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45節(jié)
寶玉早就給黛玉準(zhǔn)備了禮物,盤算好了“她嬸嬸家的那個園子在水上,若是今天要作詩,必是以水為題的,雖還不知限什么韻,我先把立意想好了,到時候詩和禮物一起給她,換她笑一笑,也是值得了”,故而十分不愿,但是寶釵開了口,他也不是那些個真的半點規(guī)矩都不知道的紈绔子弟,連家里的下人都贊他出了家門半點錯處都挑不出的,就像寶釵說的,總不能真讓林徥一個人坐在外頭。他一邊暗暗不喜歡寶釵說的和林徥一起益處更多,一邊又惱林徥的舉動,仿佛已經(jīng)搭好了架子,逼得人不得不上。 幸而黛玉道:“三哥哥,外頭有風(fēng),你進(jìn)來坐。放心罷,我管著鳳jiejie,不許她開你的玩笑?!?/br> 鳳姐拍著紫鵑大笑道:“瞧瞧你們姑娘說的什么話,我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成,竟是你們家這么個高高大大的爺們兒怕我?那是她哥哥,我就不是她嫂子了不成,往日里真是白疼她了。” 李紈道:“正是給你當(dāng)小姑子,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她哥哥斯文秀氣一個人,往日里學(xué)堂、家里兩處跑,恐怕還真沒見過你這陣仗?!?/br> 馥環(huán)笑道:“嫂子多慮了,要說見過的陣仗,我三弟在家里,什么樣的女孩子沒見過,府上媳婦、姑娘雖多,真像我們家這么野著養(yǎng)的,怕是沒有。我怕三弟就是被我嚇著了,才不敢親近女孩子。也是怪我,若是當(dāng)初知道會把他嚇成這樣,我當(dāng)初一定不敢那么胡鬧的?!?/br> 林徹輕聲道:“并不關(guān)馥姐的事,我自己就是這個性子罷了?!?/br> 李紈出身書香門第,李守中從小教她的就是以夫為綱的女則、女訓(xùn),她如今也是遠(yuǎn)近聞名的守節(jié)貞婦,自然是看不慣林馥環(huán)這樣作風(fēng)——其實為人妻子的,誰能看得慣丈夫房里有別的人呢?更是但古往今來多少比她更美麗高貴的女子,還不都是忍了的?馥環(huán)這樣無子又不許夫君納小的,可真的上是“惡毒”了,難道要讓赫赫王府絕后不成?便是鳳姐那樣不容人了,不也得把平兒抬上來,好堵悠悠眾口?更別說后來為了一個夏金桂就和離回娘家的事了,既掃了她自己家的面子,也讓云渡里外不是人。 后來聽說馥環(huán)拒絕了馬家的提親,此刻親眼見了她,又是個笑里帶愁、可憐可愛的模樣,心道:“莫非她也是有苦衷的?”但聽她一席話,又覺得原來她果然就是一個離經(jīng)叛道之人,不覺可惜地嘆了口氣。 黛玉原先住在榮國府的時候,賈母讓李紈負(fù)責(zé)帶著著些女孩兒們念念書,學(xué)學(xué)針線,打發(fā)時辰,故而她一看李紈的表情,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頗是不以為然,好在李紈本就是個古井無波的,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馥環(huán)的,絕對不會說出口惹爭端,因而也不在意,只拉著林徥道:“又不是真的一點兒風(fēng)都沒有的天氣,你要是受了涼,雪棗jiejie該傷心了?!绷謴始t著臉,連連擺手:“男女七歲不同席,若是沖撞了各位奶奶、姑娘,就是我的罪過了。” 李紈和鳳姐連連夸他規(guī)矩,只未免太拘泥些,唯有寶玉,只怕自己非得和這個不知變通之人待在外頭,連連沖黛玉使眼色。 藕舫園的管事齊虹家的笑道:“三爺和這位寶二爺,不若到二樓雅間去,那里坐得高,看得遠(yuǎn),也不怕被風(fēng)吹著?!?/br> 幾梔奇道:“這艘畫舫竟還有二樓?在案上時,覺得它雖比別的船大,倒也沒感覺出它多高哩!” 齊虹家的道:“錢姑娘有所不知,這艘畫舫原不是我們家的,是陛下登基前,皇貴妃娘娘帶著太子殿下來園子里玩,畫了一幅畫帶回去了,陛下看著喜歡,說‘可惜水中只得采蓮女的小船,其他季節(jié),這番水景不是浪費了’,遂賞下這艘畫舫,說來也巧,這船乃是金陵匠人設(shè)計的,從外頭看不出什么差別,內(nèi)里卻大有乾坤,老圣人當(dāng)年南巡時看了喜歡,命人要了圖紙,回京后行宮、各王府園子的游船,皆按那圖紙改了,這便是其中之一了。因圣上說湖上缺船,太太便命人又造了幾艘,只是自然不敢越過皇家賞賜的,大小不說,也自然不敢修二樓的。在金陵獻(xiàn)船的那位王大人,聽說與今日貴客府上也有淵源呢!” 