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28節(jié)
“那一定是您的錯覺,電梯來了,慢走?!闭氯羟湔UQ?,抬手送客。 杜淼進了電梯才反應過來,章若卿這是在說他是“婦女之友”。他氣笑了,搖搖頭,婦女之友就婦女之友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個對他下這樣定義的人了。 章若卿下班的路上就接到嫣然的電話,嫣然笑著問她今天是不是給別人起外號了。 “哇,”她忍不住感嘆,“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吧,我還什么都沒說呢!要是下次我真說了什么,你胳膊肘子就要往外拐了。再說了,‘婦女之友’這四個字我可沒說,是他自己承認的?!?/br> “你聽見了?她親口說的‘婦女之友’?!辨倘恍ζ饋恚瑢χ磉叺娜苏f。 章若卿聽著那邊好像不止是嫣然的聲音,立刻反應過來杜淼應該也在一旁,忍不住抱怨:“果然胳膊肘往外拐了?!?/br> 她邊走邊說,到了家樓下。低頭在??x?包里找鑰匙的。這時,樓道里沖出來一個人,猛地撞了她一下,夾在肩腮處的手機被撞落,掉在地上。 章若卿回頭看了一眼,想找他理論,只見那人穿一件寬寬大大的黑色衛(wèi)衣戴著帽子,急匆匆走開。 她彎身拾起手機,幸好只是貼膜碎了,于是就沒在意,抬頭看見蔣家樺從樓道里下來,黑著一張臉,下巴冒出青虛虛的胡茬,見到她,瞳孔微縮,沒有打招呼,低頭走過她身邊,但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叫住她。 他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愛管閑事?!?/br> 章若卿沒說話,回身望住他。 他警告:“有些事情不該你管,手也別伸得太長?!?/br> “蔣家樺,你就沒有那么一點羞恥心嗎?哪怕你有那么一點點,我都不至于這樣看不起你?!彼肫鹉翘煜挛?,他縮回去的半張臉,真提替蕭菁菁和巧智不值。也感嘆人不可貌相,他在人前樹立一個溫文爾雅、謙虛低調的形象,實則是這么一個道貌岸然、遇事縮頭縮腦,只會反咬一口的人。 章若卿上了樓,越想越生氣,甚至想去樓上他家門口寫下大大的“渣男”二字才解氣,她開了門將鑰匙摔在了玄關柜上,掐腰站在原地,大口大口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 還沒等她緩過來,門被敲了兩下,她沒忍住朝外面大聲問一句:“誰??!” 外面的人似乎被她這一聲洪亮的嗓音喝住,好半天沒了動靜,隔了好久才又輕輕敲了兩下門,不過明顯比之前那兩下,氣勢弱下去一大截兒。 章若卿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那態(tài)度著實不善,語氣軟下來,輕聲問:“請問是誰?” 外面那人咧嘴輕笑,理直氣壯:“隔壁領居!” 章若卿開了門,隔著鐵門看見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覺得自己就該就將剛剛那句“誰啊”的氣焰進行到底。 “不認識!”她瞪了他一眼,反手準備將門關上。 可方子聿是誰啊,他早有準備,知道她準會翻臉,一掌將門抵住,從一絲縫隙爭取到看見她大半張臉。 他這幾日是想明白了,對待她就應該貫徹沒臉沒皮耍賴的行動準則,反正都鐵了心,只要結果好,管他過程狼狽不狼狽呢! “你不是消失了?”章若卿沒好氣地問。外婆出院那天都不去接的人,跑來她面前當什么大尾巴鄰居。 “喲,這是想我了?”方子聿腆著臉問。 章若卿抱起手臂,不答話。 他繼續(xù)嬉皮笑臉,“你這么問我就當你是想我了。這不是項目開工忙嘛,他們恨不得把我當三頭牛使喚,好才不容易脫身,立刻就搬家來見新鄰居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章若卿翻一個大白眼,說:“驚嚇好差不多。你別鬧了,你方總能住這小破地方?沒什么事我就關門了?!?/br> “別呀,”方子聿真是一刻不敢松手,剛剛歇了片刻就被她逮到空子,門關上大半,只看見她半張臉了,“你這是心情不好?” 何止是心情不好,就差臉色寫“很生氣”三個字,偏就他沒眼力見。