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6節(jié)
鐘彌勸她趕快回家,把床頭那張古惑仔海報撕了。 “你要是真喜歡混混,明天我就去紋一條過肩龍,你讀中學嗎?還愛這些打打殺殺出真情的調調,你又不是十幾歲,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鐘彌自答,“平安健康?!?/br> “這男的他不安穩(wěn)!凈把你往危險地方帶,又救你,這算什么喜歡?” 初次戀愛的好姐妹,把執(zhí)迷不悟發(fā)揮到登峰造極,鐘彌不忍見她摔進渣男深坑里,適逢胡家搬家,她又找上門,勸好姐妹趕緊清醒。 “這么多年,他內向暗戀,偏偏現在從天而降,英雄救美,跟你表白,哪有那么巧的事,他絕對,圖謀不軌!” 胡葭荔不肯信,懨懨揪著家門口的枯葉子,音調拖著說:“那他為什么說這么多年一直喜歡我?我又沒有什么可以圖謀的,我又不是你這種大美女?!?/br> 大美女叉腰,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胡家是老屋子,爬山虎被掀了半面墻,枯藤也沒清理,臟兮兮的白墻面兒上拆遷辦大筆一揮,落個一字千金的“拆”字。 字寫得丑,但很值錢。 鐘彌拍拍她家的墻,試圖提醒:“你覺得他圖什么?” 房子太老,墻皮立時簌簌掉了幾塊,不偏不倚,落在胡葭荔腳邊。 盯著這些墻泥渣子,胡葭荔蹙緊眉心看了好半天,半明半悟猜道:“你是說,他覺得我樸素可靠?” “拆——” 鐘彌咬緊牙,深吸氣,當場掐死她的心都起了。 “這么大一個拆!誰會不愛拆二代啊!” 鐘彌當時是真的氣迷糊了,胡葭荔又沒腦子,四舍五入,倆人想了一個約等于沒腦子的點子——釣魚執(zhí)法來證明賀鑫不是并非真心。 鐘彌作為胡葭荔的好姐妹,如果賀鑫連小小的美色考驗都經不住,足以說明什么“這么多年一直喜歡胡葭荔一個人,內向暗戀”都是假話。 事后cpu降溫,鐘彌才反應過來,虧得她跟胡葭荔之間是打不散的革命姐妹情,不然這一part真算是在友盡的邊緣瘋狂試探。 但那也是事后了。 過程依舊一波三折,如一出離譜至極的鬧劇,甚至渣男暴露本性那晚,連沈弗崢都算是特別出演。 這趟來州市,沈弗崢不專為公事,更像散心,一連幾天都很閑。 倒是有人得知古城區(qū)拆遷的事情批下來,聞風想來見沈弗崢,苦于他來州市后基本沒參加應酬,都是私人行程,就算想安排巧遇都是一樁難事。 這天晚上,沈弗崢被喊到酒吧來。 這間酒吧在州市很有名,前幾年,京市一個二代開的,盛澎跟那人有幾分交情,他偶爾帶朋友過來玩,也不管事,就摻了一點小股份。 到了二樓的vip卡座,那是盛澎長包的位置,躁中求靜,可以俯看一樓的散臺舞池,男男女女,曖昧貼身。 盛澎扯著嗓子跟沈弗崢說,這兩年,州市這地方,京市的小開們特別喜歡來,沒別的,州市美女多。 周圍音樂聲太躁,蔣騅離得遠些,沒聽清,伸長耳朵問:“什么多?” 盛澎拔高音量:“美女!鐘靈毓秀的好山水,盛產美女!” 沈弗崢往下淡淡掃了兩眼,懷疑是夸張句。 “盛產?” 盛澎兩臂搭著,趴在欄桿上看,似要找個代表人物來力證自己所言屬實。 頭頂的一排射燈變色頻閃,蕩過一張張女人面孔,一個個瞧過去,濃妝艷抹,美則美矣,千篇一律,都還缺點兒意思,更拿不到沈弗崢面前。 頭朝下找了好一會兒,盛澎眼一亮,激動地朝某個方向指:“那個!那個妞!媽的,絕了,簡直笑得勾魂!瞧著還有點眼熟,唉——” 納悶一扭頭,眼見沈弗崢要先走,盛澎喊了一聲留人。 “四哥!四哥?你賞臉看一看?你別著急走?。窟@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不行我再給你找個別的瞧瞧?四哥!” 可能是噪聲大沒聽見,也可能是聽見了不想理,能在這兒沒滋沒味待兩個小時,他已經算賞盛澎面子。 沈弗崢徑自下了樓。 黑衣酒保在前方恭敬開道,將他從稍清靜些的后門通道送出去。 那個妞是鐘彌。 盛澎嘴里笑得勾魂的鐘彌,其實笑得兩腮也有點僵了。 她正給渣男看手相。 第5章 闃靜里 浮光照水紋,青苔似夢影 算命這種抽簡祿馬的東西,其實鐘彌一點也不懂。 不過從小陪著章女士常往寺廟跑,住持說的那些今生來世,緣起緣滅的話,她聽多了,能背不少,隨口就能胡謅八咧幾句。 算命談不上,唬人足夠了。 賀鑫前腳才說喜歡胡葭荔,這么多年心里只有她一個人,后腳鐘彌隨便露兩個笑,就這副眼珠要長到她身上的樣子。 