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把悲傷丟向盡頭
「我沒有很勇敢,只是太會撐?!?/br> 表面的我不是我,內心的我還是我嗎? 會不會到最后,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明白了。 有些事,來的太過快速,快得令我措手不及。 也許是哪根神經(jīng)連接錯誤了吧,我竟然開始和致奕學長熱絡了起來,對學長并非嫌惡,只是我從來就沒有思考過會有這天的到來。只是,我還是很在意那個說對我沒意思卻又常常吸引我注意的混帳。 上課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大半,突然,原本吵雜的聲音慢慢消失,當我感到疑惑將視線從我那本筆記本移至臺上時,映入眼中的是老師朝我這投射兇惡的眼光,掌心狂冒汗珠,我想或許是我上課在亂涂鴉的事被老師得知了。 伸出舌頭舔了下乾澀的唇,班上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率先出聲,直到那微弱的鼾聲從我后方傳來,我才明白老師看的不是我。 「楊子安!」老師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該慶幸嗎?慶幸老師還知道我的名字。 「在?!刮覠o奈地應了一聲,猜測的老師接下來的話,我偷偷從筆袋里拿出那支我常用的原子筆。 「把任昱捷叫醒!」 老師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jīng)側過身,拿起原子筆瞄準那露出的黝黑手臂。一陣慘叫聲響徹云霄,其實我也沒有很用力,只是這筆太尖銳,而我只是稍稍加重力道。 可想而知,之后就是老師罵人的聲音了,只是任昱捷又換上平常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跟老師打哈哈然后又混過去了。 「喂,你下手很重啊?!顾谖疑砗笄穆曊f著,從語氣聽來我能判斷他正皺著眉頭,輕撫著那隻手臂。 「彼此彼此。」莞爾一笑,我不再理會他,儘管他偷戳了我的背多少次,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你很煩?!贡憷^續(xù)低頭抄寫筆記。 * 每天到圖書館報到,變成了我的一種習慣。一天不聞到那書本的清香,我就感覺全身不對勁,可能我就是有病吧。 「致奕學長!我來還書了?!固みM圖書館,乾凈整潔的四周令我心曠神怡,將懷中的那幾本書放置在柜臺,隨后用適中的音量叫喊。 「安安,你來啦!」學長溫柔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那抹高挑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眼前,優(yōu)雅的舉動在搭上他那張俊美的臉龐,還有那纏繞在他四周的文學氣質,不像書呆子反而猶如王子一般。 輕輕點了下頭,看著學長熟練的動作,以及他對書本的呵護,我的心臟不知不覺加速跳動了幾下。 囅然而笑,學長將我上次預定好的書交到我的手中,「給?!?/br> 「謝謝致奕學長,那我先走了?!箍粗鴮W長的笑容,我竟然有那么一秒失神了,抱緊懷中的書,快速揮別學長逃離圖書館。我承認我有私心,我自私的只想把心中的悸動留給任昱捷。 * 放學的時刻轉眼就已到來,平常特別喜歡這個時間的我今天意外的不想離開學校,因為今天是我和弟約好一起去看父親的日子,我知道,我在害怕。 「再見!」將書包背在左肩,任昱捷朝著我笑了一下,隨后便離開了教室,獨留我一人在這。 「再見。」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我小聲地說著,只是沒有人會聽見。 揹起書包,我踏著沉重的步伐緩慢離開教室,每往前走一步,我那緊張的感覺就多一絲,我明白自己遲早都要面對,但我依舊膽小的只想逃避。 可,該來的,我終究是逃不過。 當思緒再度回到正軌,我和弟已經(jīng)在前往醫(yī)院的路途上,我們都還穿著學校的制服,臉上都掛著憂傷的神情,我們緊握著對方的手,所有想法透過掌心傳達給對方。 