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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太子暗衛(wèi)有想法 第12節(jié)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但把控朝政,制衡內外,沒有半分松權的意思,一個年輕氣盛的太子便顯得礙眼。

    崔夷玉手撐著地面,脊梁挺直,聲音情真意切,眼瞳卻死寂一片,好似按直覺在照本宣科。

    他陷于這權利紛爭之中十余年,卻如外人般冷靜地旁觀皇室情仇,反倒比皇后與太子看得更清晰。

    他這樣說,就是在賭。

    “流言啊?!被实圩矫欢ǖ亻_口。

    他居上位已久,不怒而威,似舉棋不定,眼中卻透著若有所思。

    林元瑾有什么流言,他自然知道,左不過是空有美貌,處處比不過嫡姐,怯弱不堪,聽話過了頭便像木頭。

    他賜婚前也派人查探過,本人雖聽話乖順,卻遠不似傳聞夸張,更何況昨日一見,意外地合眼緣,人既已變成了皇家人,再看那些不著邊際的流言便格外不順耳了。

    皇帝緩緩放下手中的筆,筆落到玉石筆托上發(fā)出極輕的一響。

    算是打破了書房內凝固的寂靜。

    “你倒是有心。”皇帝感慨了下,“起來吧,你關心體貼新婚妻子,何罪之有?朕恕你無罪?!?/br>
    “多謝父皇?!贝抟挠襁@才緩緩站起來,抬眼便見皇帝上下打量著他,眼里露著滿意,像是看見昔日的自己。

    他賭對了。

    皇后之前提起過,皇帝早年還是個普通皇子,替父出征,元配恰好有孕在身,不小心便感熱受了風寒,一時沒熬住便撒手人寰,一尸兩命,等他班師歸朝,為時已晚。

    多年心結,自是難解。

    “那孩子怎么病了?”皇帝搖了搖頭,朝崔夷玉招了招手,示意他走進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家中慈父般敘起家常。

    “父皇?!贝抟挠窠┝私撇蛔栽诘乇芰吮芑实鄣囊暰€。

    “嗯?是受人所害嗎?”皇帝瞇起眼,壓低聲,“你與朕明說,朕必然為你與太子妃做主!”

    “這倒不是。”崔夷玉壓著眼睫,眸光閃爍,似是心虛,白凈如玉的臉頰上浮現(xiàn)些緋意,輕聲說,“許是兒臣近日…孟浪了些?!?/br>
    “實屬不該,竟鬧到父皇面前。”

    說罷,少年蹙眉垂下了眼眸,變成了個鋸嘴葫蘆,不再言語。

    意思是,太子妃本就體虛,又做了些粗活,風寒入體倒也正常。

    “……”

    皇帝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理由,見崔夷玉脖頸都僵硬得現(xiàn)出青色筋脈,不由得狠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當真虎父無犬子!好!朕恕你無罪!”

    “太子妃貌美,吾兒也不逞多讓,你們琴瑟和鳴,綿延子嗣乃是一等一的好事!”皇帝拍了拍桌案,召來近身伺候的李公公,“傳朕旨意,從庫房里挑些上好藥材賜予太子妃!”

    “喏?!?/br>
    太子空著手來請罪,離開之時不光龍顏大悅,推遲了宴席,背后還帶著一干賞賜。

    消息不遮不掩,轉眼便傳了出去。

    原本流言傳得沸沸揚揚,明里暗里指責太子妃福薄,剛祭拜皇室家廟就生了病,只怕是列祖列宗心有不滿,降病于其身。

    如今也不知太子說了什么,皇帝不光未生氣,反倒賜了賞。

    倒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感覺。

    “他們說是太子妃病,難道就真是太子妃病了嗎?”裴貴妃倚在軟榻上聽著宮女傳話,晶瑩剔透的葡萄落在她手里宛如琉璃柱。

    她手指捏爆了手中的葡萄,汁水濺了旁邊的宮女一身:“昨日見那太子妃年紀雖小,臉色卻好得很,半點不像要病了的模樣,怎么一見本宮就病了?”

