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但兩人沒說幾句,林尋突然抬起頭,一時間整個狀態(tài)都變了。 她似乎很急切地對蘇云說了幾句話,語速很快,目光也很直接,隱約還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 蘇云一下子就愣住了,先是瞪著林尋,隨即發(fā)出一聲尖叫:“啊——!” 蘇云的叫聲不只驚動了余寒,也叫醒了蔣延。 余寒率先往那邊跑,蔣延慢了一步。但他們都沒有蘇云的動作快。 蘇云已經撲向林尋,沖勢很猛,那是一種要玉石俱焚的姿態(tài)。 林尋經不住向后倒去,身體一下子摔在石磚地上,腿還被長椅絆了一下,后腦勺竟直接磕在圍著綠化帶凸起的磚頭上。 “咚”地一聲悶響,林尋的腦子一下子就空了,雖然沒有因此暈倒,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愣愣地看著撲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掐著她的脖子,力氣很大。 林尋的頸部脈搏被用力勒緊,空氣從氣管和肺葉中擠出,很快就大腦缺氧喘不上氣,眼前更是一陣陣發(fā)花,一瞬間有很多東西從腦海中閃過。 但這樣窒息感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那個女人很快被人拉開,她嘴里還在瘋狂地喊叫著。 林尋捂住自己的喉嚨用力咳嗽著,甚至還想嘔,她的臉漲紅了,眼淚噴出來,氣管一陣陣疼,頭更是又沉又暈,只感覺到有人將她環(huán)抱住,問:“你怎么樣?林尋,林尋……” 林尋下意識搖頭,過了好一會兒視覺和聽覺逐漸恢復,她這才看清自己在哪里,想起自己來干什么。 “你就不該生下來,你和你媽一樣,你們只會招來不幸!” 這是蘇云的叫聲。 林尋看過去,蘇云已經瀕臨崩潰,她的眼睛里充滿瘋狂,可她沒有蔣延的力氣大,蔣延牢牢將她摟在懷里,一直在安撫她。 蘇云哭道:“她該死,她該死,是她害死了媛媛!” 林尋卻是一臉茫然。 直到蔣延瞪過來,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對余寒說:“還不快把她帶走!” 余寒立刻將林尋拉起來。 可林尋的腳崴了,剛起身就往前摔,余寒便讓林尋將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一手攬住她的腰背,將她往公園外面帶。 林尋幾乎是單腳跳著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 余寒說:“不要看了。我先帶你去醫(yī)院?!?/br> 林尋這才開始感覺到不適,脖子和聲帶好像已經腫了,而且她只要一說話,喉嚨里就像是被撕扯一樣:“剛才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我不記得了……” 余寒不知道她有斷片的毛病,安慰道:“你只是驚嚇過度,暫時忘記了。先別想了?!?/br> 林尋張了張嘴,想回應他,可是一張嘴就忍不住咳嗽。 不,她不是驚嚇過度,她是真的忘記了。 她只記得……只記得自己和余寒跑來這里,說要問蘇云幾個問題,蘇云說要和她單獨對話。 然后,然后發(fā)生了什么? 蘇云說了什么?! 直到走出公園,林尋都沒能想起來。 等在外面的司機見到兩人,迎上來問:“這是怎么了?” 林尋下意識遮擋著脖子上的掐痕,在余寒開口之前搶先一步說:“我不小心摔倒了,把腳崴了?!?/br> 司機掃過林尋遮遮掩掩的模樣,沒有多問,只將車門打開。 車子緩慢繞著公園走了半圈,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 余寒再次問林尋:“要不要去醫(yī)院?”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林尋搖頭,雙目發(fā)直地看著車窗外,她的腦子仍然很亂,而且有些遲鈍,好像不太聽使喚。 這里靠近公園的另一個出口,就在這時蔣延和蘇云也出來了。 他們走得不快,蘇云又恢復到之前那種呆呆傻傻的狀態(tài),但她看上去很糟糕,似乎就要被什么東西壓垮了。 蔣延一直在低頭與她說話。 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林尋就坐在距離路口最近的車子里,只是緩慢地穿過斑馬線。 誰知道走到一半,蘇云卻突然站住了,還朝這邊看過來。 