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幾時(shí)休縹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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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陪著阿姊?!?/br> 太子與她坐在內(nèi)殿中央,對(duì)她說著,一邊殷勤地給她布菜。 他挽起袖子,布好十幾道菜。不僅如此,景令瑰還替她擺好碗筷,為她斟上了酒,這些伺候的動(dòng)作優(yōu)雅利落,少年細(xì)膩恬靜的臉蒙了上一層凈透的清亮,比與平日的冷峻迥然不同。 景元琦坐在主位,低頭打量著他,忽然有種家有孝弟的違和感。景令瑰忙完,塞給她玉著,白皙的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手心,又匆匆收回,有些慌張。她只覺得呼吸頓止。 他于她側(cè)邊,毫不在意地輕笑道,“阿姊,在我身邊,不要緊張。” “嗯?!本霸拖骂^,掃過面前的酒食,弟弟是不是對(duì)她太過于客氣了呢,即使他們感情深厚,她也有些受寵若驚。 杯中銀芒輕轉(zhuǎn),他注意到,面前的少女比以前格外蒼白消瘦。眸子明澈如水,盛著的不知是淚還是露珠。她坐在空曠的大殿上方,倒有幾分一宮之主的意味,只是那瘦弱的身軀,似乎難以承受這方浮華鮫宮。獨(dú)她一個(gè)人以后都只能居住在此,依賴于他,離不得半點(diǎn)。一想到這種未來,景令瑰十幾年來的內(nèi)心竟無比充足。 他隱下心中所想,開了一個(gè)話題。 “我見大姊有孕了,明年就可以生了?!?/br> 景元琦一怔,有點(diǎn)黯然,“是一件大喜事呢。” 景令瑰吃了一筷菜,不久繼續(xù)說,“阿姊,委屈你暫住這里,不過我保證,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她低頭盯著杯中清釀,懨懨不饜,“我倒是沒想過以后,阿歸,你有主意?” 燈火搖晃,照得他臉上陰影叢生。景令瑰笑得有些興奮,他壓低了聲音,卻有些激動(dòng),“我和皇后已經(jīng)商量好,準(zhǔn)備把那個(gè)禽獸殺了?!?/br> 景元琦松開了手中玉箸,掉在地上。半晌之后,她才疑惑,“弒君……等等,你和誰商量的?” 景令瑰無辜道,“皇后呀,我能見到皇后?!?/br> “我之前看過她,那時(shí),她消失了,但是身上的衣服還在抖動(dòng)……”她急忙說,對(duì)上他的眼睛,不禁生寒。 景令瑰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阿姊很驚訝?別急,我慢慢跟你說?!?/br> “不過,首先,阿姊,你先把酒喝完?!?/br> 景元琦奇怪地看著她,不過很快她的身子抖了起來,景令瑰笑容滿面,把醇醪遞到她嘴邊。 “宮中秘聞,我怕jiejie嚇到,先壯壯膽吧?!?/br> 荒謬、荒謬……此時(shí)的景令瑰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仿佛夜來的精魅,隨時(shí)都能把她一口吃掉。她沒法,只好幾口飲盡,再度看向他。 他慢條斯理地說,“阿姊,你知道你最像什么嗎?” “阿歸,你……” 景令瑰看向別處,感慨萬千,“像飄絮,也像紙鳶。縱然可以飛去百里千里,只要皇帝一拽,你就又回到原本的家?!?/br> 忽然,他又搖搖頭,語氣森然,溫柔的神情變得陰沉恐怖,“不對(duì),其實(shí)就是一無所知的……” 景元琦因?yàn)樗姆闯?,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徹底懵了,“景令瑰,你到底在說什么?” “哼。果然,昌元公主是不會(huì)懂的?!?/br> 他冷哼,轉(zhuǎn)而看向她,眼神冰涼,似乎還帶著嘲弄?!白阅汶x宮成婚這么多天,阿姊也不問我一句,也不關(guān)心我的事,你覺得,我就能一直無怨無悔幫你嗎?” “……”她有些頭疼,小聲應(yīng)道,“可是我記得,我是問過你的?!?/br> “你當(dāng)然問過,就像不愛孩子的父母,也會(huì)隨口問一句他是否還活著。” 景元琦也沒了心情,她也冷冷回著,“太子殿下,這是怎么了?” 景令瑰輕笑,自嘲道,“不過,阿姊,現(xiàn)在你的情況終于跟我一樣了?!?/br> “兄弟姊妹中,只有我們倆是最悲哀的,不是么?” 景元琦聽到他的憤恨,語氣不免松了下來,“阿歸,是皇帝和皇后逼你做了什么嗎?” 景令瑰聞言,低頭俯視著她,“亡羊補(bǔ)牢,在我這里,為時(shí)已晚?!?