她耐住性子,點頭:“對,非常不好。” “樓下那男的惹你了?” “你看見了?” “對,”他鼻子哼哼,“我本來都快進樓道了,見你們兩人堵那,都沒敢上前,生怕壞你好事。不過,他哪里好了,就因為他戴個眼鏡,比我多兩只眼睛?” “方子聿,”章若卿笑起來,“你這是在吃醋嗎?” 他被戳中也不惱,理直氣壯:“對,我家里醋壇子都翻了。我搬來就是盯住你的,牢牢盯?。 ?/br> 章若卿這才看見他手里托著的行李箱,猶疑著問:“真的?真住對門?” “對,真是來對了?!彼f著,忿忿掏出鑰匙,將對面的門打開,行李箱擱在中間,朝她宣戰(zhàn)似的。 “方子聿,你真幼稚?!?/br> “對,比不上你那成熟的四眼田雞?!?/br> 章若卿被他這個形容逗得直不起腰,覺得自己在樓下罵蔣家樺的那兩句都還抵不過“四眼田雞”這個形容。 她突然覺得,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想起上次還沒兌現的早餐,于是大發(fā)慈悲地問:“鄰居,請你吃飯?” 方子聿不知道哪里點中了她笑xue,她倒是開心了,笑得見牙不見眼,而自己卻被一股醋味縈繞,堵得慌,本來都做好準備不打算理她轉身進屋了,哪知她來了這么一句。 這不是橄欖枝,這是招魂曲呀! 她輕輕一招手,他就跟見了骨頭的小狗,尾巴翹得老高,一搖一擺過去了,他都能想象出自己那副模樣,伸長舌頭,嘴角還流著未擦干的口水,問:吃什么?” “南乳小排?!?/br> 第43章 喲,是遇見哪一筆沒完沒了的風流債了 兩人去了巧月居,剛跨進小院,方子聿拍腦袋想起周奕今天也在這請客。果然,迎面就見到了那一群烏泱泱的阿姨。她們都是周奕朋友,少說都有二十幾年的交情。 方子聿從小就怵她們,一見就頭大,轉身拉住身邊無知無覺的章若卿躲到一旁的隔間里。 “怎么了?”章若卿疑惑問。 他一面回頭察視,一面小聲說:“噓,小聲點?!?/br> 見他鬼鬼祟祟的模樣,她揶揄:“喲,是遇見哪一筆沒完沒了的風流債了?” 方子聿抽空斜她一眼,“還說我吃醋,我看彼此彼此嘛?!?/br> 話音剛落,藏身地就被一位阿姨發(fā)現了,她音調一揚,說:“剛剛還在說,這人怎么看著這么像丑丑。果然,這不就是嘛!” 綠衫阿姨說著,笑瞇瞇捏捏他的臉,“怎么見到阿姨就躲?一點也不像小時候可愛,你記不記得以前你還追在我女兒屁股后面說要她給你當媳婦,她不愿你還耍賴皮求阿姨來著。怎么?長大就不認賬?” “關阿姨,這都多久的事了?!狈阶禹灿行┘绷?。他最怕她提這事,都多少年了,他自己都不記得偏偏每次見面她都提,偏偏今天他身后還有個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的章若卿。 “哎喲,”關君怡一驚一乍,“沒看見你身后還有個姑娘,一高興把你糗事給說了。這不會是你女——” “朋友”兩字還沒出口,就被周奕打斷,“你怎么也在這?小卿也在?還沒吃飯吧,快去進去,讓阿輝趕緊上菜?!?/br> 方子聿在心里連說好幾遍“謝謝老媽”,趕緊跟章若卿溜進了包間。 “這是準兒媳婦?”關君怡目送那一對璧人,八卦之心仍不平息。 周奕沒說話。 “還賣關子,”關君憶撇撇嘴,“我看丑丑可在意著,我哪次提他糗事都沒見他跟我急過,還會開玩笑說讓我把我女兒電話給他。你看這次,他急赤白臉的巴不得把我嘴堵上?!?/br> 周奕此時也有點想把她嘴堵上的想法,“對了,老太太是不是說饞了?” 周奕突然問,想起這一陣子老太太遵醫(yī)囑,清淡飲食,聽說她們要來阿輝這里下館子,還生悶氣,忿忿說自己都快成兔子了。 “對啊,”關君怡說,“走之前還跟我念叨說你虐待老母親?!?/br> “這罪名,我可擔不起?!敝苻葥芰送娫?,見關君怡還沒錯開眼,趕緊催她別看了。 那邊,方子聿剛點完菜合上菜單,就見門被推開,秦阿婆走了進來,瞪眼說:“你們都吃獨食!” 聽了著話,方子聿忙不迭將阿婆攙進來坐好,輕聲安撫:“我哪敢呀,特意讓阿輝叔多做一份小排,準備偷偷給您帶回去?!?/br> “真的?”阿婆不信,轉頭問章若卿。 章若卿配合地點點頭,但還不忘叮囑:“不過也不能吃太多,太油膩對您不好。” “哼,連你也跟他們一伙,都不來看阿婆,這一陣子阿婆過的那叫什么日子,夜里餓醒,心頭直叫喚,難受得我呀,都想去見他阿公了?!?/br> “阿婆,”方子聿連忙寬慰,“您怎么還越說越起勁了?