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副總所說的情況來看，他之前也沒有預(yù)料到會有記者過來要求采訪, 而且來的記者還不是一家的，有好幾家媒體。

    現(xiàn)在情況不明, 張副總當然不想在此時接受采訪。萬一哪句話說得不周到, 會很被動的。但這件事他就算要拒絕，也得跟柳支隊他們溝通一下, 并且征詢下警方的意見。

    柳支隊跟媒體打交道的機會并不少，他略一思考，覺是這個打電話的匿名人說不定就是焦萬祥。

    煤礦報警的事, 焦萬祥肯定知道了。他在這種時候讓記者過來, 說不定是想把水攪渾, 甚至給金陽煤礦制造輿論上的壓力。這樣一來, 煤礦領(lǐng)導(dǎo)層說不定會認賠了事。

    算盤打得倒是好！柳支隊冷哼一聲, 卻不打算照著這個匿名者的意愿走。

    他不假思索地跟張副總說：“你找個擅長溝通的人, 跟那幾個記者做下交流, 就說這個案子還在偵辦中，具體細節(jié)暫時不方便對外公布。等結(jié)果出來了, 煤礦會主動跟他們聯(lián)系, 警方也會發(fā)布通告的。”

    張副總其實也是這個想法, 這樣既不會讓他們自己被動，也不會隨便得罪記者。有了柳支隊的支持, 他cao作起來更是沒了壓力，當下就找人把這件事安排下去。

    柳支隊相信，這種事張副總應(yīng)該會處理好，所以他打完電話后，就重新走到林落和戴法醫(yī)旁邊。

    看到他過來，林落便指著死者曹季平的頭顱，說：“你看這里，顱骨被打成骨裂，剛才我和戴法醫(yī)在這個位置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從骨縫里檢出了煤渣?！?/br>
    “骨縫里也有煤渣？那焦萬祥下手可夠狠的，這是真下死手，想把人打死啊?！绷ш牳袊@地道。

    林落說：“是啊，只有經(jīng)過多次用力擊打，才有可能讓煤渣通過皮rou嵌入到骨縫中。從這一痕跡可以看出來，焦萬祥有故意殺人的傾向?！?/br>
    “嗯，是這么回事，這一點就算到了法庭上，法官原則上也不會否認的。”

    他們辦案子的目的就是要成功地把案子訴出去，也就是讓法官愿意采納他們收集到的證據(jù)，并且利用這些證據(jù)給嫌疑人定罪。

    只有到了這一步，整個案件才算順利結(jié)束。萬一法官不認可，認為證據(jù)不足或者事實不清，那很可能就要打回來讓他們補充偵查。接下來還要重走程序，那就太折磨人了。所以柳支隊和其他刑警都很在意，某些證據(jù)是否會得到法官認可。

    一行人忙到下午三點半左右，解剖過程才基本完成。林落直起腰時，發(fā)現(xiàn)戴法醫(yī)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估計他是有點腰疼。

    持續(xù)彎腰時間長了，別說是戴法醫(yī)這樣的中年人，就算是林落，都有點腰酸。她站直身體緩了一會兒，才算緩過來。

    離開殯儀館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四點了，柳支隊看了看時間，就跟林落說：“小林，一會兒我送你賓館，晚上你有安排嗎？要不要出去吃個飯？”

    “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換換衣服。吃飯的事，我得問問顧慈和姚星，他倆要是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帶他倆和徐亦揚一塊過去。要是他們沒空，那我暫時就不去了?！?/br>
    柳支隊笑著答應(yīng)了：“那沒問題，一會兒我正好也要去緝私隊轉(zhuǎn)轉(zhuǎn)。你未婚夫應(yīng)該還在那兒，要是吃飯的話，把他也叫上?！?/br>
    林落點頭：“行，一會兒我打電話問問再說。我們今天采到的樣本，戴法醫(yī)會安排送檢的?！?/br>
    “接下來的事，要看檢查結(jié)果如何?！绷致湔f話時，注意到賓館附近有一個大學(xué)，此時校門開著，有不少大學(xué)生在校外的小市場和商業(yè)街上閑逛。