齊虹兩口子常年待在藕舫園,接待了各式各樣的訪客,什么樣的陣仗都見過,什么樣的尊客都迎過,早練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一席話聽得鳳姐心花怒放:“金陵那里管船的還能有誰?那正是我爺爺,也是寶玉寶釵他們的外祖父。好meimei,你家這管事媳婦可不簡單,都說我們會說話,跟她比起來,我們都成了笨嘴拙舌的了。只怕是我們來之前,就把該打聽的都打聽好了?” 黛玉素來知道齊虹家兩口子會說話、能辦事,在家里地位不低,她一個小輩,平時都以齊伯、齊媽相稱,但也不知齊虹家的竟能連鳳姐去了多年的祖父都拉出來套近乎,笑道:“我還不知道這船還別有玄機呢,我們也上去瞧瞧?!?/br> 眾人跟著齊虹家的一道拾級而上,去了二樓,果然只比樓下略小一些,甚至陳設(shè)布置比樓下還更精巧些,雖只有一張容得下兩三人的小桌子,但材質(zhì)、做工卻是見所未見。寶釵道:“這既然是皇家御賜之物,自然是規(guī)矩嚴(yán)謹(jǐn)?shù)?,想來?dāng)時這樓上只得真正的貴人才上得?!?/br> 湘云笑道:“那不是便宜了二哥哥,先頭幾次起詩社,他做的詩都不好,這次和林哥哥坐上來,既逃了罰,又坐的高看得遠(yuǎn)?!?/br> 探春道:“他恐怕是不想要這樣便宜呢?!?/br> 這話卻是正合寶玉心意,他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又何必分個兩處高下,樓下又不是坐不下,大家擠一擠,熱鬧些不好么?” 大家雖知道寶玉一向喜歡在女孩兒堆里玩,但今兒個說了多次林徥怕唐突到女孩兒們,甚至“男女七歲不同席”都出來了,林家的意思挺明顯 了,畢竟是來別人家做客,主人家提的也不是什么無禮的要求,不過是想男女分席而坐,還特意找了這么一處更難得的地兒。你就是告到史太君那兒去,怕也不覺得這要求是怠慢了她的寶貝孫子,更別說賈政和王夫人聽說了只會更高興而已。寶玉平時雖被老太太寵著,但也只在自己家里任性,在外人面前從來是個懂禮的,秦可卿辦喪事的時候,他見了多少達(dá)官顯貴,誰不是贊不絕口?也不知道今天是聽不懂林家姐弟的意思,還是就算聽懂了,也不想聽從。 馥環(huán)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黛玉,黛玉笑著搖了搖頭,馥環(huán)便道:“那阿徥怕是要半杯酒都喝不下去了,齊媽,你兒子現(xiàn)在忙不忙,不忙的話把他叫來,陪我弟弟喝上兩盅?!?/br> 齊虹家的忙道:“陪三爺吃酒這樣的好事,他就是現(xiàn)在在娶媳婦,都得放下來呀。”便忙叫人去叫自己兒子。小齊本就在湖邊的亭子那兒聽差遣,一聽人叫,忙小跑著過來,先給黛玉行了禮:“給玉姑娘請安,叩姑娘芳辰?!?/br> 錦荷笑道:“齊mama,你們兩口子精得很,今兒個又不是我們姑娘的生日,你們兒子來這一句,姑娘是賞還是不賞呢?” 黛玉沖紫鵑使了個眼色:“該賞一賞,一會兒陪三哥吃酒的時候嘴甜點?!弊嚣N便取出一吊錢來,齊虹家的和小齊忙道“使不得”,紫鵑便道:“姑娘賞的,有什么使不得的?難道太太賞你們的時候,你們也是這么推三阻四的?” 小齊這才肯收下,齊虹家的道:“好生伺候三爺。”小齊連連稱是,跟著林徥上了樓,馥環(huán)便安排眾人坐下,喚齊虹家的:“該上菜了,今兒個來的奶奶、姑娘們都是國公府上的,說是喝著瓊漿玉露長大的也不為過,來咱們家這兒,也就吃個新鮮的,mama叫人好生準(zhǔn)備著,別回頭人家回去,覺得你這兒這兒名不副實?!?/br> “這是太太的園子,來的還是玉姑娘的親戚,我們哪敢怠慢尊客,落了太太、姑娘的面子?”齊虹家的說罷就親自去忙活了。 鳳姐喜得對小紅道:“都說你爹爹mama能干,可惜不會說話,木頭一樣的嘴,要不我也不能見了你就奇成這個樣子。平時太太總說,林之孝家的會做事就行了,嘴笨點要什么緊,我也這么想來著,可你瞧瞧人家的這管事媳婦,你回去可得好好說說你mama。” 小紅道:“我mama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呢,就是已經(jīng)這樣的年紀(jì)了,也改不了了,萬望奶奶不要嫌棄她?!别キh(huán)笑道:“我們家太太還沒嫁過來時,齊伯就管著這園子了,真要論貼心,怕是我和meimei都比不上他們兩口子?!兵P姐嘆道:“若我有這樣得力的幫手,怎么樣都值了?!?/br> 寶玉便替平兒說話:“我看平兒jiejie就很好,二嫂子還把我院子里的小紅要過去,必也是看她聰明伶俐,不然白白從我這兒要了她去,還特特地又是給我東西,又是來謝我的,難道不是小紅服侍得好?