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菲斯順?biāo)浦?，樂于度過他最后的、平靜的人生。

    只是事情在十年之后出了個小小的岔子——命運讓虞時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是遲暮的英雄了，謝爾。”虞時憤憤不平地說，“你要強硬一點，謝爾！他們怎么能這么對你！”

    謝爾菲斯啞然，于是他笑了起來，說：“好?！?/br>
    下一刻，他抬頭望向安東，語氣照舊沉穩(wěn)而平靜：“不必了?！?/br>
    所有人都望向他。

    “銀白鎧甲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締造了神話，但那也已經(jīng)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這個時代不再需要銀白，況且，大型機甲出現(xiàn)在城市之中，對于建筑、對于平民的傷害，也是不可估量的?！?/br>
    說著，謝爾菲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猙獰而兇悍的波動一閃而逝，他的右手被漆黑的精神力擬態(tài)包裹。

    “精神力擬態(tài)機甲是更好的選擇。”謝爾菲斯說，棕色的眼眸中毫無情緒波動，“所以，不必了。就讓人們好好欣賞那些展品吧?！?/br>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阿莫斯點了點頭：“沒錯，這種大型機甲在城市里用，你是想銀白一腳踩死好幾個平民嗎？”

    銀白鎧甲高達(dá)十幾米，在宇宙戰(zhàn)爭中可以說是剛剛好，但是在城市中……比起人類渺小的身軀，這就是一個龐然大物了。

    強大的哨兵自然都擁有強大的精神力擬態(tài)機甲，這是在復(fù)雜環(huán)境中作戰(zhàn)的更優(yōu)選擇。

    安東十分自然地、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您說的也對。這樣的話，我們會按照正常的流程來宣傳和展覽?！?/br>
    ……談秩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在某種意義上，中樞并不希望“銀白鎧甲”重見天日。這指的是，謝爾菲斯·阿琉斯重新使用銀白鎧甲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中樞并不樂見于此。

    格蘭星選擇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以一個再合理不過的借口，試圖將銀白鎧甲還給謝爾菲斯，同時也試圖拉攏謝爾菲斯。對于中樞來說，這是先斬后奏的行為。

    中樞也無法阻止這種做法，畢竟，敵人暗中窺伺，他們必須得用上一切可能的辦法，不是嗎？

    當(dāng)然，一切的關(guān)鍵還在于，謝爾菲斯本身的態(tài)度。

    他愿意接受這樣的拉攏，愿意在中樞與霸主星球之間站隊，愿意重新走入這復(fù)雜的權(quán)勢漩渦嗎？

    謝爾菲斯并不愿意。

    況且，他的向?qū)д煌５乜棺h著格蘭星高高在上的行為呢。

    虞時完全沒意識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是直到這場會議結(jié)束，榮琴一時興起跟他聊了聊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他這才恍然大悟。

    隨后，他更加憤憤不平：“謝爾才不是他們的打手！”

    榮琴微怔，她倒是有些驚嘆于虞時的敏銳了——是啊，無論對于中樞還是對于霸主星球來說，他們都希望，謝爾菲斯成為他們的打手。

    忠誠、強大，同時，無權(quán)無勢。

    如果他們不能拉攏到謝爾菲斯，那么，也就不能讓其他人拉攏到。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也就是如今這樣，謝爾菲斯孤身一人，遠(yuǎn)離權(quán)力的漩渦。

    當(dāng)然，這事實上也是謝爾菲斯自己的選擇。

    對于那些浸yin在權(quán)力之中的人來說，他們或許難以理解謝爾菲斯的選擇。畢竟這位元帥閣下曾經(jīng)距離人類帝國的皇帝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但是，對于謝爾菲斯來說，他的現(xiàn)狀就已經(jīng)是很好的情況了。

    榮琴想了片刻，便嘆了一口氣，她說：“其實現(xiàn)在的中樞和霸主星球，都沒有太過于糟糕?！彼从輹r還是有點生氣，就說，“和繁星計劃一比，他們是不是好多了？”

