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聲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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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著了火,火勢順著門窗往外蔓延。 奚茴抬眸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心有余悸又有些高興:“你沒出事?” “嗯?!痹浦沉艘谎墼诶p繞在小樓上正在燃燒的惡鬼,對方見到他也很驚訝,帶著興奮道:“焱君,真的是焱君,小的來投靠焱君?!?/br> “千目?!痹浦⒉[起雙眼,渾身散發(fā)著寒冷的肅殺之氣:“他是怎么過來的?” 千目霎時被云之墨的力量從地里拉了出來,如同一個人影般趴跪在地上,渾身眼珠因緊張而在黑煙中滾動,再看向小樓上一邊躲藏一邊被燒的惡鬼,低聲回答:“屬下該死,這是漏網之魚?!?/br> 近來找云之墨的惡鬼愈發(fā)多了。 只要武力值不在千目之上的都被他阻攔,可軒轅城古怪,這一方的鬼域與曦地融合尤其之快,曦地下鬼域里四面八方的惡鬼都朝這處涌來,他們搜尋不到云之墨的氣息,卻都認得千目,紛紛過來投誠。 若有些交情的,千目會趕走他們,沒有交情的千目也毫不留情地吞噬,只是他畢竟只有一個,即便眼線遍布也總有不能完全顧得上的地方。 眼前這只惡鬼,便是他一時疏忽被對方尋來了。 那惡鬼有些本事,他分身奇多,與千目的眼珠子一般,燒干之一還有之二,一條條分裂,一時半會兒并不能徹底燒光。 惡鬼連忙道:“焱君,小的誠心投誠,為表忠心,還為焱君帶來了行云州的消息,請焱君饒過小的,小的真的是有用的!” 如今鬼域的惡鬼都在找靠山,畢竟如果鬼域與曦地融合,蒼穹上的神明或許也都會下凡間,他們需要足夠強大的力量團結一起才能保證自己不被灰飛煙滅。 那些沒見過云之墨的自成一派,可只要領教過云之墨的厲害的都寧可冒著被燒成灰的風險前來投靠。他們知道焱君不簡單,對方不是從鬼域而來的,他身上沒有鬼氣,卻能在鬼域幾萬年間愈發(fā)強大,即便渾身上古咒印也能彈指間摧毀無數鬼魂。 “行云州發(fā)生了何事?”奚茴聽到行云州三個字便從云之墨的懷里鉆出腦袋,再回頭望去,小樓已經被燒了大半,而那團方才想要吞噬她的惡鬼像是一窩黑蛇般纏繞在梁頂。 云之墨垂眸瞥了奚茴一眼,輕拂廣袖,將那火焰悉數滅去,僅留了惡鬼一絲殘魂,到底沒真燒得他灰飛煙滅。 那惡鬼的觸手紛紛朝奚茴瞥去,像是黑色中長了數雙眼睛,緊盯著這個被焱君護在懷中的凡人小姑娘。 “行云州中暴雨連天,陰氣壓下,與軒轅城無異,想必也是曦地九州中最快與鬼域融合在一處的地方,只是那里有神女坐鎮(zhèn),地下早無鬼魂了?!蹦菒汗淼溃骸翱晌遗c千目相似,能化數萬分身,倒是有一分身窺見了神女的動態(tài)。她設陣想要召回當年的上古神明靈璧神君,陣法啟動過半,神君卻一直沒有回來?!?/br> 奚茴抬眸看向陰黑的天,又想起謝靈峙說的話。 軒轅城的確古怪,不成想卻是鬼域向曦地迅速融合,若行云州也如這般情況,那要不了多久行云州里的人都會離開那方被蒼穹庇護數萬年的結界里,投向曦地。 還有…… “靈璧神君?”奚茴倒是有些驚訝,那些只寫在史冊上的古話傳說沒想到卻是真的:“神女又是何人?” 惡鬼只當奚茴與千目一樣是云之墨的心腹,她能在云之墨問話前開口,身份必然不低,便道:“神女自蒼穹而來,依小的看,那靈璧神君恐怕早就已經消亡了?!?/br> “那五宮長老如何?”奚茴又問。 惡鬼沉默片刻后開口:“他們似乎在尋什么人,曾叫一個漓心宮的弟子畫過一副畫像呈給神女,而行云州五宮里已經有兩位長老即將動身前往曦地,應當是要捉拿誰?!?/br> 這些都是千目所不知道的事。 千目自上次險些被寧卿發(fā)現(xiàn)逃離行云州后,便沒再刻意注意過行云州的動態(tài)了。 涼風吹過,奚茴因惡鬼的一席話微怔。 她想問對方離開行云州來曦地的兩宮長老分別是誰,可又想她最不愿意見到的無非就是岑碧青,可即便如今岑碧青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對她有幾分感情,那她來與不來,于奚茴而言都無區(qū)別了。 