    皇后和太子不嫌晦氣,她還嫌晦氣呢。

    “只怕是太子意識到紙包不住火,他那毛病走漏了風聲,如今想利用那會聽話的小姑娘裝病,多拖幾天?!迸豳F妃冷笑了下,道,“本宮倒要看看他們拖這幾天能想出什么救命法子?!?/br>
    “此事可要說予二皇子?”嬤嬤低聲問。

    二皇子周珩,即裴貴妃之子,也是皇帝的第二個皇子。

    “容本宮想想?!迸豳F妃美眸一翻,思索起來,“他若事事知曉,在陛下面前難免顯了刻意……有了?!?/br>
    她坐起身來,好整以暇地笑著說:“去信一封,讓珩兒入宮,探望皇嫂。”

    “還是娘娘思慮周到,老奴這就去辦。”

    此時此刻,與裴貴妃所想相反。

    懿和宮內,也并不太平。

    林元瑾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像失了血色,手腳冰涼,被張嬤嬤托著背,有氣無力地喝著藥。

    皇后臉色怔愕地站在一旁,透著些無措,像是未曾想過裝病反倒成了真病,直到外面有人通稟太子到,才轉身急急忙忙走出去,叫住了崔夷玉:“怎么回事?!”

    “何事?”崔夷玉眉頭微蹙,困惑地抬起眼眸。

    “太子妃!”皇后壓低聲音,“她身子骨有什么毛???太子知道嗎?”

    “她身子骨沒有毛病,只是之前遭人陷害,有過性命之憂,大病了一場,眼下虛弱,禁不起風波罷了?!贝抟挠襁@話已對太子說過一次,現(xiàn)下又重復道,“殿下自然知曉?!?/br>
    “他怎么不早說?”皇后眼里透出不滿,要早知道這太子妃身子骨不康健,她哪怕豁出面子也要換一個。

    “她遭人陷害是賜婚之后的事?!贝抟挠竦吐暯忉?。

    他親眼目睹過林元瑾的慘狀,若在出了此事之后皇后鬧著要退婚,豈非陷太子于不義?

    崔夷玉掀起眼皮,淡漠中透出絲絲縷縷的涼?。骸疤渝?,養(yǎng)一養(yǎng)便好了,您與太子既早有打算,現(xiàn)下也不必擔心?!?/br>
    皇后根本不在意林元瑾能不能生子,她最想要的是由崔氏女崔辛夷生出來的皇太孫。

    林元瑾與他一樣,在這對母子眼中都不過是工具而已。

    皇后陷入思索,慢慢品出了幾分道理。

    她方才也是見到林元瑾病情太重,霎時驚到,眼下這么一說,不管她病沒病,他們計劃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若是林元瑾身子骨當真不好,若是能像皇帝元配那樣孱弱,倒還免去了她給辛夷鋪路的風險。

    竟還是好事。

    “兒臣已去父皇前陳情,述明延后宴請之事,這些藥材是父皇的賞賜,望母后放心。”崔夷玉眼眸一動,驀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人影。

    他退開半步,稍稍提高聲音,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了個規(guī)范的禮,剛準備朝宮里林元瑾養(yǎng)病之處走去,突然被皇后叫住。

    “太子妃方才病重想尋你,想是年紀小離了家,便對夫君格外依賴?!被屎鬀鰶龅卣f,頭也不回底說,“太子年長,心中自有分寸?!?/br>
    “是非輕重,兒臣明白?!贝抟挠癫椒ヒ活D,微微頷首,笑容平淡,“只是母后也知道,人在宮中,事事皆不由己?!?/br>
    皇后不再說話,許是想到張嬤嬤的存在就腦子疼。