    柳支隊親自把林落送回賓館，看到她進去休息了，他才走。但他并沒有直接回支隊，反倒轉(zhuǎn)身去了離支隊不遠的余慶市緝私隊。

    這次路寒川他們抓了不少人，人都被關(guān)押在余慶市緝私隊，估計這時候人還沒審?fù)昴亍?/br>
    柳支隊和緝私隊的人都挺熟的，去了之后，直接找到了緝私隊長，打聽路寒川那個案子的情況。

    “路隊那個案子，具體是怎么回事？”柳支隊給對方遞了根煙，兩個人點上，吸了幾口，他才問道。

    “這個案子說簡單也簡單，說復(fù)雜也復(fù)雜?！本兯疥犻L又吸了兩口，隨后將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跟柳支隊解釋道：

    “說簡單吧，這個案子在咱們市應(yīng)該就這一個窩點，涉案人員不多，基本都被抓了?！?/br>
    “說復(fù)雜吧，它也復(fù)雜。因為被抓的瓜哥是個老手，做下的案子可不少。他屬于一個走私團伙的主力成員?！?/br>
    “這個團伙主要從東南亞那邊走私入境，走私的品類還是挺多的，大類以寶石翡翠為主，中草藥也不少，有些中藥材，在咱們國家是禁止售賣的。比如這次截獲的象牙、穿山甲，還有幾塊半開窗的翡翠，種水不是特別好，但也能值個幾十萬?！?/br>
    “據(jù)貨站老板交待，他們之前運的貨比這次的種類還要豐富。以前還運過犀牛角和虎骨，不過這一批沒有，這一車基本都是走私過來的藥材，象牙和穿山甲也有一些。這種貨對貨站老板看來，算是一般的。要不他也不會這么不謹慎，找一個新來的人搬貨?！?/br>
    說到這里，他跟柳支隊眨了下眼，說：“老柳，沒想到吧，城西那個貨站，各個省的單子都接，就是這些單子，有的真沒那么簡單?！?/br>
    柳支隊神色嚴肅起來，手上的煙都忘了吸，心想路寒川辦的可真是個大案啊，跨國跨省大案！

    這次人贓俱獲，還抓了一個團伙的主力成員，那接下來順藤摸瓜，肯定還能牽出來不少案件。

    柳支隊拍了下對方肩膀，說：“照這么說，你們這邊還有得忙。審訊還算順利嗎？”

    “審訊還行，江寧市緝私隊的人來之前做過功課，把這個團伙的上下游都摸得差不離，才選擇在咱們市動手。這幫小年輕也是真厲害，審訊都有兩把刷子，包括來你們支隊那倆小實習生，也不弱，審半天，那幫人交待得都差不多了?！?/br>
    緝私隊長是位中年人，雖見過一些讓人驚艷的年輕同行，但這一次江寧市過來的年輕警察還是給他上了一課，讓他見識到了什么叫高效縝密的辦案手段。

    想到這里，他感嘆道：“難怪人家江寧那邊的治安在全國都有名，就看這幾個年輕人吧，實力個頂個的強。咱們這邊也該重視起年輕人的培養(yǎng)了。”

    柳支隊卻道：“哪有那么容易？你當哪兒都能有林落那樣的人？她當初臨近畢業(yè)時，你知道有幾個省出手想要搶她嗎？也就是江寧市那邊打感情牌，下手還快，走特殊通道，提前給她辦了入職手續(xù)，這才把她留下來。誰能跟她比??？”

    “別說是她，就連跟她一起過來那倆實習生，年紀輕輕，辦事就挺老辣，能自己主動出擊查案子。你是不知道，我這兩天挺受沖擊地，我感覺我這隊里的老刑警跟那倆實習生都差不了多少，這事好說不好聽啊?！?/br>
    柳支隊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謙虛了，沒想到緝私隊長又給了他一棒子：“有的地方，你手下的老刑警可能也比不了那倆實習生?！?/br>
    “你還別不信，今天上午我這兒有個案子，嫌疑人留下的指紋不清楚，我以為指紋不能用呢。那個姓顧的小年輕知道了，把電腦打開，啪/啪一通cao作，就把人給匹配上了，我已經(jīng)派人出去抓人了?！?/br>
    柳支隊頓時無語，要不要這么兇殘??？連實習生都那么厲害？

