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崔銀奎的日記、刻著我名字的戒指、許久以前為我縫製的布偶，還有很多很多他帶給我的回憶，該是時候好好地珍藏起來了。

    打開抽屜，拿起大學時期使用的手機，我裝入電池，瀏覽著相簿的每一張照片。

    在崔銀奎家自拍的三八照還在，還有他『疑似』被我逼著拍下的照片，我忍不住笑出聲音。

    視線一陣模糊，我用力眨眨眼睛，伸手抹去眼角的濕熱。

    拿出一個小紙箱，我把手機和崔銀奎留下的東西一一收放進去，用膠帶黏好封口，將其放置在房間的天花板里。

    銀奎，謝謝你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中，并給了我一個最美麗的曾經(jīng)，我答應你，我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就像你說的，我要連同你的那份一起，永遠的幸福下去。

    ——銀奎，謝謝你。

    閉上眼，我不自覺想起了樸順英和崔載凡這兩個人，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兩個人影逐漸在我腦中淡去，緊接著浮現(xiàn)一個有些模糊的面容，是黃夢芷。

    說起來，從韓國回來后就和她完全失聯(lián)了，擔心她會因我憶起傷心事，我也不太敢主動聯(lián)絡她。

    唉，那時候遇到徐昶熙應該問候一下的，好歹是幫了我多次的貴人，我怎么可以這樣不聞不問的呢？

    徐昶熙。

    又不經(jīng)意提到他了。

    他對我來說是一個奇妙的存在，有人在我面前提及他，我會沉默或是轉(zhuǎn)移話題，可是當自己想起他時，卻會莫名地讓他在我心上停留好久好久。

    會是他嗎？

    那個屬于我的幸福，會是徐昶熙嗎？

    『一定有那么一個人，會讓你覺得，他就是你要的人。』這是小俐說過的一句話。

    萬一，我不是他要的人呢？

    比起自己不喜歡他，我更怕他不再喜歡我了。

    『顏悅青，你怎么這么自私啊？』告訴小俐我的心情，她的第一個反應。

    『你竟然罵我？』我沒看錯吧？小俐在言語攻擊我。

    『喂，你這句話超不負責任的好不好？什么叫你比較擔心他不喜歡你了？難道他繼續(xù)喜歡你而你一樣不喜歡他，這樣就比較順你的意嗎？』

    小俐激動了。

    『突然好氣昶熙為什么要喜歡你這種優(yōu)柔寡斷的人！你根本可惡！』

    等等，小俐是用『這種』一詞在形容我嗎？

    『顏悅青，你去給我約昶熙出來！看看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說了，再見！』

    呃，小俐徹底暴走了。

    要我約徐昶熙？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嘛！他可是潑冷水大王欸！我實在不想自取其辱。

    但……

    『欸，這禮拜六有空嗎？』

    不管了，做事要乾脆一點！船到橋頭自然直！

    『怎？』過了約五分鐘，他敷衍地送回一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

    真的很討厭他對人愛理不理的態(tài)度，打字有這么難嗎？到底有什么障礙啊他？

    『沒啊，假日想約你出來吃個飯，可以嗎？』想說裝可愛一下，我在句尾加上一個臉紅的表情圖示。

    『是喔？』又過了約五分鐘，他簡短的兩個字。

    心中燃起小小的一團火焰，沒問題，還在我可以控制的程度。

    『是喔是怎樣？』

    『沒怎樣啊?！?/br>
    這次不只有這四個字，后面還送上了兩個『等于』的符號。

    『所以你拒絕就是了？』我問。

    『我沒說拒絕啊?！徊挥迷俚任宸昼姡@句話三秒鐘就跳上視窗了。

    『那你答應了？』不否認我現(xiàn)在心情有點緊張。

    『我沒答應啊。』

    好啊，這傢伙擺明在玩我。

    『沒有就算了，再見?！徽f了一堆廢話還不是要拒絕我，根本在浪費我的時間。

    『喂，你這是約人家的態(tài)度嗎？』才剛點下關(guān)閉，視窗又馬上彈跳而出。

    態(tài)度？他竟然敢跟我說態(tài)度？

    『你想約什么時候？』

    正要罵他幾句，他突來的詢問讓我打消了念頭。

    『下禮拜六?！?/br>
    剎那間，我感覺自己好像太好欺負了，人家可能只是隨口問問我居然認真回答了。

    『你沒空就算啦！』

    『嗯，那就下禮拜六吧。』

    咦？

    『只有我跟你嗎？』徐昶熙接著問。

    怎么了？只有我的話，他就不想出席了嗎？

    『那，要不要約夢夢呢？』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和黃夢芷聊聊，三個人也比較不會那么尷尬。