天忽而又冷了幾分,薄雨似霧般落下,灑在奚茴的臉上讓她清醒了些。 她曾想過要以自己的一條命換行云州大禍降臨,如今看來她的愿望果然成真了。行云州是最早與鬼域重合的地域之一,鬼域向曦地靠攏,終將破除行云州外的結界、各處陣法,乃至曾經關過她的凌風渡也會一并消失。 行云州人的家園盡毀,他們還得如喪家之犬一樣投奔曦地,光是想想便很暢快。 無需她想方設法動手,老天爺率先替她報仇。 抿了抿嘴,奚茴抬袖擦去了臉上的雨水,再看向云之墨:“你方才去哪兒了?” 云之墨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奚茴的眼,想看穿她在這片刻沉默中想了些什么,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并不難過,也沒多少高興,就像在聽一件不重要的小事。 “是有些事。”云之墨沒多解釋。 奚茴也不太在意,她來找云之墨本就有其他話要和他說,且她覺得自己要說的事更重要些,等她說完,云之墨再把自己的行蹤告訴她也是一樣的。 “我有話要對你說。”奚茴拉著云之墨的手要帶他進屋子里,可又看那幾乎燒毀了的小樓,皺眉道:“你這里不能住人了?!?/br> 被燒的是客棧的小樓,那么大的火光當然吸引了客棧的人過來,提著水桶沖過來的幾個小廝見大火已經熄滅,甚至連火星子都不留,一時怔住。再看云之墨與奚茴,還未開口,奚茴先興師問罪:“你們客棧怎么回事?好好的房子突然著火!” “對不住,仙使,真是對不??!”這些小廝雖不知云之墨是什么身份,卻曉得奚茴與謝靈峙是一道,都從行云州而來,遂不疑有他,連忙道歉。 “還不重新給我哥哥安排個住處?”奚茴手挽著云之墨的手臂,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是是是……可、可今日客棧無房了。”小廝有些為難。 本來客棧里還有些小院,只是近來軒轅城古怪,途徑軒轅城的行人見天從沒亮過便不敢再走,處處客棧都被住滿,就剩個偏僻的院子還被謝靈峙要去給了荀硯知。 小廝急得直撓頭,奚茴卻在他說話間揚起雙眉眼眸亮了亮。 她抓著云之墨的手忽而收緊,笑盈盈地朝他瞥了一眼,踮起腳下巴磕上了他的肩頭,對著對方耳邊低聲道:“這樣看來,你只能先與我住一起啦?!?/br> 奚茴的聲音很輕,像是一股熱風吹上了云之墨的耳廓,叫他半邊身體都不禁僵硬了些。涼風也無法降低耳上的溫度,奚茴的話似乎也一直在耳邊纏繞。 云之墨紅了一只耳朵,因他皮膚白,更醒目。 也不等對方拒絕,奚茴便拉著云之墨要往自己住處去。 幾個小廝見沒火要救,而奚茴與云之墨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心想行云州的仙使果然還是心善好說話的,便慶幸著提空桶回去。至于這處小院,等何時天能亮起來,何時再翻修吧。 伏在焦黑梁頂上的惡鬼見云之墨與奚茴要走,連忙出聲:“焱君!焱君可是愿意收下……” 不待惡鬼將話說完,一直沉默的千目便化作濃稠的黑煙攀上梁頂,不過眨眼的功夫那惡鬼便再發(fā)不出半絲聲音,唯有地上一灘灘腐臭的黑水證明他曾經來過。 云之墨沒回頭,他根本不在意惡鬼的存亡,眼神一直落在奚茴那雙笑彎了的眼里。 在知道客棧無客房后奚茴笑得毫不掩飾,摟著他胳膊的手臂也愈發(fā)得緊,柔軟的胸脯貼著他的手肘處,連帶著她身上的溫度也一并侵襲過來。 過了子時,廊下燈籠都燃燒殆盡,滅了光。 一路往住處而去,奚茴與云之墨說起自己晚間去找荀硯知的事,也提到了鬼域的陰氣與鬼氣。 “荀硯知說,可以陰陽調和以解決你魂魄生冷的情況,除去曦地花草樹木動物身上有微弱的陽氣外,還有人的身上亦有陽氣?!鞭绍畹溃骸八阅忝髅鳒喩矶际菭C的,卻有時覺得很冷,那是你魂魄里鬼域的陰氣鬼氣作祟?!?/br> 她說得認真,云之墨沒打斷她。 鬼域里的陰氣和鬼氣有命火在,根本不會侵他魂魄半分,不過看小鈴鐺關心他的表情,今日遇見的一系列瑣事帶來的煩心也漸漸被分散了許多。 “所以你替我想到解決的辦法了?”云之墨問。 