林meimei家的管事雖好,到底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是積攢了這么些年的經(jīng)驗,二嫂子且等平兒jiejie、小紅兩年,我信她們再過兩年,就能比這位齊mama的圓滑了?!?/br> 黛玉無奈地在心里嘆了口氣。原來這齊虹乃是宋子宜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給了女兒做陪嫁,就是怕自己離開京城后,宋氏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女孩兒,不知道怎么打點藕舫園的各色來客。因而他兩口子在林家地位不比旁的下人,他們又忠心能干,宋氏對他們也是禮貌有加,底下的小輩自然更不敢輕慢了他們,在他們面前擺主子的譜。方才鳳姐夸齊虹家的,黛玉就有些為難,想著自己要是順著她的話夸下去,會不會顯得有些托大。結(jié)果寶玉倒好,直接說平兒、小紅過兩年會比齊mama強了。她知道寶玉平日里便深恨那些倚老賣老的奴才,他自己的乳娘李嬤嬤就被他明著說要攆出去,雖然最后也沒敢,只遷怒了個茜雪。她也不喜歡 李嬤嬤的為人,但齊虹家的卻是個能干且本分的,她自然是愿意聽嬸娘的話,給齊虹家這兩口子體面。 她原其實也不是什么忍氣吞聲的性子,如今在叔叔家嬌養(yǎng),沒了那等寄人籬下之苦,宋氏也有意要她更隨性自在些,因而有了不愿意,便立刻想回?fù)暨^去。 “茜雪今兒個跟我請假,說想回家去看看她家里人。我想著昨天我生日,她忙里忙外的沒個空閑,她父親又病了,哪里好攔著她?,F(xiàn)在才想起來,今兒個你們都來,這里多的是她的熟人,帶她出來玩一天,和大家敘敘舊也是好的?!?/br> 紫鵑服侍了黛玉這么些年,還有什么不懂的。茜雪的爹已經(jīng)病重了,早就請好了假,只等黛玉生日一過就回去,原她也想著來藕舫園伺候著,還是黛玉體諒她,說,我這兒有這么些個人,你家里就只有你了,還是你爹爹那兒更需要你,打發(fā)她回去了。如今卻這樣說,擺明了就是和寶玉生氣了。她本就替茜雪不值,便笑道:“茜雪爹病成那個樣子,姑娘就是讓她來玩,她也沒個興致,哪里還有什么心情敘舊。再說了,雖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但是買來賣去的,這舊找誰敘?” 寶玉聽了大驚,他屋里的丫頭多,茜雪模樣、性子都不出眾,雖然原也是老太太屋里的,但就是老太太也不大記得她。那回他正生氣,李嬤嬤又撞在他火氣上,偏他奈何不了李嬤嬤,只能拿茜雪出氣,茜雪平日里悶聲悶氣的,也沒人敢為了給她說話得罪寶玉,她也就出去了。事后寶玉雖然也覺得自己不對,但屋里也沒什么人提起茜雪來,他也就忘了這回事。原來茜雪后來是去了林meimei那兒了嗎?他一時后悔不迭,只不知茜雪是怎么說起那事的,林meimei離開榮國府后本就與他生分了,若是再有人挑撥,他在林meimei眼里成什么人了?忙道:“茜雪現(xiàn)在一切還好?”又連著解釋,“那時候我憋著火氣,脾氣不好,連襲人給我開門,我把她當(dāng)成了小丫頭,還踢了她一個窩心腳呢,meimei回去見了茜雪,千萬跟她說,是我的不是,等得了機會,我一定給她親自賠罪?!?/br> 黛玉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問道:“襲人是你看錯了才踢的,原來尋常的小丫頭就踢得么?”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捏著紫鵑的手都有些顫抖。幾梔見氣氛尷尬,無人敢說話,便笑著打圓場:“林jiejie可悠著些,國公府的公子屋里的丫頭肯定多,你要是都覺得她們可憐要買下來,那宋先生都要被你嚇著了?!?/br> 寶玉一向以體貼女孩兒出了名的,如今被在林家做客的這個女孩兒這么說,竟不知道怎么辯白才好,急得只恨自己說錯了話。 第121章 第121章 黛玉被幾梔這么一說, 也跟著笑起來。畫舫此刻終于離了岸,穩(wěn)穩(wěn)地向浣花溪開去, 今日風(fēng)和日暖,畫舫的窗戶上糊著一層簇新的煙綠色窗紗, 更襯得外頭水霧綿綿, 天遠(yuǎn)樹翠。從船里往外看兩邊的花兒, 只見得百花爭艷, 真像在碧波里浣洗似的。 寶玉心里卻只惦記著方才那一出,兩岸風(fēng)景雖好,他卻提不起神來, 也知道自己定是讓林meimei惱了,只是往回一想, 錢幾梔說的話又有哪里不對呢?襲人踢不得, 小丫頭就踢得了?他自詡愛護女孩兒們,如今被說破, 只覺得又懊惱又自責(zé), 卻也無可奈何。