    虞時一噎，卻難以反駁。

    隔了一會兒，他無奈地說：“起碼中樞和霸主星球還是正常人。繁星計劃……繁星計劃好像是打算不做人了吧。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怎么樣?！?/br>
    有時候，虞時也很難想象，人類的未來會在哪里。

    中樞與霸主星球爭權(quán)奪利，繁星計劃走入歧途……曾經(jīng)距離人類領(lǐng)袖只有一步之遙的謝爾菲斯·阿琉斯，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時卻心灰意冷，急流勇退。

    這么想想，許多事情好像都顯得十分絕望。他們根本看不到未來的方向。

    但是……

    虞時說：“但是，我可是從兩千五百年之前的過去，來到這個時代的。這個‘現(xiàn)在’，對我來說就已經(jīng)是‘未來’了。

    “所以，即便難以想象，人類也還是會走向未來，未來也還是會出現(xiàn)在人類的面前。我們能把自己平常的生活過好，能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那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每一個看起來稀松平常、無事發(fā)生的‘現(xiàn)在’，才最終匯聚成為了我們想要的‘未來’。

    “……繁星計劃就是想太多了！杞人憂天！”

    他十分干脆地給繁星計劃下了個定義。

    榮琴笑起來，她溫和地注視著虞時，說：“或許，繁星計劃是想得太少了?！?/br>
    “誒，為什么?。俊?/br>
    “因為他們想了那么多，關(guān)于世界、關(guān)于人類、關(guān)于未來，卻唯獨沒有想過他們自身的問題，沒有想過是不是要改正一下自己，這是不是想的太少了？”

    虞時琢磨了一會兒，然后恍然大悟：“罵得真好！”

    他們都笑了起來。

    會議結(jié)束的時候，時間已晚。虞時只是跟榮琴隨便聊了兩句，就跟上謝爾菲斯的腳步，回酒店去了。

    “啊對了，謝爾。”虞時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不是說z要過來嗎？他在哪兒？”

    謝爾菲斯微怔，這才想起來，虞時還不知道z就是塞西莉亞·阿德萊德。

    或者說，榮琴那邊也沒來得及說。榮琴和塞西莉亞的見面也沒聊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這重身份還是需要保密的，畢竟塞西莉亞現(xiàn)在還是六芒星的員工。此外，他們在惠顧城重新匯合之后，就忙著開會，更沒時間提及此事了。

    因此，謝爾菲斯就跟虞時說：“她已經(jīng)到了?！?/br>
    他們的對話是通過紐帶進行的。虞時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后驚訝地說：“她？”

    宇宙通用語中的人稱代詞，對于性別的指稱非常精確，但是也有一個可以不論男女都可以使用的共用人稱代詞。

    一直以來，謝爾菲斯都是使用這個共用人稱代詞來形容z的，虞時當(dāng)時的宇宙通用語還沒那么好，所以就將這個代詞與“他”劃了等號，默認(rèn)z是個男人。

    當(dāng)然了，在不明確性別的情況下，“他”也是既可以指男性，也可以指女性的。

    虞時一直先入為主地這么以為，現(xiàn)在自然感到了驚訝。

    謝爾菲斯點了點頭，委婉地提示著虞時：“其實你知道她的名字?！?/br>
    “我知道？”虞時更加驚訝了。

    他對六芒星的員工可毫無了解，除了……

    “……塞西莉亞？”虞時完全震驚了。

    塞西莉亞·阿德萊德是他唯一知道的六芒星的員工，這還是因為之前寧悉拉著他一起看游戲嘉年華，并且絮絮叨叨跟他說了很多關(guān)于塞西莉亞的事情，他才記住了這個名字。

    那位笑容甜美、年輕靚麗的女士，居然就是甘愿臥底、暗中調(diào)查六芒星十年之久的z嗎？

    這兩者的形象截然不同，讓虞時倍感震驚。

    隨后，他不禁感嘆說：“那她也太厲害了?！彼謫?，“她現(xiàn)在在哪兒？”

    “應(yīng)該是在務(wù)虛城?！敝x爾菲斯回答，“她在那邊還有工作。”