    崔夷玉提步,進了房,就聞到了濃郁的藥味。

    她暫住的偏殿收拾得亮堂,處處妥帖,挑不出半點錯處,一面紫檀點翠折形屏風橫亙在床前的位置。

    “太子殿下回來了?”張嬤嬤坐在床邊,手里端著蜜餞碟,聽到沉穩(wěn)的步伐聲才轉過頭,連忙站起,退到一側。

    林元瑾本是閉著眸,聽到聲才睜開眼,恰好看到少年身穿一襲緋色長袍,神采英拔,眉眼俊逸,完美地模仿著太子,就像披著一身密不透風的罩,透不出半點人息。

    “符儀?!绷衷F濛濛的眼瞳驀然清亮幾分,彎起眼笑起來,望著他的眼中滿是獨有的信賴。

    “太子妃殿下心里惦念著您呢,生怕陛下因她怪罪您?!睆垕邒咝χ{侃。

    “父皇心慈,怎會怪罪?!贝抟挠褡搅衷韨龋兄牟鳖i坐正,專注地看著她,拿干凈的帕子擦了擦她額側的冷汗,詢問,“可是身上痛?”

    “許是上次受傷,受凍又淋了雨?!绷衷弁秀绷讼?,手下意識捏緊被褥,笑著說。

    自那次之后,每個月癸水一來,她腹部便如有冰刀割rou,絞痛難忍,如受刑罰,整日嗜睡,無力下床。

    崔夷玉轉頭看向張嬤嬤:“太醫(yī)可來?怎么說?”

    “可是來啦?!睆垕邒摺罢O”了聲,連忙道,“娘娘請了院正,說太子妃可能之前落過水,遭了寒氣,日后切記不可再受了寒,眼下拿藥好好溫補著。”

    “殿下自不會苦著太子妃,只是可憐她年紀小,每個月這么一遭罪是要受著的。”

    林元瑾望著張嬤嬤,再看向崔夷玉,心中驀然冒出一個想法。

    她既知張嬤嬤是皇帝派來的,無論崔夷玉,哪怕是皇后都要在人前演戲,那她是不是可以……反過來利用一回?

    反正她也不知曉替身之事。

    “殿下?!?/br>
    林元瑾突然開口,眼睫一顫,眸中帶著絲絲羞愧,緩緩抬起手,小心地開口,“你能握住我的手嗎?”

    她其實貪心想要更多,但那些想法就像水中泡影,轉瞬即逝,怕冒犯,又怕自不量力,連提都不敢提出來。

    林元瑾理智知道,不應該開這個先河,但人的奢望總是會在病痛發(fā)作之時不斷地冒出來,試圖摧毀人的防線。

    她也說不清究竟是想要愿望成真,還是希望對方拒絕,從此斷了她的念想。

    她好似在利用旁人的權勢逼迫一個無辜之人。

    林元瑾指尖輕輕曲起,似又想放棄。

    崔夷玉身軀一滯,微睜的眼眸黢黑如夜,寧靜地注視著林元瑾,看著她雖在笑,眼眶卻透著濕潤,似之前疼痛難忍地流過淚,過好的記憶力將他強硬地扯回那條山路上。

    他背著林元瑾,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淚珠guntang,悄然落在他的脖頸后。

    “對不起。”崔夷玉坐在床邊,生澀地牽住了她的手,垂下眼眸,輕聲說。

    山路漫漫,風雨交加。

    他真的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她。

    第13章 物件

    好暖和。

    林元瑾看著少年骨節(jié)分明的手包裹著她的手,好似想將體溫一點點傳給她,讓她的手沒那么冰涼。

    “錯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绷衷瘩g著,笑容竟有些執(zhí)拗。

    好似不光是為了崔夷玉反駁,也是為了她自己反駁。

    害她的是心懷不軌之人,試圖擺布她的是權貴之勢,最后向她道歉的反而是救她的人。

    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