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會著涼, 擦擦?!?/br> 楚霽帶著濕意的墨發(fā)披散在身側(cè),垂墜至床沿。 因此,秦縱此刻的姿態(tài)是半蹲著的, 兩手托著巾布, 握住楚霽的發(fā)尾。 他仰著頭,雙眼看向楚霽的角度自下而上,漆黑的瞳眸里滿是真摯的可憐。 楚霽暗自撇撇嘴,擦就擦唄,還擦擦。 撒嬌做什么! 被秦縱這一通胡鬧, 楚霽原本“調(diào)戲了秦小將軍”的赧然也褪去了幾分。 終究還是病倦占據(jù)了上風(fēng), 楚霽靜靜地靠在床頭,任由秦縱動作。 一室暖色的燭光, 暈染出幾分日暖風(fēng)和。 楚霽垂下眸子,目光柔軟地看向秦縱頭頂?shù)陌l(fā)旋。 出身尊貴的秦小將軍, 雖也經(jīng)歷過流放與戰(zhàn)俘歲月, 但那些都是極為短暫的,更不要說讓他像這般服侍什么人。 是以, 他動作之間難掩笨拙。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盡可能地小心對待楚霽的長發(fā)。 抿著唇瓣,凝神聚氣,目光沉毅,仿佛在指揮什么攸關(guān)生死存亡的戰(zhàn)役。 這副神情,就是木人石心也該被打動了,更何況是一直以來都對秦縱格外偏待的楚霽。 原先本就不剩多少的羞惱情緒,在秦縱無言的動作間悄然轉(zhuǎn)化。 只留下了動容和安心。 忽的,楚霽瞧見了秦縱眼底的烏青。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滄州大雪下了三日,一直在城樓上指揮的秦縱,只怕還未曾合過眼。 “好了,頭發(fā)干了。你快去休息?!?/br> 一只掌中帶著薄繭的手握住了秦縱的手腕。 秦縱抬起頭看向楚霽,還未來得及說什么,一雙劍眉便擰了起來。 “手心怎的這么燙?” 楚霽的手,莫說是這冬日,就是盛夏暑晴之中,也總是微涼的。 絕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比秦縱手腕上的溫度都要高。 秦縱放下巾布,順勢扣住楚霽的脈搏。 脈搏紊亂,但其中短促和急速清晰可探,是典型的高燒的脈象。 除此以外,還內(nèi)里虛耗,虧空得厲害,幾乎比他在落霞山下暈倒的那次還嚴(yán)重。 這幾日,他都不曾用過膳嗎? 方才,自己居然還那般不顧他的身子,同他玩鬧? 瞧著秦縱的面色愈發(fā)低沉,幾乎都要滴下水來,楚霽也莫名地有些心虛。 “都說啦,我病得要死掉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慣會撒嬌的嗎?” 倒打一耙這種事情,楚大人向來做得得心應(yīng)手。 “不是生你的氣。是我不好,我…我本來,以為你只要喝藥就能好??墒?,你都病到連藥也喝不下了。” 秦縱意識到自己的臉色讓楚霽的情緒起了變化,連忙抬起頭,黑亮的眼睛里盛滿了慌張。 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三日都呆在城墻上未曾回來,他雖擔(dān)憂,卻不后悔。 若是他置滄州百姓于不顧,回來照顧楚霽,只怕楚霽非但不會有什么感動,反而會急火攻心,嘔出一口血來,再指著大門讓自己滾蛋。 他只是怪自己沒能考慮周全,讓楚霽白白受了這三日的罪。 難怪楚霽今日在泡那防風(fēng)寒的藥浴。楚霽不是不愛惜身體的人,但凡能吃得下退燒的湯藥,也不至于如此。 楚霽看著眼前垂著腦袋的人,只覺得心底軟得像是一杯檸檬氣泡水。 帶著酸,帶著澀,冒著泡,彌漫著甜。 他原本只是怕秦縱責(zé)怪他不愛惜身體,想耍個無賴,把這事兒就這么揭過去。 未曾想,竟惹得秦縱這般愧疚,將所有的本不該是他的責(zé)任都攬過去。 他不再抑制心底近乎洶涌的酸軟:“可阿縱為了我,風(fēng)雪夜歸。并沒有讓我難受許久?!?/br> 聽見“難受”二字,秦縱這才勉強從懊惱的情緒中拉回一絲理智,想起自己就是個醫(yī)術(shù)尚可的。 他急忙站起身,拔腿就要往藥廬跑去。 楚霽的身子吃不下藥,藥浴退熱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只有針灸可行。 “不必去藥廬,銀針在桌上。”楚霽追了一句。 楚霽知道,今晚秦縱必定會回來。 是以,他才讓紀(jì)安一個時辰后叫醒他,也一早備下了銀針。 往年在盛京時,每逢他冬日高熱,也都是姜木施針才替他退了燒。 只是他沒想到,秦縱會回來的那樣快。 楚霽見秦縱走去外間的背影,便也將手指搭在了里衣的口子上。 施針的xue位在后頸下方,須得除了上衣才行。 瑩潤的指節(jié)下意識地捏住扣子,卻在要動作時又猶疑起來。 楚霽只要一想到待會兒要來施針的是秦縱,只覺得渾身都要燒起來,紅霞飄上臉頰,甚至無從分辨與這高燒是否相關(guān)。 他不由得垂下眼睫,輕嘆出聲。 往常姜木為他施針時,他是何其坦然。 現(xiàn)如今,面對秦縱,竟也有這扭捏的時候。 秦縱拿著銀針疾步趕回內(nèi)室,猛然撞進眼睛的,是楚霽裸.露在空氣之中的大半肩頸。 白皙纖弱的脖頸下,是分明有致的鎖骨,仿佛由最頂級的丹青大師繪就,刀削斧鑿般的深刻,工筆描摹樣的細膩。 再往下,是半隱在月白里衣下的兩點淡粉。是一塊白玉上渾然天成出的最珍貴的點綴,是一汪清潭中飄落下的兩朵最灼華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