    “六芒星的工作？”虞時有點意外，“……感覺怪怪的?，F(xiàn)在這種時候也還是要工作啊?！?/br>
    謝爾菲斯失笑。

    即便風(fēng)雨欲來，普通人的生活也仍舊與往日毫無區(qū)別。

    虞時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說：“謝爾，你說我將來做點什么工作呢？”

    他剛剛在這個時代醒來的時候，他就考慮過賺錢的事情。后來發(fā)生了種種事情，他也暫時沒時間考慮這個問題。

    如今他卻順勢想到這件事情。

    “我想，研究精神維度會是個不錯的選擇？恐怕有很多研究所愿意為你敞開大門?！?/br>
    這當(dāng)然了，虞時可是獨一無二的黑暗向?qū)А?/br>
    “研究我們自己嗎？”虞時笑了起來，他想到那些彈幕說他證明了梅特卡夫假說的事情，“但我對很多學(xué)術(shù)觀點還一竅不通呢。”

    他只是比較熟悉哨兵向?qū)Ю碚?，同時也有實踐的條件。但是他真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研究人員，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慢慢來，小魚，你不用著急?！敝x爾菲斯溫和地說，“你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

    從剛開始醒來，對自己的第二象性還一無所知，對整個世界都感到迷茫與不安，到如今，已經(jīng)成功治愈了謝爾菲斯，并且發(fā)現(xiàn)了繁星計劃的真實目的……

    在謝爾菲斯看來，虞時已經(jīng)做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剛剛的整場會議之中，虞時仍舊不太起眼，仍舊不受到重視?？墒侵x爾菲斯心知肚明，所有關(guān)于繁星計劃的調(diào)查，其真正的核心，是虞時。

    只是他們還無法向世人公開這件事情。

    而在這個問題上，謝爾菲斯倒是能和虞時達(dá)成出奇的一致，也就是，他們無所謂名聲、財富。他們只是想盡快解決與阻止這個繁星計劃。

    偶爾，他們反倒是會因為彼此的聲譽而感到不忿。

    之后的幾天，格蘭星官方開始了暗中行動。他們開始抓捕那些被他們注意到的，有問題的偷渡者。當(dāng)然，其他偷渡者也同樣被囊括在內(nèi)。

    除此之外，對于人類培養(yǎng)中心、政務(wù)所這樣的建筑，他們也開始重兵把守。

    虞時和謝爾菲斯也已經(jīng)完成了對于整顆格蘭星的掃描。當(dāng)然，這件事情就不太能和格蘭星說了，免得繁星計劃還沒解決，他們自己先被解決了。

    無事可做的時候，虞時就去謝爾菲斯的精神圖景，觀察著格蘭星上的異動。

    精神圖景的視角是截然不同的，他更像是從一個更高的維度來打量現(xiàn)實世界。因此，他也的確注意到了，確實有不同尋常的人員流動。

    “格蘭星的駐軍能應(yīng)付這么多人的沖擊嗎？”

    “這得看對方究竟打算做什么。如果是無差別的自爆……”謝爾菲斯微微一頓，“那可能不容樂觀?！?/br>
    虞時嘆了一口氣，又問：“那，荒瀾星那邊呢？”

    “荒瀾星沒什么動靜?！?/br>
    他們與中樞那邊交換了一定的情報，目的就是讓中樞幫忙注意荒瀾星的動向。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大議會日上，站在荒瀾星立場的議員提交的議案，最近也在重新審議中。這引起了一定的風(fēng)波，但也不得不這么做。

    比如中央研究院體系。這正是路易斯的父親提出的，聽起來有點像是荒瀾星的陰謀……雖然這好像也沒什么陰謀可言。

    虞時煩惱于這種感覺，他說：“我總覺得，繁星計劃快我們一步。他們有明確的目標(biāo)，但我們卻只能見招拆招。我們有沒有什么反殺的辦法？”

    這話讓謝爾菲斯愣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然后說：“我本來想等格蘭星的事情結(jié)束之后，再跟你們提及下一步的行動?！?/br>
    “咦，所以你確實想到了！”虞時振奮起來，“快跟我說說！現(xiàn)在這樣等著他們來襲擊的感覺可太難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