    『喔，可以啊?！恍礻莆鹾芸斓卮饝恕?/br>
    『那，地點可以讓你決定嗎？』我最不會挑地點了，而且現(xiàn)在也沒住在北部，這種事還是交給在地人吧！

    『喂，你……』

    『呵呵?！?/br>
    我裝死。

    『那我決定好再跟你說，先去忙了。』徐昶熙總是不會和我多聊幾句，和以前一樣，講完重點就想閃人了。

    『嗯?！煌瑯拥?，最后結(jié)尾的也一定是我。

    心里不由得有個想法，假如和徐昶熙在一起了，是不是每天都要面對他這種忽冷忽熱的情緒？

    而我，又能忍受這種怪脾氣到什么時候呢？

    每次想到這里，我就會覺得，我根本不喜歡這個傢伙。

    但是，為什么我就是想接近他、想關(guān)心他、想讓他對我多說幾句話呢？

    唉，我該不會有被虐的傾向吧？

    ＃

    和徐昶熙見面當天，愿意收留我一天的小俐騎車到車站接我，帶我一同回到她的租屋處放置行李，順道小聊了一下。

    「都是認識的人，小俐也一起去吧？」三個人的飯桌太凄涼了，小俐比較活潑，帶她去暖暖場也不錯。

    「你確定要找我去？」小俐問，我點頭如搗蒜?！改俏揖蜁恢眴栮莆鯁栴}然后點名你回答，你最好不要尷尬喔！」

    ……小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壞心眼了？

    「怕了吧？」小俐jian笑?！肝页脒@樣做的，可惜我男友搶先一步約我出去了，不然我怎么可能放你一個人去默默把飯吃完！」

    這么說起來，我是不是該感謝一下小俐的男朋友？

    「青，想辦法給我跟昶熙搭話，聽到了嗎？」

    之后，小俐留下車鑰匙出門了。

    現(xiàn)在下午四點，距離約定的六點還有兩個小時，我該做點什么呢？

    望著鏡內(nèi)素顏的自己，我決定上點妝，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點。

    由于不敢隨便嘗試眼妝，我只涂了隔離霜和蜜粉，膚質(zhì)在化妝品裝飾下變得粉嫩許多。

    真希望素顏的皮膚也可以像現(xiàn)在一樣好到看不到任何毛孔和粉刺。

    一直待在小俐家有點無聊，我還是出去晃晃吧！

    來到以前大學時期常光顧的書局，我站在一排小說前，隨手抽起一本翻閱。

    不自覺看得太入迷，等我再次留意到時間，已經(jīng)六點零五分了！

    我竟然遲到了！

    將小說歸回原位，我趕緊衝出書局，騎著小俐的車火速奔向約定地點。

    步入徐昶熙訂位的餐館，我很快就在偏后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影。

    「對不起，我遲到了。」走到座位旁，我這才注意到徐昶熙的旁邊多了一個預定以外的人。

    「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來?！共煊X我的疑惑，徐昶熙不負責任的解釋。

    「因為人家也想一起吃?！蛊渌硕歼€在看菜單，唯獨這傢伙已經(jīng)開動吃著熱騰騰的火鍋。

    是的，這傢伙就是個性很奇特的羊羹。

    「沒關(guān)係。」反正我不討厭他，一起吃飯也不錯。

    「小青，快坐我旁邊！」黃夢芷熱情地拍拍身旁的空位?！肝覀円黄瘘c餐吧！」

    「嗯！」我高興地點了點頭。

    黃夢芷的氣質(zhì)似乎改變了，雖然還是很活潑的樣子，卻不會再衝著徐昶熙大吼大叫，也不會再做一些夸張的表情和動作，簡單來說她總算變成了一個正常人。

    端正坐好，我和黃夢芷共看一本菜單，目光不經(jīng)意地抬起，鎖定著前方的徐昶熙。