冷不丁卻聽見湘云叫他:“二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到你啦?!边@才意識到,原來席上幾個女孩子已經(jīng)在行酒令,到了他這里來, 他一時慌了神,腦袋里倒是想起一句來正合韻:“良辰美景奈何天?!?/br> 他說了這句,卻見寶釵回過頭來, 沖他抿唇一笑,他這才想起,這句乃是茗煙替他尋的那些子雜書里的一句,萬萬不該說出口的,想道:“壞了,寶jiejie平日里最是端莊正經(jīng),若是讓她知道了我在看《西廂》,不定要怎么說我。”一面又怕寶釵說給老爺太太知道,自己沒了好果子吃,一面又好奇“若是她自己沒看過,又怎么知道這一句不對”,想到有這種可能性,一時又有些心癢癢,原來那些書,他也知道被人知道了要敗壞家里名聲的,自然只敢偷偷地包在《四書》封皮里,趁著四下無人時偷偷讀,家里姐妹雖多,卻也不敢叫她們知道,只怕她們接受不了,自己罪過就大了,因而倒是更思念黛玉,想著“若是林meimei在,一定只覺得詞句精美,故事又好,想不到那些規(guī)矩綱常來教訓(xùn)我”??伤粋€人讀著,到底無趣,黛玉又遠(yuǎn)在天邊,沒法和他一起看這些“閑書”,他滿腹的柔情蜜意,也不知說給誰聽,若是寶jiejie其實也淘氣過…… 湘云見寶玉癡癡地看著寶釵,悶聲不語,捂著嘴拉了拉寶琴的袖子:“你看二哥哥,看你jiejie看傻了,像不像個木瓜?”她本來就更喜歡寶釵些,也聽說過“金玉良緣”,雖因自小認(rèn)識寶玉,心里有些失落,但如今她自己定了親,和寶哥哥再無可能,就想著自己喜歡的jiejie和哥哥在一塊兒。雖然姑祖母更喜歡黛玉,但連宮里的娘娘都向著寶釵呢。湘云如今雖放下了對黛玉的成見與妒忌,但要論心里真正的想法,自然還是和寶釵更親厚些。何況如今林家上下,誰提起過和寶玉的事?都一副避之不及的姿態(tài)。湘云長這么大,除了自己家的堂兄弟,也只見過寶玉一個男孩兒,在她眼里,二哥哥自然是千好萬好的,林家瞧不上他,她就也不和林家好——童言稚語,也是一派真心。既然這樣,那二哥哥和寶jiejie在一塊兒,就是最好了。如今見寶玉這么看著寶釵,她自然是高興的。 寶琴年紀(jì)雖小,卻和湘云是這幾個姑娘里唯二說了人家的,聰慧早熟,何況薛姨媽的心思,難道還用得著猜?連薛蟠在家里和薛姨媽吵架了,都會拿寶釵和寶玉的事說嘴,惹他mama生氣。她心里也知道,薛姨媽和王夫人的意思,是想親上加親,把jiejie說給寶玉的。因著她來到榮國府后,老太太對她極好,還強逼著王夫人認(rèn)她做干女兒,她當(dāng)然敬愛老太太,把她當(dāng)自己的親祖母,想著有機會要好好孝順?biāo)?。老太太其實是不大樂意寶釵做孫媳婦的,她雖不知道原因,但也不是感覺不到。 可老太太對她再好,她也是薛家的女兒。自父親去世后,哥哥薛蝌與她相依為命。薛蝌只她一個meimei,也顧不得她年紀(jì)小了,把該說的道理都說過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大哥哥,但是有什么法子?父親去了,家里的生意你也是看見了,我們不比他們本家,家大業(yè)大,鋪子又廣,當(dāng)年的富貴全靠父親人脈,如今他走了,那些外國人哪里信得過我,敢把生意交到我手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們戶籍上定了是商賈出身,我又不能去考功名,不過 座山吃空罷了,父親在世時給你定了梅翰林家,本是我們家高嫁,可若是你娘家式微,誰知道到了婆家會不會吃虧?來投奔伯娘,也是無奈之舉。他們畢竟是本家,大哥哥也是一家之主,整個薛家好了,你才能過得好。大哥哥是什么人你也知道,為了個丫頭打死了人,丟了差使,如今我們家想得勛貴人家庇護,也只得看大jiejie了?!?/br> 寶琴也知道,士農(nóng)工商,商人雖富,但地位不高。當(dāng)年大伯父能娶得王家之女,還是因為當(dāng)年薛家紫薇舍人之后的名聲響亮,負(fù)責(zé)同外國人做生意,王家老太爺又正好管著船只,借著公家的船走自己生意的貨,兩家合作了幾年沒出過岔子,為了這樁生意,才把薛姨媽嫁過來。很難說薛姨媽知道沒兩年自己的meimei就嫁給了國公府出了名的愛讀書的二公子以后有沒有傷心難過,反正她后來一直告訴薛蝌的母親:“想法子給琴丫頭找個官宦人家才好?!币虼怂拍敲雌谂螌氣Ojiejie嫁進(jìn)國公府。薛姨媽作為一個伯娘來說,已經(jīng)做得非常不錯了,她當(dāng)然更疼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但對她和薛蝌,也把該做到的都做到。