    這讓他想到了林落前兩天處理疑難指紋時的快速cao作，心里想著，技術(shù)發(fā)展這么快，總用老辦法破案是真不行了。

    回頭他得把支隊和各大隊的人篩一篩，碰到有潛質(zhì)的，也得把培養(yǎng)人才的事提上日程了。

    他心里暗暗打算著，和緝私隊長又聊了幾句，就去了審訊室。這幾個審訊室都借給了江寧市的人使用，這方面，余慶市警方的人真的是一點都不含糊。

    其實道理也不難理解，警察異地辦案的情況很多，這次路寒川他們來到余慶市，余慶市的人大力配合。等下次余慶市的警察要去江寧辦案，那對方也會愿意投桃報李，盡力配合的。

    他們到的時候，路寒川那邊的審訊已經(jīng)進入尾聲，連審訊記錄都訂好了。

    “怎么樣，人都招了嗎？”柳支隊過去后，先做了自我介紹，又跟路寒川握了握手。

    “基本都招了，接下來正常走程序就行了。稍后我需要把瓜哥和他的兩名手下押回江寧，至于貨站那兩個參與者，我就不帶走了?！甭泛ㄕf。

    余慶市緝私隊長明白，貨站老板和他手下的搬運工留在余慶市，那就是給他們余慶市緝私隊增加kpi，這種事他當然愿意，誰不想早點完成全年工作指標呢？

    這時林落也聯(lián)系上了顧慈，聽說路寒川那邊忙得差不多了，她就和柳支隊定下了吃飯的時間。

    為了林落方便，柳支隊把吃飯的地點定在了林落下榻的賓館附近。巧的是，那家酒店也在余慶大學(xué)斜對面，三個地點呈現(xiàn)犄角之勢，距離都不遠。

    林落休息了一會兒，換上一件長至腳踝的收腰長裙，又把頭發(fā)編成松松的發(fā)辮，發(fā)尾處收成細細的一綹，再用細細的皮套綁起來。這樣一打扮起來，看上去特別像大學(xué)生，跟她平時干練的模樣差距挺大的。

    林落本想自己徒步去吃飯地點，但路寒川和徐亦揚他們都不放心。徐亦揚開車去了賓館，顧慈和姚星都在車上，幾個人接上林落，又開車去了飯店。

    對此，林落簡直有點哭笑不得。她下車后，指著兩千米外的賓館，說：“這么近的距離，我站在大街上都能看到賓館，附近還都是大學(xué)生，能有什么事？干嘛還非得專門開車去接我？”

    顧慈道：“這邊人生地不熟的，小心一點為好?！?/br>
    姚星也說：“師父，你要是不信邪的話，你就下去往那邊樹下走走，假裝你就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br>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等一會兒路隊和柳支隊他們都去了飯店，咱們幾個再過去。”

    姚星感覺林落平時太忙了，活得跟普通的小姑娘一點都不一樣，不只整天跟死者打交道，還沒有多少游玩的時間，真的有點白瞎了她這好相貌。

    這時室外陽光正好，鳥語花香，徐風輕送，太適合閑逛了。幾個人既然都有時間，不如就讓林落下去走走散散心。

    他存著這個心思，卻沒明說，反而用激將法讓林落下了車。

    林落也起了玩心，想著她有挺長時間沒這么悠閑了，她就從車上撈起一本雜志，卷成紙筒，在校外的林蔭道上慢慢走著，不時停下來，看看路邊攤位上的貨。

    她走出去不遠，竟有一個戴著眼鏡的高個子大學(xué)生快步跑過來，臉色微紅，大著膽子跟林落要電話號碼。

    林落回頭看了眼姚星等人，發(fā)現(xiàn)那幾個人都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她無奈轉(zhuǎn)回頭來，擺了擺手，沒把號碼給人。

    高個子大學(xué)生失望地走了，他走沒多久，又來了一個手拿籃球的男生，他倒是沒有一上來就跟林落要電話號碼，但他卻問林落是哪個系哪個班的。

    在他身后，還有幾個同伴在起哄地笑著。

    林落不用想，就知道姚星他們現(xiàn)在肯定都在吃瓜。她只好說：“我不是這個學(xué)校的，我等人。”她神情比較淡，那男生遲疑片刻，撓了撓頭，一臉惋惜地走了。走開后，他還回了好幾次頭，看上去仍然不太死心。