后座的林尋不知道蘇云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她的目光透過座椅的縫隙看向蘇云,隔著一段距離竟然感覺到蘇云的瞪視。 直到綠燈亮起。 路口兩邊的車子同時駛出。 就在這個時候,蘇云突然掙脫了蔣延的手,朝林尋這輛車跑過來。 蘇云的動作太快也太突然,對面的車剛加速就急忙剎停。 但還是晚了。 蘇云的身體被對面的車撞倒,人隨著慣性倒在地上,還滾了兩圈。 蔣延立刻飛奔過去。 林尋叫道:“停車!” 可她用力發(fā)出的聲音卻很微弱。 已經駛出一段距離的車子在路邊停了,林尋和余寒一起下車。 他們清楚地看到,蔣延小心翼翼地將蘇云抱在懷里。 蘇云似乎還有意識,她的手動了一下,似乎還在和蔣延說話。 然而下一秒,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出。 林尋渾身一震,下意識扒住車門。 原本向他們跑去的余寒也一下子站住腳,只能傻站在原地。 …… 沒有人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也沒有人想到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下。 蔣延的母親蘇云因搶救無效,于車禍當天傍晚離世。聽說在蘇云離開之前曾有幾分鐘的清醒,蔣延一直陪著她。 林尋和余寒也去了醫(yī)院,但余寒為了避免沖突,建議林尋先不要過去,只獨自前往看望蔣延。 后來,蔣延父親、余寒的父母和余歆也來了,他們圍著蔣延,林尋只是遠遠地看著。 直到許亦為出現在醫(yī)院,帶林尋做檢查、處理傷口。 林尋因聲帶受傷,說不出話,連吸氣都覺得疼。 許亦為沒有一句責怪,臉色始終很平靜。 林尋看不透他的想法。 再往后,許亦為和余寒單獨聊了幾句,回來后只說:“你們做事真是太沖動了?!?/br> 林尋沒有辯解,她心里充滿了懊悔,為自己的行為,為自己的記憶,還有永遠都無法挽回的蘇云的死。 至于蘇云臨死前說過什么,她依然毫無印象。 這樣渾濁復雜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追悼會當天,許亦為和林尋一起到場。 許亦為作為長輩,主動走到蔣延父親面前,他們說了會兒話,許亦為也表達了歉意。 林尋知道前兩天許亦為已經去過蔣家了,他是去私了的。 雖然蘇云是自己沖出的馬路,但這件事是因為林尋而起,她有間接作用。許亦為的意思是一定要處理干凈,以免引來日后的紛爭和報復。 林尋不知道許亦為給了蔣家多少錢,又是怎樣說服的蔣父,她一個字都沒有問。 這一刻她就只是站在一邊看著,看著許亦為與蔣父說話,看著蔣父的頹廢和許亦為的寬慰,自然也看到了蔣父身后的蔣延。 蔣延一直看著她。 那樣的眼神林尋永遠都忘不掉,在許南語自殺之后,她也曾在鏡子里看到過一模一樣的眼神——憤怒的,如困獸一般的眼神。 整個追悼會林尋和蔣延都沒有直接接觸,林尋沒有主動過去,蔣延也沒有沖過來做什么,這是蘇云的葬禮,他只希望母親能保有最后的體面。 告別遺體時,許亦為讓林尋在外面等。 林尋就坐在外面的休息區(qū),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儀式結束,里面的親朋沒有立刻出來,他們有的在唏噓,有的在安慰家屬。 不知過了多久,林尋身邊坐下一個人。 林尋抬頭,對上的是余寒溫和的目光。 他扯了下唇角,問:“脖子好點嗎?” 林尋點頭。 正值夏天,她卻系了一條絲巾,用來遮擋脖子上的淤青和指痕?,F在說話還會有點疼,但已經不像前幾天疼得睡不了覺了。 隔了幾秒,余寒又道:“不要往心里去。這件事只是意外?!?/br> 林尋低下頭,沒有回應。 沒多久,里面的人陸續(xù)出來了,休息區(qū)和走廊里的人越來越多,人聲鼎沸。 林尋沒有久留,很快和許亦為一起離開。 回程的路上,林尋一直看著窗外。 許亦為沒有和她說話,一直在用手機處理公事。 直到回到別墅,見許亦為徑直走向書房,林尋終于出聲,將他叫?。骸熬司?。” 許亦為站住了,轉身時,一邊脫著西裝外套一邊回應:“說吧?!?/br> “我……”林尋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從哪一句說起。 難道要說“蘇云不是我害死的”,或是“我不是故意要刺激她”嗎?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今天的事站在任何一個外人角度,都會認為蘇云是個精神病,而她是正常人,她為什么要和精神病人過不去,為什么要和精神病人講理?這就是自作自受,被掐了脖子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