寶琴自然是希望她能心想事成的。 可她到底受了賈母那么多的恩惠,沒法像湘云這樣大大咧咧、豪爽地直接說著讓賈母不高興的話,因而只故作不懂,問這輪誰要受罰。 寶釵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只按酒令來說,卻是迎春落了下風(fēng),馥環(huán)笑道:“我作不出,自罰一杯罷?!?/br> 這行酒令不比作詩,連鳳姐都能跟上兩句,何況馥環(huán)當(dāng)年還是出了名的才女?遠(yuǎn)的不說,黛玉近來替林徹寫《玉山亭》,可是見識過jiejie的詩句的。她知道馥環(huán)是怕迎春落了面子,卻也沒想到她會做到這地步,這場宴席的主人明明該是她才是。她悄悄地有些臉紅,拉了一把馥環(huán),要替她喝酒。 馥環(huán)笑著對幾梔道:“拉著你林jiejie,可千萬別過了錢老先生允她喝的量了?!睅讞d果真聽話地來搶了黛玉的酒杯,也不還給她,就著那杯子,把里面的酒液一口飲盡了。 黛玉笑著去推她:“你小小的年紀(jì),誰教你喝酒的呀?!睅讞d年紀(jì)雖然比她們都小,但是酒量是真的好,前幾次林家家宴,她替她母親給林家上下敬酒,喝了一圈下來,面不改色,慌得難得來湊趣的林徹自己捂著酒杯道:“就好就好,可別讓我被錢姑娘比下去了,那就太丟人了,點到即止。要不是阿徥不好意思,該讓他來才是。”黛玉想到這里,又覺得好笑,對鳳姐道,“二嫂子方才還說喜歡梔丫頭,這下被嚇到了吧。” 鳳姐心里一動:“聽你們剛才的意思,莫非這丫頭懂醫(yī)理?” 黛玉正待要夸夸幾梔,就聽她自己說:“我想著從醫(yī)道罷,我父親去得早,又只有我一個,我若是不學(xué)這個,家學(xué)不是要斷了?況我自己也喜歡。” 李紈蹙起眉來,悄悄地嘆了口氣,在心里道:“難道全天下的怪胎都去了林家不成?怎么他家的女孩兒,一個比一個地不安分?”但她生性平和,雖有不滿,也不愿意說出來。反而是探春拍掌笑道:“錢meimei好志向,我也時常想,我若是個男兒,早出去自己掙事業(yè)了,只偏是個女兒身,無可奈何??慑Xmeimei卻有這個魄力,境界是比我強?!?/br> 李紈皺著眉對探春道:“三姑娘,可少說些吧。太太聽到了,該嚇壞了?!碧酱何⑽⒁恍?,她知道珠大嫂子這話也是話里有話。她與賈環(huán)同母所出,在家里的地位卻不同,因她是被老太太、太太養(yǎng)著的,環(huán)兒卻是個可能同寶玉搶家產(chǎn)的兒子。若她也是個男兒,或者能做出和男兒一樣的事業(yè)來,王夫人待她肯定不 是現(xiàn)在這樣,她便是再聰明懂事也沒用,眼下倒是深羨林家這幾女了,在心里嘆道:“她們雖都無父無母的,但過得也算快意,不似我在家中,眼見著大廈將傾,卻無能為力。其實我便是有法子改變家里的景況,又怎么會輪得到我?林家的這幾個jiejie都是嫡出的呢,而我……太太雖疼我,也是為了名聲,姨娘還一個勁地指望我給她弄些好處,只恨不得把我名聲拉到和她一般低才好。這樣的環(huán)境,我又能做什么?”她也知道不該怨天尤人,但家里如今這個情況,當(dāng)家做主的那幾個“爺”還在做各種糊涂混賬事,而家里上到各層主子,下到婆子丫頭,一個個都在較著勁計較那一點蠅頭小利,又怎么能不讓她焦慮呢? 第122章 第122章 寶玉卻聽不出來探春的羨慕同著急, 就算聽出來了,也不會太在意, 畢竟不論家里什么情況,反正不會短了他的那份。他只顧著偷偷看幾眼黛玉, 再看看馥環(huán)、幾梔, 想道:“林meimei和她家的jiejiemeimei都這樣好, 若是她們也住在我們家, 那該有多好,大觀園不比這園子更大更漂亮?如今這么多親戚家的jiejiemeimei都住著,林meimei反不在?!彼揪褪莻€沒什么心機的人, 鳳姐問他在想什么,他就說了出來。 探春忙道:“你說什么呢?”寶玉一看, 邢岫煙面上倒還好, 李紋、李綺姐妹倆笑得已經(jīng)十分勉強了,湘云最是直接, 已經(jīng)收了笑意, 氣呼呼地瞪著他,想來若不是顧忌著這里還是林家的地兒, 已經(jīng)要同他吵起來了。他回頭一想,自己那句話確實顯得林meimei是親戚,其他都是客人, 雖是實話,卻是傷人的。只是話已出口,不知該怎么彌補才好。 馥環(huán)“噗嗤”一聲笑道:“倒真是小孩子才說得出口的話。你們家人愛熱鬧, 建詩社、聯(lián)對子,固然風(fēng)雅又有趣,我們家人倒也有打發(fā)時間的法子,興許不那么熱鬧,但誰說安安靜靜的大下午,一個人找本書在院子里坐著,曬曬太陽不是件叫人高興的好事呢?” 