    姚星好久沒看到這么有意思的事了，他笑著拍顧慈：“好玩吧？”

    顧慈無奈地道：“就你鬼點子多?！?/br>
    幾個人正說著話，卻見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出現(xiàn)在林落面前。這人戴著墨鏡，只露出額頭和口鼻，看上去挺嚴肅的。

    他上身穿著條紋襯衫配馬夾，身形微胖，比較壯實。手拿手機，靠近林落。

    剛開始，徐亦揚等人只當那人是無意路過。但那男人居然靠近林落，看樣子似乎要跟林落說話。

    怪就怪在這人偏頭跟林落說話之前，還轉(zhuǎn)頭打量著四周的情況，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隨后，姚星就發(fā)現(xiàn)那人拿出了一個像證件一樣的東西，在林落面前晃了晃，似乎說了什么。

    “什么情況？”姚星碰了下顧慈，感覺這男的不大對勁。

    要是問路的話，直接問就是了，說話前，干嘛還要打量下周圍的情況？又不是地/下/黨接頭。

    再說他手里拿的小本本又是什么？

    “不會是傳教的吧？”顧慈也不太確定，但這時林落沒有什么異常，他就沒有輕舉妄動。

    幾個人正疑惑著，林落背在身后的手卻朝著他們的方向輕輕搖了搖，意思很明確，是讓他們先不要過來。

    他們只好先等著，這時林落心里也挺奇怪的，因為那男人給她看的居然是一個警察證。

    證件只在她面前晃了幾秒，她看得也不太清楚。

    “同學(xué)，看到了吧？我是警察，在咱們學(xué)校查案子，這個案子還在秘密偵查階段，嫌疑人有好幾個，是個團伙，他們都在附近。我現(xiàn)在需要你的協(xié)助?！?/br>
    林落：……

    這人不會是有精神病吧？

    她不由得看了看周圍，感覺都是些普通的大學(xué)生，實在看不出來，哪些人是團伙成員。

    但她故意裝做害怕的模樣問道：“你希望我怎么協(xié)助你啊？”

    那男人說：“你不要東西張望，小心讓人看出來，很危險的。我現(xiàn)在也不太安全，希望你能跟我假扮成父女，我們倆一起往那邊走。接下來要怎么做，需要上級指示。這是個光榮的任務(wù)，如果你愿意幫忙，我一定會向上級匯報，事后也會向你們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反映的?！?/br>
    一時之間，林落真的有點懵了。從這個人說話的語言順序和邏輯上來看，他實在不像是個精神病。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這時候柳支隊他們也快到飯店了，林落不想耽誤太多時間，就跟那人說：“真的啊？那你能把證件再給我看看嗎？我還沒見過警官證是什么樣呢?！?/br>
    她的臉很干凈，說話的樣子特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學(xué)生。那男人就信了，往周圍看了看，就把兜里證件掏出來，遞給林落，還告訴她：“抓緊時間看，盡快做決定吧，上級隨時都會給聯(lián)系我。”

    林落接過證件，翻了翻，看完之后，她淡笑了下，不著痕跡地朝著姚星等人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現(xiàn)在就過來。

    徐亦揚和顧慈早就等著這一刻了，他們幾個都已經(jīng)看出來，這個老家伙不對勁。

    周圍基本都是大學(xué)生，這個人突然冒出來，怎么看都像是個騙子。

    有了林落的暗示，他倆快速走過來，林落則敏捷地往旁邊閃開，跟徐亦揚和顧慈說：“抓住他，他假扮警察。”

    顧慈愣了一下，心想什么東西？假扮成警察在這兒騙人？

    但他手上動作卻不慢，跟徐亦揚一起，將這人雙手反剪到背后，林落則道：“給他戴上銬子?！?/br>
    她這一說，徐亦揚再不遲疑，把腰間手銬摘下來，“咔”地一聲，把這人雙手給銬上了。

    “你們干什么？憑什么銬我？”男人身體被迫向前彎曲，不服地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