奚茴點頭:“花草生靈上的靈氣很弱,可人身上的陽氣卻很重,你看前兩次我抱著你一夜你很快就能好轉,說明解決問題還需往人上去靠?!?/br> 云之墨眸色微動,想起她說的陰陽調和,那本一直被他收著的《金庭夜雨》閃過腦海,他倒是期待奚茴接下來說的話,眼神也帶著些許興味。 “如何去靠?”云之墨俯身問她。 他靠得很近,熱氣熏上了奚茴的臉,奚茴微紅了臉頰,睜圓眼睛頗為認真道:“等我要殺趙欣燕的時候,你先將她身上的陽氣吸光吧!” “……”云之墨蹙眉:“什么?” “這世上人有許多,找?guī)讉€不順眼的吸走他們身上的陽氣應當也不是難事呀?!鞭绍钚χ溃骸靶性浦堇镉懭藚挼目啥嗔?,你要是不想找趙欣燕,其他人也是可以的,或者不久后到這來的那兩個長老,吸他們的也行!” 云之墨瞇眸,竟一時無語。 這還真將他當成那些低劣惡心靠吸食活人陽氣而存世的惡鬼了? 云之墨忽而笑了一下,壓低嗓音嚇她:“或許我可以直接選擇你?小鈴鐺身上的味道,比他們都好聞得多?!?/br> 奚茴眨巴眨巴眼,撓了撓鬢角的發(fā)絲:“也不是不行,可荀硯知說陽氣被吸多了的話人會變傻。” 云之墨直起身子,翻手變出折扇敲了一下奚茴的額頭,不輕不重,于寂夜里發(fā)出一聲“咚”。 他道:“我看你已經夠傻了?!?/br> 奚茴揉著額頭,見他轉身進了月洞門,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住處到了。 云之墨腿長,路過紫玉蘭樹入了奚茴所住的小院,幾步便到了門前,推門的剎那房中燭燈悉數點亮,奚茴此時才剛進月洞門,正小跑著跟過來。 她進屋后云之墨已坐在桌旁揮扇,隨手打開了一本被奚茴放在桌面上的書,那是軒轅城文人寫的話本。前幾日她生病,謝靈峙怕她無聊才讓人上街給她買來的,只可惜寫得文縐縐的,奚茴看了好幾天才看了個開頭,書本折起的那一頁介紹著城外寧古寺白龍塔的由來。 她將書拿回壓在桌面,彎腰對著云之墨:“你還沒告訴我,你今天去哪兒了?!?/br> “怎么我事事都要向你報備嗎?”云之墨眼中含笑。 奚茴理所應當:“自然了,你是我的,行蹤當然要讓我知道?!?/br> 云之墨又笑:“那我若遇見了些麻煩,你也能幫我解決?” 奚茴道:“我若動手能解決的,于你而言應當算不上麻煩?!?/br> 片刻沉默,云之墨眸色微沉,他合上扇子道:“我身后跟了許多條小尾巴,需得一一斷個干凈才行,否則那些尾巴會帶來我不想見到的人?!?/br> 奚茴聞言眸色微動,靜了會兒才問:“你還有不想見到的人呢?” 奚茴不曾想過云之墨的過去,她只要確定今后云之墨都屬于她便可以了,畢竟在她的眼里,云之墨死了幾萬年,是個連雞為何物都不記得的惡鬼。她也聽說過人在死后入了鬼域,會忘記生時發(fā)生的事情。 忘記了雞,理所應當也會忘記所有生前認識的人才是,都過去了幾萬年,怎還能記得??? 心頭涌上些許煩躁與不滿來。 奚茴又問:“那個人,是誰?” 第59章 烈陽之風:七 ◎如今不過是奚茴遲到了十多年的報復?!?/br> 樹影婆娑, 陰風拂窗,屋內的燈火只剩下一截,微弱的燭光忽明忽滅, 透過床幔照在奚茴的臉上。 她睡不著。 奚茴原以為她不在意云之墨曾經歷過什么的,可心境不知何時變化, 竟連一個他過去認識如今又不想見的人也容不下半分。 她問云之墨那個人是誰, 當時云之墨只看著她并未回答, 奚茴沒想過他不會告訴自己, 也愣神了許久, 后續(xù)想的幾個問題便都沒問出口了。 此時隔著一層床幔一層屏風,云之墨彷如無事發(fā)生般翻著那本奚茴沒耐心看下去的話本,而她翻來覆去地弄出點兒動靜, 心里的郁悶無出發(fā)泄。 許是因為寫話本的人的確堆砌了太多辭藻,這本書非但奚茴沒看進去,云之墨也是一目十行, 十行下來一個字未懂。 視線落在紙面上, 因燭火將滅, 紙張上的文字逐漸模糊。他聽到了床榻那邊傳來的動靜,也感受到了奚茴朝他投來的目光, 隔著一層床幔偶爾掃過來, 明明滿腹疑惑卻又憋著不說。 晃動的樹影投上窗欞,最后一絲燭火熄滅后云之墨輕輕嘆了口氣。 寧卿是什么不可提的人物嗎? 或許司玄對寧卿很熟悉, 畢竟他們同生于上古, 與天地齊壽。 云之墨對寧卿的記憶便很淡了, 那些都是存在司玄腦海中的往事, 是他不愿窺見的舊情, 與他毫無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