想必坐在不遠處的戀愛腦姐妹,此刻應該也已經清醒。 鐘彌抽回手,也收了笑,正要事了拂衣,功成身退。 徐子熠卻像憑空出現。 鐘彌剛站起來,這人就閃現似的亮相,手里攥著車鑰匙,被酒吧的變色燈照出一臉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痛心疾首。 “彌彌,你一直不答應我,就是為了跟這種人混在一起嗎?”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什么藝人經紀,他就是個小混混!平時給一些直播平臺介紹不三不四的女主播,收點回扣,你別被騙了!” 徐子熠一路飆車過來的。 今晚有朋友在這兒玩,發(fā)了偷拍照片給他,調侃他堂堂啟泰地產副總的兒子,就這么個姑娘,怎么一直都沒追上呢? 難追么?那姑娘看著挺隨便的,今天跟個混混頭子在一塊。 鐘彌隨不隨便,認識這么久,又追了這么久,徐子熠比誰都清楚。 他篤定,單純的彌彌一定是被騙了! 心系佳人的徐少爺快馬加鞭趕來酒吧救美。 突發(fā)情況,讓鐘彌有點措手不及。 不等她解釋。 今晚的第二個突發(fā)情況也悄然而至—— 一旁看熱鬧的人群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剝開,鐘彌談過一年的初戀男友,赫然出現在人群中央,依舊戴著金屬邊框的斯文眼鏡。 只是眼鏡下的一張俊臉,此刻怒氣騰騰,和斯文二字不沾邊。 周霖高中跟徐子熠一個班,經常一塊打球,高三暑假,周霖和鐘彌曖昧期過渡到成功牽手,鐘彌常來球場給周霖送水,徐子熠沒少跟周霖說羨慕。 后來周霖因為出國留學和鐘彌分手,徐子熠還安慰過周霖,說只要你們倆有緣,以后一定還會在一起的。 可轉頭呢? 周霖回國參加高校交流會,今天剛落地州市,就聽一個高中同學說了,徐子熠現在在追鐘彌!追得火熱! “徐子熠!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不懂嗎?當年彌彌為什么會跟我分手!是不是你搞的鬼!” 徐子熠臉色一變。 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就高中打球的情分,都好幾年沒見,還算什么朋友? 徐子熠毫不理虧,提醒他:“八百年前彌彌就跟你分手了!你不會以為,她跟你談過就永遠是你的了吧?高中戀愛,大家都不成熟,那算得了什么啊?” 徐子熠和周霖針尖對麥芒,互拽衣領,你瞪我,我瞪你,只差揮拳相向。 一旁看戲的賀鑫,聽懂經過,忽然覺得很有面子,抖抖絲綢襯衫的衣領,站起來,自以為痞氣地斜支一條腿,壓軸一般發(fā)言。 “唉唉唉!兩位,不好意思啊,現在是我在追彌彌,而彌彌喜歡的也是我。” 周霖上下打量賀鑫,露出鄙夷之色:“我不信!” 賀鑫卻自信又柔情地看向鐘彌:“彌彌,剛剛你說了對我有好感的,對吧?” “你他媽放屁!”徐子熠急道,“彌彌,彌彌你說句話??!”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三個男人更是一臺大戲。 這戲,鐘彌接不來。 外公教過她三十六計,她想起一計,走為上計。 鐘彌拿起包,撒腿就跑,還顧著別撞倒服務生的酒食盤子,但跑出后門口,沈弗崢沒有幸免,不偏不倚被鐘彌撞上。 連緊急之下伸遠了的指間香煙,都被撞得抖落幾粒薄薄煙灰。 那三個男的在后頭追,鐘彌顧不得鼻梁酸痛,低頭往他懷里一躲。 身后走道里,腳步聲轟隆隆傳來。 沈弗崢察覺,沒夾香煙的一側手臂拉開車門,讓鐘彌躲了進去。 沒隔兩秒,一個兩個三個,斯文的,不斯文的,通通都追出來深情喊著,一口一個彌彌。 沈弗崢站半敞的車門邊,側首看著那三個連追帶喊沒了蹤影的男人,目光一收,低眼問車里的鐘彌:“哪個是你對象?” 鐘彌小臉一皺,頭疼道:“呃……不好說?!?/br> 一個是情竇半開學人戀愛的年少初戀,一個是要追她沒追上的高中同學,還有另一個是騙她閨蜜感情的渣男混混。 不好說,這話聽著渣透了。 鐘彌反應過來,眨了下眼,只能聲音誠懇地再補一句。 “是真的不好說?!?/br> 好像更渣了。 沈弗崢卻笑了,輕輕一聲,唇邊淡白煙氣疏疏逸散,沒什么計較。 人走了,長街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