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念雪
「吳老闆,請留步?!?/br> 后頭的一道聲音叫住他,他回過頭,望著眼前的男人,身型肥胖,小而細長的眼睛透著不懷好意。 他頷首,禮貌的問道:「有何事指教?」 「噯,吳老闆言重了,祇是想請您到府上唱段曲兒?!鼓腥丝觳降膩淼剿难矍埃稚系纳茸釉谒矍皳]個不停。 吳香君不答話,祇是默默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您這是答應不答應?。俊鼓腥丝此粸樗鶆?,心里可急了,要知道他可是為日本人辦事的,只有可以沒有不行??善@位北京享有盛名的紅角兒是人家請了八抬大轎都請不動的,這份苦差事他也是硬著頭皮才接下的。 「冉大爺在日本人身邊做事可不容易?!箙窍憔D過身,慢步逛著北平的市集,冷漠的語氣,令人聽得頭皮發(fā)麻。 「吳老闆,我這也是為了討生活啊……」 「聽聞七天前,北平的孤兒收容所有一百多位孤兒,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間竟半隻狗都沒見著了,您說說這奇不奇?」 吳香君停下腳步在一攤賣著首飾的攤位前,拿起一支蝴蝶釵把玩著又自顧自的說著,「好像說是被送到東北做工了,可憐了,這么小的孩子要做那么勞苦的事情,此番折騰,死的一定不在少數(shù)。」 「吳老闆,您別說了您別說了啊……」 冉大爺?shù)椭^,拉著吳香君的衣袖,試圖阻止他在繼續(xù)說下去。 「這釵挺別緻的,您瞅瞅。」 他把蝴蝶釵遞給冉大爺,可當他才一碰到那隻釵,蝴蝶的翅膀竟這樣斷了兩截,看見此番景象,冉大爺渾身發(fā)抖著。 「不是我、不是我……」他搖著頭,哆嗦的否認。 吳香君冷眼看著他,輕哼一聲,「這支釵我賠給你,再幫我拿一支新的來。」他輕聲地向賣釵的大娘說道。 「冉大爺,是這支釵做的不好,您別太介意?!?/br> 他收起剛買好的蝴蝶釵,俯身在冉大爺?shù)亩陷p聲說道,「一百多位孤兒被送到東北,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您大爺都做過了。還怕啥,您有啥好怕的?」語畢,吳香君往市集的另一頭走去,倏地,他止住腳步,「您家主人要聽曲兒,就在戲坊里頭聽,我這副破鑼嗓子還怕壞他興致。」 吳香君變了,變得不再是以前畏畏縮縮的樣子,他是北平最享有盛名的紅角兒,就連日本人都得讓他幾分面子。 他從不跟人接近,一來的獨行獨往,有他的戲他就去唱,沒他的戲他就窩在家中不見人亦或是走出家中,來到市集,漫無目的轉它個幾圈,看見新奇的東西,他會停下來把玩,若是聽到從香港進口的英制物、舶來品他二話不說就給包下。 這么做祇是想睹物思人,思念著那遙不可及的女子。 有空間的時間他就想她,想她現(xiàn)在在做甚么。 或許是用著可怖的嘴臉逼迫人把錢吐出來,又或許是間暇的坐在椅上,喝著茶,看著眼前被打到半死不活的人,嘴角還可以露出笑意。 但他的空間祇限夜晚就寢的時間,他故意讓自己忙碌,一齣又一齣的戲,有時候一天就接下五場,回到家中立刻倒頭就睡。 在他的心中有個空洞愈來愈大,而且他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每到季節(jié)交替轉換,他就咳,有時在唱戲時,喉頭突然一收縮,氣轉不過來,他就得向后臺的人使眼色,要人備妥水等他走步到那,餵他幾口水才可繼續(xù)唱下去。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他的嗓子已不如從前,祇好狠下心來休養(yǎng)生息,一個戲子他的命根子就是那副嗓子。 現(xiàn)下他間了,不忙了,這種日子也挺好的。 拿起擱在一旁還冒著熱煙的藥,大夫說這碗藥能潤喉滋肺,改善他的嗓子,他一喝就喝半年,嗓子也已恢復八成,看來他復出的日子快了。 望著窗外的天空,北平的天氣凍得下不成雪,搓著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哈著熱氣,期盼著北平的初雪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