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于覺得這師兄弟關(guān)系有些牽強，但見陳路眉飛色舞，也不想掃了他的興，笑著配合說是。

    晚上打完譜，穆于回到房間，陳路已經(jīng)睡下了，他卻有點失眠。

    平日上課，他都不會將手機網(wǎng)絡(luò)打開，如果別人有急事找他，可以打電話。

    白日里還可以借著圍棋不去想周頌臣，可到了晚上，對方的身影就似那日被熄掉的燈，時時刻刻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令他輾轉(zhuǎn)反側(cè)。

    自從那天離開公寓后，他就再也沒有跟周頌臣聯(lián)系過。

    從今年開始，他們冷戰(zhàn)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由穆于單方面勉強維持的關(guān)系，好像已經(jīng)到了搖搖欲墜的邊緣。

    穆于拼命抓住那根無形的繩索，害怕一個松手，就會徹底失去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披上外套，穆于悄然起身。

    行走在清水山莊的木質(zhì)長廊中，穆于抬頭看天。

    此刻月明星稀，穆于抬手拍了張月亮的照片，發(fā)給了置頂?shù)哪莻€人。

    靜靜地等了一會，不出穆于所料，對方?jīng)]有回復(fù)。

    可看著重新建立起的對話，哪怕只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卻仍覺得如釋重負。

    感受著習(xí)習(xí)夜風(fēng)，穆于輕聲嘆氣。

    次日，曲盛出現(xiàn)在棋室中，引起一片嘩然。

    喧鬧過后，大家就個個正經(jīng)危坐，眼神卻很飄忽，雖然還在下棋，但心卻已經(jīng)飄走。

    曲盛端重沉穩(wěn)，氣場十足，身邊跟著一個穿著新中式盤扣刺繡的年輕男子，大概就是陳路口中的曲悠然。

    穆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xù)下棋。

    對弈進行了不知多久，穆于忽然感覺到對面棋手有些不安，頻頻往他身后看去。

    他善意提醒：“注意時間。”

    正式比賽時，都會設(shè)置棋鐘。

    規(guī)則是保留時間加讀秒，如若超過規(guī)定時限后，就會進行讀秒。

    讀秒結(jié)束仍未下棋，就會超時判負。

    每個棋手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一旦用完，后續(xù)便會增加許多不確定性。

    穆于單純地以為對手是在糾結(jié)下一步，全然不知是因為曲盛站在他身后。

    只覺得對手在短暫的躁動后，勉強收回心神，繼續(xù)同他對弈。

    一局對弈結(jié)束，對手投子認輸，穆于禮貌行禮，回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站在他身后的曲盛。

    曲盛神情不算嚴厲，語氣平緩地問他：“你的老師是誰？”

    穆于趕緊站起身，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我的老師是鐘民山。”

    曲盛眉目舒展：“原來是鐘老先生?！?/br>
    穆于聽他語氣，像是跟鐘民山是舊識。

    不過曲盛沒有繼續(xù)進行這個話題，只是簡單地指點了穆于幾句，便走向下一桌棋局。

    等曲盛走后，穆于仍有種中了大獎的眩暈感。

    曲悠然看了他一眼，禮貌頷首示意，隨后轉(zhuǎn)身跟上了自己老師。

    穆于的老師鐘民山是退役的職業(yè)六段，在北市開了家棋社，前不久穆于還去探望過他老人家，老師瞧著身子骨依然健朗。

    當初穆于為了高考，參加比賽，最后又因為高考，放棄圍棋。

    他本以為鐘民山會怪他功利心重，將圍棋當作工具，既不尊重，也無風(fēng)骨。

    意外的是，鐘名山卻什么都沒說。

    幼年時覺得始終嚴厲的雙眸，看著他的目光非常復(fù)雜，老師有憂慮有可惜，有難過有感慨，唯獨沒有譴責。

    穆于至今都記得鐘民山對他說：“也好?！?/br>
    后來想想，大概是鐘名山看出他在棋藝上的瓶頸。

    天道酬勤只是童話，天賦異稟才是現(xiàn)實。

    鐘名山希望他能有更多的選擇，沒必要在棋道上一條路走到黑。

    想起老師，再看眼前的黑白棋子，穆于忍不住笑了。

    如果讓老師知道自己上了大學(xué)以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再次回到圍棋上，會不會又要罵他是個榆木腦袋。

    下課后，陳路湊了過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穆于將棋子收起：“不是每天晚上都一起吃飯嗎？”

    “一會去清平令。”

    清平令是清水山莊的一家餐廳，專門招待過來度假的客人們。

    餐廳裝潢別致，價格自然也要比他們平日吃的餐館要高。

    不等穆于拒絕，陳路又說：“去吧，師兄說要請我吃飯，好兄弟怎么能吃獨食呢，當然是要帶上你??！”

