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謝枝雪對秦源道，然后看向連雨知，“坐吧?！?/br>
    連雨知走進(jìn)房間內(nèi)，有些拘謹(jǐn)?shù)溃骸捌鋵嵨乙矝]什么事，不會打擾太久……我準(zhǔn)備離開劇組了，所以我想走之前，來跟你道個別吧……雖然我們也不算熟人，但我能進(jìn)組畢竟有你的幫忙，就這樣一聲不吭離開，總有些抱歉?！?/br>
    聞言，謝枝雪有點意外：“錢導(dǎo)同意了？”

    連雨知搖了搖頭：“錢導(dǎo)他們讓我冷靜冷靜，再好好想想，但我……繼續(xù)待下去也尷尬，還會讓整個劇組都跟我一起提心吊膽。”

    “蔣流那個人，沒有道理可講的……我也沒想到，都快五年了，我都離開那個公司了，他不僅沒放棄打壓我，甚至還會直接砸到劇組來，還說了那些話……如果真的連累到了劇組，還有枝雪你的名聲，我真的……不如離開吧?！?/br>
    謝枝雪打開保溫杯，慢吞吞喝了點水，然后將杯子蓋好。

    等到連雨知說完，謝枝雪才平和地接過話：“不用擔(dān)心蔣流再來劇組鬧事，也不用擔(dān)心他借機(jī)生事，裴前輩說的?！?/br>
    連雨知一愣：“可……”

    “而且，你離開這個劇組，之后呢，打算怎么辦？蔣流他就會放過你了嗎？”謝枝雪又問。

    連雨知抿了抿唇，沉默后回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會放過我。但我……我不想屈服，也不想轉(zhuǎn)行，反正我是個孤兒，沒有家人需要照顧，就我自己一個，那為表演這個夢想多熬一熬，也過得去。沒有機(jī)會接到正經(jīng)角色，那我就在劇組里干點雜活、偶爾可以跑個龍?zhí)?，這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離開現(xiàn)在這個劇組后，我還是可以這樣過?！?/br>
    謝枝雪輕嘆：“熬到蔣流大發(fā)善心，放過你嗎？”

    連雨知沉默下來。

    秦源見連雨知一直站著，而這個話題也不像是馬上要結(jié)束的樣子，就推了個凳子給連雨知。

    連雨知有些疲憊地坐下來，接著道：“我知道，想熬到蔣流自己放過我，這個想法很蠢，但我……我試過反抗了，可惜沒有用?！?/br>
    “蔣家要雪藏我，我之前的經(jīng)紀(jì)約在他們手里，我也付不起違約的代價，所以我哪怕有試鏡機(jī)會都是枉然，即使試鏡過了、劇組不顧忌蔣家，我也簽不了約。”

    “現(xiàn)在我身上是沒有經(jīng)紀(jì)約了，我可以做自己的主。但蔣家仍然要雪藏我，我也沒什么經(jīng)濟(jì)價值可言，很多劇組都有顧忌?！?/br>
    “不光是蔣家的打壓，還有我在大眾眼里的形象，太黑了，劇組更不敢用我了……我試過為自己澄清，但我的澄清要么發(fā)不出去，要么發(fā)出去了也沒有幾個人能看到，還很快就會被刪掉……我斗不過蔣家，就只能熬一熬，興許蔣流哪天覺得無趣了，就放過我了。”

    秦源在旁邊聽得目露同情。

    謝枝雪認(rèn)真聽連雨知說完，然后輕輕頷首，說：“所以這次《畫》的機(jī)會，對你而言極為難得?，F(xiàn)在知道裴前輩會幫忙后，還想離開嗎？”

    連雨知有些抱歉：“我……不想離開了，這是實話。離開之后，我可能再也沒機(jī)會遇到這樣愿意收留我的劇組了。只是……這樣太麻煩劇組了，也很麻煩裴老師……裴老師是為了枝雪你，才這樣費心的吧……太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次如果不是裴老師也在這個劇組……”