    他單手托頰，垂下的睫毛又黑又長，紅唇微微噘起，空出的右手握著原子筆俐落地轉(zhuǎn)了幾圈。

    也許是看得太入神了，徐昶熙猛然一個回望，我甚至來不及移開視線。

    「你有什么問題嗎？」他淡淡地問。

    「沒有啊。」故作鎮(zhèn)定地移開眼，我把注意力放回菜單上。

    「選好沒？不想等了?！龟H上菜單，徐昶熙伸手呼喚服務生。

    「等一下啦！」我還沒翻完，不知道要選什么啦！

    「小青我們吃火鍋好不好？我想吃起司火鍋也想吃泡菜火鍋！」黃夢芷摟著我撒嬌道。

    「火鍋喔？嗯，好啊?！孤犉饋韮煞N口味都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圍，那就這么決定吧！

    三人點完餐，坐在位置上安靜地等待，差不多吃飽的羊羹用力伸伸懶腰，張嘴打了一個哈欠。

    「羊羹這個人吶，以自我為中心，只在乎自己有興趣的事物，看起來溫馴乖巧，其實很高傲又很難親近，以動物來講的話，還滿像貓的?！裹S夢芷盯著羊羹，整理出一個奇妙的理論。

    羊羹抓抓自己的頭發(fā)，無謂地聳了聳肩。

    服務生送上餐點，三人安靜地用餐，無聊的羊羹雙手支撐下巴，眼眸緊盯著我。

    一直被看著的感覺好奇怪，尤其羊羹又一副要把人看穿的模樣，讓人亂起雞皮疙瘩的。

    「你有話要說嗎？」我問。

    「嗯?！寡蚋徛攸c了點頭。

    「請說。」喝了一口火鍋湯，我等待著羊羹啟口。

    「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工作？」真叫人意外，羊羹第一次問我正常向的問題。

    「食品廠的不負責任小職員?！剐礻莆跎米詭臀一卮鹆恕?/br>
    什么跟什么??！

    「說到這個，我被老闆趕走了?！刮揖统脵C對徐昶熙發(fā)個牢sao好了。

    「你被開除了？」徐昶熙訝異。

    「嗯，你害的?！?/br>
    「關(guān)我什么事？」

    「還不都你抓了我一堆毛??！」

    「那是你自己沒有做好?！?/br>
    害別人失業(yè)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真是一個殘忍的人。

    「我就想說你怎么還能混在那里，果然還是被開除了?！剐礻莆趵浜摺?/br>
    這傢伙懂不懂失業(yè)會給人帶來多大的恐懼??？簡直是良心被狗啃了。

    正想對著他臭罵幾句，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小俐打來的。

    『青，你還在吃飯嗎？我需要機車，我等一下直接用備份鑰匙騎走喔！你吃飽看幾點我再來接你，不然請人家載你到我家一趟?！?/br>
    什么？這也太突然了吧？

    『先這樣，掰?！徊坏任页雎?，小俐直接掛掉電話。

    小俐不是去找男朋友了嗎？對方應該有車才對??！更何況，有方便的捷運可以搭乘，他們干嘛還要騎車??？而且還是騎小俐的車！

    誰來告訴我，為什么事情會發(fā)展得這么不合常理？

    「怎么了？」羊羹問，嘴角略些笑意。

    是我多疑了嗎？我怎么會有種羊羹和小俐串通好的錯覺？

    「是誰打來的？」黃夢芷跟著詢問。

    「小俐。」我無力地低下頭。

    「怎么了？」黃夢芷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燒酒。

    「我今天是騎小俐的車來的，可是她現(xiàn)在想用車，要我吃飽先在這里等她或是請誰載我回去?！购鋈缓芟ＭS夢芷有交通工具，比起這兩個男人，我更想讓女生送我回家。