她這么一說,寶玉也想:“倒確實是這個道理,比如櫳翠庵的妙玉師傅,就愛清凈,從不摻和進(jìn)我們的玩笑里,偏她也住在園子里,無論園子里有什么事,總要煩到她的。她表現(xiàn)出一點點不樂意來,幾個嫂子們還要不高興,覺得她拿大。林meimei往年也不說,和我們一塊兒玩的時候也挺自在的,但興許她也是個喜靜的人呢?”故而沖馥環(huán)一作揖道:“林jiejie說的是,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到?!?/br> “二哥哥今天不周到的地方可太多了,我看,不是你作個揖就行的,不如好好求求你的林jiejie林meimei,省得以后她們不請你過來?!毕嬖菩λ馈?/br> 惜春原來一直沒開過口,此刻卻忽然說了一句:“哪里有那么多以后呢?!?/br> 一時間,艙里笑的、急的、氣的,都沉默了下來。春天的景致這樣好,可是一年有幾個春天呢?她們此刻在這里,耍著小孩子的脾氣,或笑或鬧,便是有煩惱,也不過是誰跟誰好,誰跟誰不好的,過幾年自己回顧都要笑話自己的小事情。等出了這片幻境,去了真正殺人不見刀的地界去,才會知道,只用煩惱這些的日子,多好啊。她們又有多少以后呢?一個兩個的,也都到了年紀(jì),湘云、寶琴都定了親,其他年紀(jì)更大的姑娘們,又還能在家里待多久?等出了門,或悲或喜,全看個人的命。甚至連現(xiàn)在在她們眼里無所不能的老太太,都管不了多少,除非老太太愿意和林家太太一樣,聽說家里女孩兒在婆家過得不好,也不管那邊是不是王府了,直接就接了回來——卻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們分明沒有許多以后了。 鳳姐道:“四丫頭小小年紀(jì),怎么就說這樣的話來了?你看錢meimei,和你一般大,人家就樂呵呵的?!?/br> 此刻酒菜正好上了來,齊虹家的又到前面來逗趣,黛玉拉著她:“齊媽不必忙活了,為著我們今天過來,你們都忙了幾天了,也坐下吃吃酒,要是覺得在我們這里不自在,上去叫小齊和三哥哥陪你?!饼R虹家的忙道:“好姑娘,可使不得,這原來是我分內(nèi)之事,姑娘體恤我們做下人的,我們可不能丟了本分。國公府的奶奶、姑娘們都看著呢。” 黛玉笑道:“mama有所不知,我外祖母家的規(guī)矩,有年紀(jì)、服侍過老主子的下人,比年輕主子還體面呢,我這位二嫂子,平日里見著二哥哥的奶娘,都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我要是怠慢了mama,二嫂子回去后,還得替我擔(dān)心呢。” 齊虹家的笑道:“玉姑娘,難道我不知道躲懶舒服?坐下來吃酒多好,只是我們領(lǐng)著太太發(fā)的月錢呢 ,做不好事,怎么吃得下飯?姑娘看我們在這兒,覺得我們辛苦,其實底下的人多著呢,廚房里打下手的就有好幾個,只是我們都在跟前服侍,姑娘只看得到我們罷了,下面人比我們辛苦多了,平日里討的賞已經(jīng)是我們多了,如今還自己歇著,叫別人看見了,他們心里怎么想呢?”馥環(huán)笑著對黛玉道:“聽聽齊mama說的話,這次走的時候你要是賞人,別忘了從上到下都賞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患寡而患不均?!摈煊褚仓例R虹家的這是在替自己做人,點頭應(yīng)道:“是,這次大家都辛苦?!?/br> 鳳姐嘆道:“你家這管事的,可不只是難得了?!彼齻冊诩?,也常??淠膫€下人本分,哪個人忠心,可做到了齊虹家的這地位,還不驕不躁的,不拿喬,不自己偷著拿好處,反而替底下人邀功的,也難怪能應(yīng)付藕舫園里形形色色的來客了。 藕舫園里的菜色,確是勝在一個“鮮”同一個“新”字,正如之前探春理家時分析的那樣,也沒有多少奇的貴的,不過魚是塘里吃荷葉長的,菜是園里精心養(yǎng)的,酒是釀了多少年的,廚子也是特特去別地花了重金請的,探春捫心自問,便是自己家的園子沒有姐妹們住著,也可像林家一樣空出來接待訪客,恐怕也是做不成這樣的。先不說他們家沒出過宋子宜這樣的詩畫大家,搬出來名號能讓文人墨客趨之若鶩的,便是齊虹、齊虹家的這長袖善舞、能說會道又有良心的管事的,他們家現(xiàn)有的管家里面也沒有。榮國府上如今最得力的管事是賴大,倒不是說探春對這位“賴伯伯”有什么意見,但那賴大花園雖不及大觀園,卻也是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立,樓閣亭軒,也有好幾出驚人駭目的,是用什么錢建起來的,賴尚榮的知縣是用什么錢捐的,難道榮國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心里沒數(shù)?