    謝枝雪有點無奈，問連雨知：“裴前輩的幫忙，確實讓這次的事變得簡單了。但就算他不在，那又如何呢？”

    連雨知一愣。

    秦源見狀，實在忍不住加入話題，掰著手指推演說：“裴老師不在，沒人壓得住蔣大少爺，按他那個作風(fēng)，很有可能說到做到，前腳離開片場，后腳就找養(yǎng)的營銷號發(fā)通稿，把劇組里錢導(dǎo)他們、還有枝雪和連老師一起推上風(fēng)口浪尖。”

    “網(wǎng)友們可能會炸鍋，但……我們手里有蔣大少爺來鬧事的視頻啊，而且不論是錢導(dǎo)他們還是枝雪，都不是蔣家能隨便封住手腳潑臟水的。網(wǎng)友們會發(fā)現(xiàn)那個蔣大少爺有毛病，而連老師幾年前的黑料里有貓膩？這樣說的話，其實也挺好的啊，給連老師澄清一下?！?/br>
    “就是難免要影響拍攝進(jìn)度了，還有劇組里大家的心情?！?/br>
    秦源說完，謝枝雪笑了下，道：“沒錯?！?/br>
    他打開面前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顆糖來，遞給了秦源。

    秦源也忍不住樂了，接過來：“謝謝枝雪的獎勵?！?/br>
    連雨知還有點發(fā)懵。

    秦源琢磨了下，又說：“那這樣說起來，是不是就讓蔣流去發(fā)通稿更好??？對于連老師來說?！?/br>
    連雨知忙擺了擺手：“不不不，那樣的話拉太多人下水了……不過，之前是我熬得有點刻板了，忘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這樣一聽，我似乎確實不該光想著硬熬……蔣流也沒辦法只手遮天，只是我以前太受限，斗不過他而已。”

    “其實……我手里有當(dāng)年蔣流想要潛規(guī)則我的完整錄音，只是一直發(fā)不出去?！?/br>
    連雨知突然覺得渾身都輕松了許多。

    他站起身，對謝枝雪道：“真的非常謝謝你，枝雪，我現(xiàn)在格外慶幸來了這一趟。我接下來會好好完成拍攝，大不了這部片子上映的時候，蔣流再讓人挖出我的那些黑料歷史，我也會想辦法抓住機(jī)會盡可能為自己澄清。他不可能真的堵住我所有說話的渠道?！?/br>
    帶著和來時相反的心理狀態(tài)，連雨知離開了謝枝雪的休息室，他打算再去找錢導(dǎo)他們，表示自己冷靜下來想清楚了。

    路上，連雨知再次和裴珩玉擦身而過。

    “……裴老師。”連雨知猶豫了下后，快速開口道，“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您?！?/br>
    裴珩玉看了他一眼，說：“沒事，我也不是特意想幫你?！?/br>
    “我明白，但還是應(yīng)該感謝您?！边B雨知道。

    ……

    休息室的房門又一次被敲響，秦源撓撓頭，對謝枝雪道：“今天怎么訪客不斷啊，裴老師剛走，連老師就來了，這連老師剛走，又有人來……枝雪，你累嗎？你要是累了，我就把人應(yīng)付走。”

    謝枝雪也有點啞然：“看看是誰吧?！?/br>
    門一開，外面是笑瞇瞇的裴珩玉。

    “我剛看到連雨知過去了，他有來找過吱吱嗎？”裴珩玉開口道，然后很自然走進(jìn)了休息室，又說，“我剛從錢導(dǎo)那邊過來，他說半小時后復(fù)工開拍，今天被耽誤了會兒，收工時間可能會晚一點?！?/br>
    謝枝雪微微頷首。

    秦源代為回答：“連老師剛才確實來過，本來是想和枝雪道別，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打算離開劇組了?！?/br>
    裴珩玉挑了下眉：“吱吱勸他了？”