一路上,我回想著對父親的所有記憶,最清晰的莫過于那抹燦爛無比的陽光笑容了。我故意不去憶及那個夜晚的事,那時,父親的笑容不再燦爛、不再刺眼、不再溫暖,宛如撒旦冷漠的笑容。 是真還是假,我心中并沒有底。 「姊,到了。」佑霖輕輕搖晃我的肩膀,我從回憶中醒來。 「喔、我們下車吧!」從口袋中掏出車錢付給司機,我緊緊牽著佑霖的手走進醫(yī)院。自動門開啟,刺鼻的藥水味撲鼻而來,儘管時間已是夜晚醫(yī)院里頭還是那么的熱鬧,一堆病毒在里頭玩耍著。 看著純白的四周,我實在有點不適應,快步走到柜檯詢問護士小姐,「不好意思,請問楊盛的病房是哪一間?」 「請問你是楊盛先生的家屬嗎?」護士小姐問。 「我是他女兒?!刮业淖旖悄瑩P起,我還是點不敢置信自己還會承認。 「很抱歉,楊盛先生目前在加護病房,并不是可以隨意進出的,每天都有安排好的會面時間。」護士小姐親切地替我解釋,卻讓我得到了晴天霹靂的答案。 「加護病房?拜託,只要看一眼就好,就算站在門外也可以?!箿I水忍不住從眼眶滑落,我低著頭請求著護士小姐,而站在我身旁的佑霖也跟隨著我一起。 聽見護士小姐有點為難的支支吾吾了幾聲,隨后好像撥打了通電話給誰。 「左手邊右轉第一個樓梯,上去后右轉走到最底就是了?!棺o士小姐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溫柔的笑容讓我不禁又鼻酸了一次。 拉著佑霖的手緩慢地朝護士小姐所說的地方走去,走過一間又一間病房,我的心跳緩慢加速著,揪緊胸口的衣服,心臟跳動的聲音大到彷彿在我耳邊播放。 走到最底,燈光已經(jīng)不太明顯,四周顯得有些陰暗,我看見門口有幾個大字,「278加護病房,楊盛?!?/br> 轉開冰冷的手把,我和佑霖并沒有移動腳步,只是呆愣在門口看著床上那憔悴的臉龐,以及站在一旁純白衣袍的身影。 「姊,我們不進去嗎?」佑霖輕扯我的衣襬,有點哽咽地問著我。 「醫(yī)生在里頭,況且這里是加護病房,我們不能隨便進去?!刮业鼗貞?,只是內心卻是澎湃洶涌。 雖然不太清楚我卻還是看見父親消瘦的臉龐,臉上盡是歲月的痕跡,唯一不變的是那抹笑容還掛在他的嘴邊,還是那么燦爛、那么刺眼、那么溫暖,讓我又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我想我還是那么渴望——父愛。 「阿盛,我跟你也相識好幾十年了,兄弟一場,我一定會盡力幫你?!贯t(yī)生的音量傳到我耳中已經(jīng)顯得小聲了,已是我依舊能清楚聽見。 「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得很?!垢赣H扯了扯嘴角,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卻充滿了惆悵在里頭。 「唉,別說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你肯早點來治療,也許還會有希望。」醫(yī)生輕拍父親的手背,無奈地嘆了聲氣,隨后我聽見醫(yī)生說了一串英文,也許是父親病癥的學名吧。 acuterenalfailure(急性腎功能衰竭) 可,最讓我震驚的卻是醫(yī)生接在后頭說的話。 事實,永遠都那么殘酷。 趁著醫(yī)生還沒走出病房,我拉著佑霖轉身就跑,完全無視醫(yī)院的「走廊禁止奔跑」規(guī)則,我只知道如果再待下去,我會在那徹底崩潰。 讓佑霖先行搭乘計程車回家,而我自己則是游蕩在繁華的街道上,無情的事實抽走了我所有思緒,儘管周圍有多么吵雜的聲音,此時我的世界里只剩一片空白,我唯一還能聽見的是自己的聲音——心在淌血。 已經(jīng)找不了任何藉口來蒙騙自己了。 漫無目的地走著,我看見前方的道路是一片黑暗,明明霓虹燈光是如此的強烈,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望著不遠處的轉角,我突然想說:「下個路口,遇見的會是誰?」 心中期盼的人,竟然是你。 任昱捷。 溫熱的淚似乎從我的眼眶滑落,緩緩閉上雙眼,將全身放松等待迎上柏油路面的懷抱。