擱下了筷子。

    齊銘摔到在地又極快地爬起來,雙手合十用卑微的姿態(tài)乞求,“你怎么打我都行,只要你能饒了……”

    他話還沒說完,蕭矜就拽住他的衣領(lǐng)一拳砸在了他臉上,戾氣又重新盤旋進(jìn)他的眼眸之中,桌子被他動作間整個抽翻,上面吃了大半的碗碟菜肴摔得稀碎,發(fā)出持續(xù)很久的碎裂聲音。

    陸書瑾恍然又看到了幾日前的噩夢,蕭矜滿身暴虐與兇殘,一腳腳重重踹在齊銘的身上,在他白衣上留下極為明顯的腳印。齊銘的額頭出了血,糊了半臉,挨了拳頭的臉頰眼眶以極快的速度紅腫青紫,不過片刻工夫,完全沒了人樣。

    她心生懼意,下意識往后退。

    蕭矜沒打多久,狠狠出了口氣似的停下,手背上沾滿了血,他卻沒有就此罷休,而是對蔣宿擺手,“揍他?!?/br>
    蔣宿方義等幾個少年一擁而上,將齊銘圍在中央,一時間拳頭腳印全落在他的身上。齊銘一開始還咬著牙不出聲,很快就撐不住了,開始慘叫求饒,哀哀哭喊,“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

    “知道疼了?”蕭矜冷眼看著,笑了一下,惡劣極了,“少說也得敲斷你兩根肋骨?!?/br>
    陸書瑾看著面前這殘暴的場景,指尖不住地顫抖,耳邊充斥著齊銘的慘叫哭嚎,混著少年們的辱罵無比刺耳。

    “別打了……”她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沒人聽見,施暴仍在繼續(xù)。

    “別打了!”陸書瑾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大喊一聲,“別再打了!他要被打死了啊!”

    幾人同時停了手,包間的雜音瞬間消減,只余下齊銘抱著頭嗚嗚地哭。

    陸書瑾握緊了拳頭,極力克制著心中的恐懼,抬眼去看蕭矜。

    蕭矜果然也在偏頭看著她,只是那雙眼睛不似平常那般帶著笑或是帶著善意,他此時的目光是布滿寒霜的,冰冷刺骨。

    “你們再打下去,他會死的。”陸書瑾一說話,才察覺自己聲音在顫抖。

    “所以呢?”蕭矜冷聲反問。

    “人命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嗎?”陸書瑾的話完全沒有經(jīng)過思考,是脫口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