    謝枝雪抬眼：“裴前輩想說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有點泛酸?！迸徵裼裰卑椎?，“吱吱這么喜靜的人，居然為了他多費口舌，對他還挺好?！?/br>
    謝枝雪：“……”

    裴珩玉卻是越想越酸，感覺自己好像剛吃下了一噸檸檬，用檸檬汁泡了個澡，再用檸檬皮做了套衣服穿上。

    他發(fā)現(xiàn)，謝枝雪對那個連雨知當(dāng)真挺好的——在攝影棚里認(rèn)出來了還給了眼神，后來在其他人面前幫忙說話，今天這種事還費神開解連雨知！

    “吱吱，我給你講個小故事？”裴珩玉忍不住道。

    謝枝雪語氣平靜：“我喜靜。”

    裴珩玉點點頭：“就幾句話的小故事，講完我就閉嘴。從前有個人，特別愛吃領(lǐng)居家的醋，鄰居說這醋不該你吃，但這個人還是忍不住偷偷吃。完了，我閉嘴?！?/br>
    謝枝雪微微一頓。

    裴珩玉的意思是他在吃醋？

    哪來的醋給他吃……

    就因為他跟連雨知說了幾句話？

    那這醋吃得有點太輕易。

    不過，顯然裴珩玉自己也清楚，就算他謝枝雪真的有什么情況，也不該裴珩玉來吃醋。

    既然如此，謝枝雪也不想多言。

    裴珩玉認(rèn)識他、表露出喜歡和追求的意思，所用時間甚至不到十天。

    而《畫》要拍兩個月，是十天的好幾倍。

    謝枝雪覺得在殺青之前，裴珩玉的怦然熱情會耗光的。

    ……

    因為裴姜萊和未婚夫的婚禮臨時取消，裴家上上下下跟著忙活了一天。

    取消婚宴、通知還未到的賓客不用來了、安排已經(jīng)到的賓客離開、向賓客們解釋致歉、和沒能辦成婚禮的親家“扯皮”……種種事情忙起來，不比按原定計劃辦婚禮要輕松。

    裴珩玉的舅舅舅媽腦袋都要炸了，偏偏裴姜萊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弄得他們多罵幾句又覺得于心不忍，只能背著裴姜萊，跟一塊兒收拾殘局的裴蔚萊一起數(shù)落抱怨。

    作為裴姜萊和裴蔚萊的親姑姑，裴珩玉的母親裴復(fù)雅也不得不頭疼了一個白天。

    眼見著天色暗了，殘局也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裴復(fù)雅趕在裴舅舅舅媽來找她訴苦之前，開著車溜出了門，和有段時間沒見的閨中好友林呼晴見面。

    林呼晴和裴復(fù)雅一樣，都是接手了家族企業(yè)并且發(fā)揚光大了的事業(yè)強(qiáng)人，而且兩人都是年輕時結(jié)過婚、后來又離了婚。

    不過裴復(fù)雅和前夫是和平離婚，離婚后碰了面也還能做朋友，離婚時裴珩玉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了裴復(fù)雅。

    但林呼晴和前夫離婚時鬧得極其難看，離婚后別說碰面打招呼，兩人都有意避開彼此，多年未見。而兩人的孩子歸了前夫撫養(yǎng)，因為離婚時的協(xié)定，林呼晴這些年沒有探望更沒有打聽過孩子的情況。

    裴復(fù)雅和林呼晴見了面，忍不住感慨今天家里婚禮取消的事。

    “……還好家里就這么一個能折騰的孩子，蔚萊和珩玉都不愛折騰?！迸釓?fù)雅輕嘆。

    林呼晴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說，珩玉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正在追嗎？說不定很快也要折騰起來了?！?/br>
    裴復(fù)雅搖搖頭：“可不一定，他喜歡是很喜歡，但我瞧著追得不太順利，那孩子都不愛搭理他。也挺好，受受挫。不過說真的，珩玉的眼光是很好的，他喜歡那年輕人我瞧著也喜歡，模樣就善，而且我總覺得有點眼熟?！?/br>
    聽到裴復(fù)雅這樣說，林呼晴難得有了興趣：“不是說也是演員嗎，有照片能看看嗎？”