    「是?。亢懿磺梢?！我和朋友們約好了等一下要逛街，不好意思呢！」黃夢芷雙手合十，一開口就打槍了我。

    感覺羊羹不會想幫我，徐昶熙的話……

    「那就在這里等羅海俐吧。」徐昶熙夾出湯里的高麗菜，配著白飯吃了一口。

    不知道為什么，徐昶熙這句話讓我有點受到打擊。

    「老婆，你不送她嗎？」羊羹微訝。

    「在這里等就好了啊！我們就聊天聊到羅海俐來不就好了？」徐昶熙理所當然地說。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羊羹抿起唇，偷瞄了我一眼。

    徐昶熙不再說話，也不再看我一眼，就這樣繼續(xù)安靜地吃著飯。

    一時之間，我全然沒了胃口。

    真是的，我不是早就知道他沒有良心了嗎？干嘛還要覺得難過啊？

    不會吧？顏悅青，你在難過嗎？為了那種傢伙，你這樣值得嗎？

    「欸羊羹，你可以帶我回去嗎？」好煩，看到他的臉就煩。

    「等一下嗎？好啊?！?/br>
    「現(xiàn)在?！?/br>
    「欸？」黃夢芷和羊羹同時錯愕一聲。

    徐昶熙停下夾菜的動作，納悶地望著我。

    「我吃不下了，現(xiàn)在就想回去?！共幌朐倏吹剿?，想馬上讓他消失在我的視線范圍。

    「小青……」黃夢芷察覺我的異狀，伸手覆上我的肩膀。

    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說好要釐清自己的感情，想知道我對徐昶熙是什么感覺，他對我又是怎么看待的，我不就是為了這么簡單的事才出現(xiàn)在這里的嗎？

    可是，我沒有找到我要的答案，此刻最強烈的想法只有，我好討厭、好討厭徐昶熙。

    「不行嗎？不能現(xiàn)在就帶我回去嗎？我現(xiàn)在就想回去！」我走投無路了，既然無法再往前，只好后退了。

    用力放下筷子的聲音震懾了整間餐館，徐昶熙猛然站起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拉著我步出店外。

    「喂，徐昶熙！」甩不開他的手，我任憑他抓著我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走到路邊一臺轎車旁，徐昶熙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將我塞進去。

    在他開門入座后，他冷不防向我靠過來，我緊張地往后躺著椅背，他伸長手拉過安全帶替我系上。

    嚇我一跳……

    發(fā)動引擎，徐昶熙踩下油門，行駛的路上不說半句話。

    「你都不講話，很可怕?！苟⒅麌烂C的側(cè)臉，我小心出聲。

    他左手肘撐著窗口，單手控制方向盤，時速穩(wěn)定地控制在五十至六十公里。

    「對不起?！乖诓宛^說些任性的話，他肯定生氣了吧？

    車子霎時一個大篇幅右轉(zhuǎn)，徐昶熙用力踩住煞車，我整個人往前傾，再重重摔在椅子上。

    好痛。

    「很危險欸！」我怒斥。

    「我啊，只要看到你，就會覺得很火大?！?/br>
    正視前方，徐昶熙冰冷的話語如針般刺痛著我的心。

    「就連現(xiàn)在聽到你的聲音也一樣，很討厭?！构雌鹱旖?，他轉(zhuǎn)過頭面向我，露出了一個殘酷的微笑。

    說不出來。

    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不管是線上還是現(xiàn)實中的徐昶熙，對我那么冷漠的理由，原來是因為『討厭』。

    常把這兩個字套用在他身上的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兩個字聽起來會是這么傷人。

    「你討厭我很久了嗎？」我不禁想問。

    「也許吧?！顾湔Z。

    「你不是……喜歡過我嗎？」

    那，又怎么會討厭我很久了呢？

    「沒有過?！?/br>
    簡單的三個字，在我心里結(jié)凍了，連同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阻塞了般，僵硬得無法動彈。

    「聽不懂嗎？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那么討厭你啊?！?/br>
    我……

    「嗯，我懂了?！菇忾_安全帶，我打開車門，搖搖晃晃地走上人行道。

    「你不懂?！管囎影l(fā)動引擎前，徐昶熙微弱的聲音。

    ——你不懂。

    腦中盤旋著徐昶熙冰冷的嗓音，一股沉重感壓抑在胸口，我忍不住蹲下身，抱著膝蓋痛哭了起來。

    對，我不懂。

    徐昶熙，我就是搞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