被外人聽到,還以為我們怎么虐待你?!?/br> “小卿是外人嗎?”阿婆眉毛擰起來,說完反應過來,瞇起眼得意洋洋噎回方子聿:“哦——你你當小卿是外人,可我不是,她就像我親孫女?!?/br> 方子聿被噎得啞口無言,只好給外婆盛湯揀菜,“您就快吃吧。食不言寢不語,可是您教我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他惱羞成怒了!”阿婆點點他,笑瞇瞇對章若卿說,“我們說我們的,不理他。來,小卿也吃,多吃些rou,我看你都瘦了?!?/br> 章若卿在一旁看祖孫倆斗嘴,看得不亦悅乎,一頓飯吃得極舒心。 三人吃完飯,沿深深的巷子送阿婆回家。進了院子,阿婆神秘地朝章若卿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進房間。 房間里,阿婆的木雕床上攤開幾匹絲綢,光滑細膩的觸感透過指尖傳遞到心里,老樟木箱子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細細聞起來特別舒心。 阿婆展開其中一匹胭脂粉竹紋樣??x?的料子,戴上老花鏡在章若卿身前比劃了一下,問她:“好看嗎?” “嗯?!闭氯羟潼c頭。 “我就說這匹適合你……他mama還說你們年輕人不一定喜歡粉色。我這眼光,怎么會錯。來,阿婆給你量量身。”阿婆得意,扯出軟尺掛在肩上,讓章若卿站起來。 “阿婆,這……”章若卿突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什么這……不樂意?”阿婆輕輕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挺胸,皮尺從她肩一側拉到另一側,“阿婆沒什么一技之長,就會做衣服。再說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做喜服……還是你想要阿婆給你做身喜服?你讓阿婆做阿婆還不樂意了,我那壓箱底的正紅色云錦是留給我孫媳婦的呢?!?/br> 章若卿笑,知道這是阿婆的一片心意,沒再說什么,轉身老老實實配合阿婆,“不過阿婆,您得答應我千萬別累著,不然我怎么過意得去?!?/br> 阿婆在本子上記下一個數字,看看十分滿意,這丫頭的身段就是最適合穿旗袍的,“知道知道,怎么比丑丑還啰嗦?!?/br> “老遠我耳根就紅了,原來是你們在說我壞話。” 方子聿給阿婆泡了一杯助眠的茶水送進來,擱在桌上抱起手臂,看阿婆擺弄章若卿——她像一尊雕塑似的一動不敢動,吸氣收腹,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很輕。于是,打趣道:“你別吸肚子了,反正吸了最多也就少那一寸兩寸,別待會缺氧暈過去?!?/br> 章若卿抽空瞪他一眼,念在阿婆的面子上沒空跟他計較。心說,早知道我就不吃這么多了,旗袍寬了一寸兩寸的區(qū)別可大了。 阿婆看不過,用軟尺抽了他腿一下,他立刻猴似的齜牙咧嘴往后縮,嘴上嚷嚷:“我都這么大了,您還用皮尺打我,疼著呢!” “該打,打你腿還算輕的?!?/br> 阿婆恨鐵不成鋼,就他長的這張嘴,自己那壓箱底的正紅色云錦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派上用場。揮動手中的“武器”將他轟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等阿婆量完尺寸,歸置好布匹,累了歇下,章若卿才輕輕關上門出來?;厣砭涂匆姺阶禹彩謭?zhí)一根木棍,對著地磚敲敲打打,她走過去問:“真成孫猴子了?準備練好棍棒好跟唐三藏的皮尺斗?” “你就不能想我點好?我這是才測試地磚哪塊空了該補,沒看見地上都有我做的記號?” “哦,太黑了,真沒看見。”章若卿轉身往門外走去。 “……” 方子聿放下木棍,追上人,認真打量她,“你說我以前怎么覺得你這張嘴每次噎我、諷刺我‘方總’的時候,都那么可愛呢?” “那現在呢?方總?” 方子聿沒聽出她現在也在諷刺自己,認認真真回答:“也可愛,但更多了一種真實感。” “怎么真實了?難道以前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