強而有力的手臂,溫暖的懷抱,迷人的嗓音纏繞在耳邊,怎么不是冰冷又刺痛的柏油路面呢?是誰? 「子安!爸爸今天有買枝仔冰回來哦!」搖晃著手中的塑膠袋,臉上的和藹笑容一直是我在追求的。父親他,一直都是那么慈愛的寵溺我們。 「好棒,是冰淇淋!」搶下父親手中的塑膠袋,興奮地從里頭拿出那白色保麗龍盒,掀起蓋子,最古早味的冰棒就在眼前。 隨手拿了枝鳳梨口味的冰棒,將包裝拆下后,將冰棒含進嘴中,沁涼微酸微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鳳梨的香味溢滿整個鼻腔,溫暖甜蜜的感覺從身旁開始蔓延,瀰漫在四周空氣。 那時佑霖還小,連走路都有點困難,何況是和我一起享受這冰涼的滋味。 只是,我想他也能感受到家中幸福的空氣。 自從父母親離我們而去后,我和佑霖艱苦生活的這幾年,夜里我偶爾總會夢見當時我們那么幸福的時候,只是當天一亮、夢一醒,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爸、媽?!垢赣H和母親的身影彷彿在我的眼前,緩緩舉起手好似在伸長一點就能被他們熟悉的手掌握住。 「我是你學長?!箿嘏拇笳仆蝗晃兆∥疑斐龅氖?,低沉迷人的嗓音將我從虛幻夢境中拉回到現(xiàn)實,當我看清一切才發(fā)現(xiàn)我和致奕學長靠的有多么近、有多么曖昧。 「啊、致奕學長,對不起?!惯B忙抽回自己的手,我羞赧地低下頭抓緊蓋在身上的被子。 「沒關係?!箤W長帶著笑容回應著我。 「對了,我怎么會在這,這里是?」環(huán)視著陌生的四周,整齊的擺設,乾凈的地板,活像是個男生的房間,或許應該說根本就是。 「你差點倒在路邊,我剛好看見你,本來要和你打招呼,結果誰知道你突然就往我身上倒,所以我就把你帶回我家了,這是我的房間?!顾t腆的笑了笑,不自在的搔弄著頭發(fā),學長的眼神似乎從我醒來后就不曾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們之間突然沉默地下來,望向床頭的鬧鐘,我也不好意思再霸佔學長的床鋪。 「我弟還在家里等我,我要先回去了?!瓜崎_被子趕忙起身,眼皮突然跳動了幾下,彷彿下一秒就會發(fā)生大事。 「那我送你回去吧!」學長順手從一旁的衣架上拿了件深藍色薄外套,原本以為是他自己要穿上的,沒想到最后外套卻意外地披在我的身上,瞬間,心中突然有股暖流竄過,有點微甜的滋味慢慢化開。 「我想還是不用麻煩學長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拉下外套交回學長手中,其實我在害怕,害怕深陷于學長的溫柔之中。 我還是那么自私,自私的只想深陷于任昱捷的溫柔之中。 轉過身走出房門,我有點盲目地尋找著學長家的大門,雙腳不知怎么的,自然而然地前往我心中所想的目的地。 當我轉開手把,推開門扉,正要跨出門的那一剎那,一股強勁的力量將我拉回,跌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致奕學長?」學長身上的肥皂香味飄散至鼻前,恍惚了我的意識。 「子安,讓我陪你好嗎?」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奪取了我此刻的心,擄獲了我此時的所有思緒。 這一秒,我靜靜地躺在致奕學長的懷中,我猛然想起自己在昏倒前所說的話語。 「什么叫病危了?什么叫沒剩下多少時間了?爸,你快告訴我啊?!?/br> 轉過身緊緊摟住致奕學長,我像個小孩子毫無保留的在學長面前嚎啕大哭,也許是壓抑太久,也許是找到了安心的避風港,我沒有任何顧慮,腦中一片空白,我想,說不定哭完以后,就沒事了吧? 「求求你們別再自私的離開我身邊了!」揪緊學長胸口的衣服,我放肆的哭喊,只不過希望喊出來后會好一些。 我感到有些訝異,那個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的人居然不在我身邊。 所以有的時候,有些結果并不如我預期的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