不過因為賴嬤嬤年高服侍過賈府的老主子,他又得賈母“賞臉”,沒人敢說罷了。一個奴仆,竟然混成了豪富,迎春這個正兒八經(jīng)的千金小姐,卻還在被下人欺負(fù)、被邢夫人克扣月錢,榮國府怎能不???探春心里又是痛心,又是無奈,只得自己斟了一杯酒,權(quán)當(dāng)消愁。 幾梔提醒她:“探j(luò)iejie,米酒雖入口柔甜,后勁卻不小,jiejie喝得急了,容易醉的。”探春笑道:“我要是醉了,也是好事?!彼麄兗胰缃襁€是外人眼中赫赫揚揚的國公府,貴妃的娘家,若非前陣子老太太她們?yōu)榱死鲜ト说膯适鲁鋈チ艘魂?,她代為理家,也沒想到如今府里竟入不敷出成了這樣。其實也不是沒有征兆,連一直由著寶玉胡鬧的老太天都開始催促他讀書上進(jìn)了,恐怕家里也確實到了極限了。但是寶玉……她心里嘆了嘆,家里所有人里,寶玉算是真心實意待她好的了,她不應(yīng)當(dāng)抱怨他什么,可如今家里這個景況,老太太、太太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寶玉身上,毫不客氣的說,他一個人的吃穿用度抵得上迎春、惜春兩個,連他屋里的小丫頭都能挑挑揀揀地嫌棄小廚房的菜,直接去柳嬸兒那兒點菜,如今只是希望他奮發(fā)念書,光復(fù)家業(yè),怎么就成了強人所難呢今兒個聽林家姐妹明里暗里地責(zé)備寶玉并不是真的心疼屋里的丫頭,湘云怕是都有些不平,探春卻有些暗暗希望她們能把寶玉叫醒。 如今寶玉和她們這些姑娘一樣,吃的用的都是家里的,因著他受寵,他房里的小丫頭們沉得住氣的倒好,有些年紀(jì)小、性子又跳脫的,仗著寶玉的脾氣,便是做了不少不合身份的事兒。沒人知道還好,若是叫王夫人知道了,她們能有好下場?像芳官那樣的,探春也知道她沒有壞心眼,可她和趙姨娘吵架、和她干娘吵架、答應(yīng)了柳嬸子把她女兒弄進(jìn)園子里,一樁樁一件件的,可都正觸太太的逆鱗,她又不是襲人、晴雯那樣老太太調(diào)教過的人,王夫人要拿她,什么都不必顧忌,到時候王夫人要罰芳官,難道寶玉攔得住?他怕是連求情都不一定敢。如今縱容著那些小丫頭,是愛護她們,還是害她們呢?她也知道寶玉心里 ,黛玉的地位不同,只盼她說的話,寶玉能顧忌一二,從此改好一些。 可惜黛玉從來就不是個會去勸人上進(jìn)的脾氣,她方才那一出,也只是為了給茜雪出氣,說完了也就過去了,指著岸邊的小鹿同姐妹們介紹,那一只叫什么,這一只叫什么。 到底都是年輕的女孩兒們,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都到窗邊來,那些鹿也有靈氣,聽得人交換,竟也往這邊點頭示意,喜得女孩兒們繼續(xù)叫它們。湘云捂著胸口道:“看著它們這樣可愛,想著冬天吃的烤鹿rou,都有些后悔了?!睂氣O點著她的鼻子笑道:“雖是這么說,那天我們都不敢多吃,數(shù)你吃得最多?!彼齻冸m不像黛玉從娘胎里就帶了病,但也各有各的毛病,算下來,竟是湘云身體最好,膽子又大,吃得比寶玉還多些,最后還是寶釵怕她吃出毛病來,拉著她說好容易下了雪,大家聯(lián)詩去,才能讓她停下來。湘云也不羞別人笑話她,只道:“大口喝酒,大塊吃rou,豈不快哉,何等的舒朗開闊,你們卻笑我?!?/br> 馥環(huán)笑道:“妙得很,史大姑娘英豪闊大,頗有俠女之風(fēng),確是我等不及。” 昌平公主主持的那一場賽馬宴,湘云自是沒有機會出席的,但她也聽到人說過,林家那個好似病秧子一樣的回門女馥環(huán),竟是勝過了許多男兒,贏回了場上最烈的寶馬。故而馥環(huán)這一贊,她心里也高興,道:“當(dāng)日在忠勇侯夫人那里見到過林jiejie,只是當(dāng)時也沒什么機會說話,若是我早認(rèn)識了林jiejie,那該多好。” 馥環(huán)也記得,在忠勇侯生日那天,她見過這位史大姑娘,還勾出宋氏一段嘆她們姐妹身體不好的傷心事來。只是當(dāng)時她還在南安王府,和云渡有諸多不順,連和黛玉都算不得多相熟,又怎么會記得玉兒的一個故人?即便是現(xiàn)在,她看榮國府的諸女,也像在看一群小孩子,她不知道她們怎么看待從南安府回去的自己,只是見她們或嬌憨,或青澀,卻都是一群無辜的女孩兒,因為榮國府的爺們兒的作為產(chǎn)生的偏見自然下去了不少。她回娘家來的事兒,固然為世俗不齒,可對于女孩兒來說,受了欺負(fù)能回娘家,是多難得的一件事。就怕她們家的爺們,沒有征哥阿徥的魄力,不敢為她們出頭。 