    穆于面皮薄，不好意思讓初次見面的人請客，但架不住陳路再三邀約，沒辦法只好去了。

    曲悠然在包廂等他們，先點了幾道菜。等他們來了以后，又將菜單推給他們，溫聲道：“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加上?！?/br>
    陳路跟穆于并排落座，聽到這話毫不客氣道：“我要紅燒rou、糖醋排骨，還有菠蘿啤！”

    穆于覺得菜已經(jīng)足夠多了，不必再點。

    曲悠然接過陳路手里的菜單，轉(zhuǎn)頭跟服務(wù)員加了一道紅燒rou和排骨，卻沒給點菠蘿啤。

    陳路有點不高興：“我喝的呢？”

    曲悠然淡聲道：“陳叔跟我說，你在大學(xué)學(xué)人喝酒，喝到胃炎發(fā)作，還進了醫(yī)院?！?/br>
    陳路臉都漲紅了，不高興道：“我爸怎么亂告狀啊，而且菠蘿啤只能算汽水好嗎！”

    說完他也沒再鬧著要飲料，向曲悠然介紹起了穆于：“這我好哥們穆于，下棋可厲害了，今年我跟他一定會定上段的！”

    聽著陳路的豪言壯志，再想到眼前的曲悠然是職業(yè)三段，穆于怎么好意思真應(yīng)下陳路的夸贊，這不是關(guān)公面前舞大刀嗎。

    他趕緊接了句嘴：“沒有沒有，我要學(xué)的東西還很多?！?/br>
    曲悠然說：“很少見老師會主動指點棋手，穆同學(xué)你不必謙虛，你的棋下得確實不錯?！?/br>
    幾句話將穆于說得耳根發(fā)燙，既有種被職業(yè)棋手承認的驚喜，又有種覺得自己配不上這種評價的驚慌感。

    曲悠然覷了陳路一眼：“鹿鹿，你今年要是再定不上段，就別想著讓我送你ps5了，把打游戲的時間都用來下棋吧。”

    被曲悠然如此拆臺，陳路不高興地在桌下踢了對方一腳。

    晚飯的氣氛和諧又愉快，雖然曲悠然和陳路更熟，但聊天的時候也不會落下穆于。

    三人吃完飯后，穆于便和曲悠然互相加了微信。

    陳路拿出手機主動道：“我們來合張照吧！”

    說完后他讓曲悠然坐過來，抬手攬住穆于，一張三人合照就此留在了手機里。

    穆于很少跟別人合照，他的朋友本就不多。

    陳路拿著照片問他：“你要不要發(fā)朋友圈？”

    穆于是不怎么經(jīng)營朋友圈的人，但自從當了啟蒙班老師后，加了不少學(xué)生家長后，需要經(jīng)常在朋友圈分享圍棋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漸漸的，他偶爾也會發(fā)一些生活內(nèi)容。 穆于將照片發(fā)了出去，江萊和幾個學(xué)生紛紛給他點贊。

    江萊還發(fā)來消息：好多帥哥啊，木木你好福氣！

    穆于好笑回復(fù)道：都是朋友。

    上完晚課，回到宿舍時，穆于再次點進朋友圈。

    本來是想看那張合照還有沒有新的評論，卻無意間刷出最新的一條朋友圈。

    照片的內(nèi)容很簡單，是一張餐桌，陳設(shè)著精美的餐點。

    餐桌邊緣，正好能瞧見玫紅色高跟鞋的一角。

    穆于緩緩地將視線上移，看清了發(fā)送照片的人。

    是周頌臣。

    第22章

    “穆于？！”

    這是穆于今晚的第三次走神，陳路有些擔心地望他。

    平日里兩人都會在睡前對弈打譜，穆于往往都十分投入。

    今晚他卻狀態(tài)不佳，頻頻走神。

    自從穆于看完手機后，就進入了這種狀態(tài)。

    陳路嘆了口氣，將棋盤收起：“今晚就到此為止吧?！?/br>
    穆于低下頭：“抱歉，我確實有點分心?！?/br>
    “發(fā)生什么事了，能跟我說說嗎？”陳路問道。

    穆于苦笑搖頭，他的心事無人能說。

    陳路見他神情，試探性問道：“該不會是感情上出了問題吧?！?/br>
    穆于愣住，沒想到陳路竟然猜得這樣準。

    陳路了然道：“只有感情問題，才會像你這樣失魂落魄。你好像沒談戀愛吧，也不見你在大學(xué)里跟哪個女生走得近些？是誰啊，我們系的嗎，還是棋社里的？”

    “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穆于回道。

    陳路仰躺在床，雙手放置腦后：“你小子，不聲不響的，竟然有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