    裴復(fù)雅就搜給她看：“喏，就這個年輕人。我越看越覺得以前在哪兒見過似的，但不是因為看過他的戲?！?/br>
    林呼晴看著出現(xiàn)在裴復(fù)雅手機(jī)上的照片，目光一頓。

    她接過裴復(fù)雅的手機(jī)，又細(xì)看了看，然后問：“他叫什么名字，幾歲了，是姓路嗎？”

    裴復(fù)雅有點疑惑：“不是，姓謝，叫謝枝雪。年紀(jì)應(yīng)該比珩玉小兩三歲……怎么了？”

    聞言，林呼晴沉默了幾秒，然后搖搖頭，將手機(jī)還給了裴復(fù)雅，道：“沒事，我想太多了?！?/br>
    第37章

    裴復(fù)雅接回手機(jī), 又看了眼屏幕上謝枝雪的照片，還是覺得林呼晴不太對勁。

    “真沒事？”裴復(fù)雅問，“你這反應(yīng)看上去可不像是沒事人?！?/br>
    林呼晴笑了笑, 搖搖頭：“真沒什么……就是，我也乍一眼看上去覺得他眼熟，有一兩分像我舅舅年輕的時候?！?/br>
    裴復(fù)雅和林呼晴從小就認(rèn)識，經(jīng)常到對方家里玩，所以裴復(fù)雅也見過林呼晴的舅舅。這會兒聽到林呼晴的話, 裴復(fù)雅頓了頓，一想還真是。

    “對啊！林舅舅！說起來我都好久沒見過他了……你別說，還真是有點像, 難怪之前我總覺得哪里有點眼熟, 但又想不起來。”裴復(fù)雅又看了看手機(jī)屏幕。

    然后她瞇了下眼：“那你剛才問姓名年齡，還問他是不是姓路……路……那時間有點久了, 我不太確定……”

    林呼晴點了點頭：“對，我那個離婚十多年、人也死了有五年還是六年了的孬種前夫，就姓路?！?/br>
    “你剛給我看這照片，我覺得他眼熟, 又看他這個年紀(jì)差不多,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我生了沒養(yǎng)的兒子……說來也奇怪, 以前我兩三年都不見得會想起來一次?！?/br>
    裴復(fù)雅聞言就嘖了聲：“哪算你生了沒養(yǎng)，你不也養(yǎng)了他十年嗎！后來那是那個姓路的自己絕情, 非說離婚了就不要再往來了, 也不讓你見孩子。你想爭取撫養(yǎng)權(quán), 剛動了點念頭, 那姓路的就要死要活的, 好像你要爭的是他的眼珠子心頭rou，明明那塊rou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你就是覺得父母吵來吵去，還不如單親家庭寧靜點長大，才不跟那姓路的爭了。”

    林呼晴不禁失笑：“你最偏著我了……其實當(dāng)年吧，我爭撫養(yǎng)權(quán)的心思，也的確沒他強(qiáng)烈。這些年呢，我一個人過得自在，也的確沒想過去看看那孩子?！?/br>
    “不提了，晦氣！到死了都還不忘發(fā)郵件不許你接觸孩子，那姓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態(tài)?！迸釓?fù)雅搖搖頭，又忍不住說，“哎，要是小謝真是你兒子就好了，咱倆也結(jié)個親家……不過應(yīng)該是不可能的?！?/br>
    “小謝他從小就身體不好，小時候身邊還有奶奶照顧過。但你那孩子沒聽說生過病，你結(jié)婚那會兒也沒有婆媳關(guān)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