而那廂,卻因探春抽得一只“必得貴婿”的杏花簽,姊妹們又笑起來,紛紛道:“我們家已有了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探春倒也沒見羞惱,只把那簽扔到一邊,馥環(huán)看著她們笑鬧,情不自禁也笑起來。因聽到探春對黛玉說:“老太太一直惦記著你,大觀園建起來時,就說要把瀟湘館留給你住,那時我們起詩社,我還說,若是你在,瀟湘妃子這詩號極配你。” 她這聲“妃子”倒讓黛玉想起劉遇來,做王妃真那么好么?她倒也不是覺得劉遇不好,只是覺得這位尊貴的皇子無論何時出現(xiàn),都裹挾著狂風(fēng)驟雨,同他相處,就仿佛置身風(fēng)眼,誰說不會被風(fēng)暴傷到?況且皇宮,可真是個駭人的地方,連征哥都不能護到她。 幾梔笑著道:“玉jiejie是聽到三姑娘說詩社,聽得這么入神么?咱們也可起一社?!?/br> 黛玉問:“咱們平時寫的還不夠多么。” “那也只得叫玄機詩社了。”幾梔撫掌大笑。 第123章 第123章 榮國府的眾姐妹自然是不知道黛玉給林徹代筆一事的, 聽到幾梔這么說,倒是想起來:“是了, 寫《玉山亭》的玄機客,聽說是你叔叔的門客, 不知是個什么樣的人?”鳳姐道:“那日老太太還說, 尋常人寫那些江湖游士, 總是要寫些兒女情長, 好像平時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的人,離了家,去了那打打殺殺的地兒, 就能順眼了似的。得虧得《玉山亭》還沒這么寫,否則就全京城的戲班子都在唱這出戲的樣子, 不知道要帶壞多少人家的孩子?!?/br> 林徹幼年入仕, 離經(jīng)叛道的事兒干得多了去了,但在兒女私情一處, 卻確實沒讓他未來的岳家cao心過。宋氏并不太約束兒女, 林徹這樣的兒子,她也約束不住, 因而該看的不該看的書,他也看盡了,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事兒, 他也全都知道,不知是不是接觸得早了反而沒了興致,又或者他天生就不喜這個, 林征尚知為自己求娶韻婉,林徹卻從頭到尾沒提過什么。定了劉相的孫女后,他便仿佛已經(jīng)完成了成家立業(yè)里的成家,再不用管別的了。恐怕也是因為這個,《玉山亭》里便沒有那些私定終身的情節(jié),他又是朝廷命官,自然知道寫什么不會犯忌諱。宋子宜來信時曾提過《玉山亭》可能盛極一時,不過再過個幾年,也沒多少人會記得,因為“也沒什么值得記得的”,但他畢竟志在官場,況且杜甫曾言“文章憎命達(dá)”,他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軐懗霎?dāng)下有人看的本子,已經(jīng)算是十分意外了。如今他公務(wù)繁忙,時常由家里的姐妹替他潤色書稿,原還可能有苗頭的,自然就更澆滅了。寶玉原還跟著賈母后頭看書社出的新的《玉山亭》,自他喜愛的女俠退隱江湖,沒和他心目中的那個極適合她的師兄在一塊兒后,他便沒了興致。茗煙又給他找了飛燕、合德、武則天、楊貴妃的外傳與那傳奇角本,自然比那單純的打打殺殺、行俠仗義有趣得多,故而賈母夸那玄機客時,他也沒有搭話。 黛玉道:“二舅舅那么些個門客,連寶玉都不曾見過幾個,我怎么能見到玄機客呢?”寶釵搖頭道:“他靠你們家……不管是老爺還是少爺養(yǎng)活,原不該另謀差事的,算是不務(wù)正業(yè),你們家也是,竟然還容得下他?!?/br> 其實林滹還真沒養(yǎng)什么門客,如今門客大多依附于勛貴之家,陪著讀書消遣,或是替主子辦差,目的不一,有的是還想在科考里試試手,眼下混口飯吃,有的呢,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主人家能引薦自己為官了。林滹身為國子學(xué)博士,桃李滿天下,便是探討學(xué)問,也不用特意養(yǎng)著人,況他也知道來投奔他的,多半就是沖著劉遇來的,怕給太子添麻煩,從不輕易攬事,上次愿意幫人傳話,還是替他堂兄弟林海傳書給劉遇,久而久之,人們也知道奉承他沒好處,便另尋他處了。馥環(huán)笑道:“怎就到了不務(wù)正業(yè)的地步,人家又不是賣身給了我們家,也沒做什么壞事,哪里就容不下了?!?/br> 鳳姐道:“薛meimei可別說了,萬一林大人一聽,覺得是這個道理,自此不許他寫了,你們習(xí)文識字的,還可看些別的書打發(fā)時辰,我可就只能指著難得的新戲了?!睂氣O臉一紅,道:“我們能看什么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