/br> 景元琦恍若未聞,“阿歸雖獨(dú)子,但父母皆不愛,姐妹難以幫懷,孤家寡人也罷了,可令殿下如此耿耿于懷,想必是東宮亦無一人知曉之事……” 他握緊了拳,怒極后咬牙切齒,“好、好、好……看來公主不是一無所知之人,只是對(duì)我懂裝不懂,又或者聰慧過頭,不屑分心于我。” 景元琦心中不住冷笑,面上故作平靜,“我也不知殿下內(nèi)心想我是這般想的,哎,終究不是只會(huì)跟在jiejie身后的小孩子了?!?/br> 兩人撕下平和親昵的面具,把憤恨不滿宣泄出來后,都有種拋棄一切的快意。 “阿姊,等我登基后,你就再回來吧,照顧太后,留在我身邊?!?/br> 景令瑰話鋒一轉(zhuǎn),眉眼復(fù)現(xiàn)方才的昳麗之色,笑得極其肆意。只是這笑,與記憶中稚子純?nèi)恍θ莶煌柡?dú)斷和貪念,令她如墜潮濕之夜,與佛陀手持的優(yōu)波金花一道,無力頹落。 “殿下還沒有解釋,皇后的狀況?!本霸粗每煞瘛?/br> “皇后……被妖術(shù)反噬了,只有血緣相近之人,能看見?!?/br> 她面色不虞,嘲諷道,“那還需要人照顧?太子殿下,到底想讓我如何?” “不如何,只是我救了jiejie,理應(yīng)有回報(bào)?!?/br> 少女捂嘴,瞧他依舊是長不大的孩子模樣。她也在逼仄的陰暗中養(yǎng)成了遲鈍的心性,照樣把他當(dāng)?shù)艿堋?/br> 兩人吵完架,景令瑰堅(jiān)持也睡在這里,要跟她一同守歲。 惶惶大殿,只有幾盞亮燈。想到此處是地下,與她度過年夜,景令瑰心思不由飄然,自己到底是人還是鬼?他只知道,因?yàn)樯?,他們這樣不人不鬼獨(dú)獨(dú)孑行于世。百年后,他的帝陵也是這般暗吧?他轉(zhuǎn)而想到,那時(shí)身旁的女子若是不熟悉的皇后又或是什么妃嬪,那就太可怕了。 “阿歸。” 飄渺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 他轉(zhuǎn)身看去,景元琦已經(jīng)半側(cè)起身,以手撐額,發(fā)絲散亂,眼眸中溜過幾縷跳躍的微茫。她如同覷一只小貓一樣瞧著自己,“阿歸,你以后會(huì)來這里嗎? 景令瑰睡在榻上,用被子緊緊裹著自己,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悶悶地:“會(huì)的?!?/br> “你很冷嗎?” 地宮畢竟深處地下,比不上有燒龍的東宮,景令瑰又是容易得風(fēng)寒的,讓她不免有些擔(dān)憂。 他繼續(xù)悶聲道,“不冷的?!?/br> 景元琦聽聞,沒再說話,繼續(xù)盯著他。明明許久未見,她有很多話想問他,可是真的共處一室,她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景令瑰還是問了一句,“你還想駙馬嗎?” 少女不再撐著下巴,躺了回去,緩緩說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會(huì)想起他,但很少念著他了?!?/br> 聽完她頗為傷感的這句話,景令瑰掀開被子,赤步走到她的塌邊,然后蹲下來,用手戳了戳她。 景元琦轉(zhuǎn)頭,就看見景令瑰烏發(fā)披散,蹲在她旁邊,黑漆如點(diǎn)瞳,抿著唇仰著頭看她,比剛才蜷縮時(shí)更像一只貓了。 見她疑惑,景令瑰如流瀑的聲音濺在她的耳邊,讓她想避開。可景令瑰的動(dòng)作要快,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手里躺著一枚柔滑溫潤的玉魚。 “這枚給阿姊了?!彼壑星榫w變得濃郁,聲音卻很恬淡,如清泉泠泠。 她接過,上面還殘留著溫?zé)?,那是他的體溫。 景令瑰低頭,臉龐幾乎要貼近她的耳朵,“阿姊,不要送給別人?!?/br> “怎么會(huì),”景元琦笑了,不自在把身體移向一邊,“這是阿歸送我的。” 景令瑰嗯了一聲,匆忙巡視了她的動(dòng)作,極輕極輕地用唇擦了她的臉龐。殿內(nèi)昏晦照不徹彼此,他以吻渡入迷幻的夤夜。苦澀猩鮮之味,倒不像往常。 景元琦不禁抖了一下,“阿歸?” 他嘆道,“我有點(diǎn)想母親了?!闭f著,他擠過來,臉貼著她的腰,難掩憂郁,“你不想嗎?” 她不知道要不要推開他,最終還是沒有動(dòng)作。 “想她還是皇后?” 景令瑰低語,“我只是在想母親。” 這回輪到景元琦沉默了,她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 景令瑰也不再說話,安靜待在她身旁。 有一聲音突兀響起,“阿姊,你在這里,聽我安排好不好?”景令瑰起身,又改了方才依賴的姿態(tài),眼光略帶威嚴(yán),落在她身上。 景元琦點(diǎn)點(diǎn)頭,疲憊說道,“睡吧?!?/br> 少年不語,可并未離開,而是低下身抱住她的腰,把景元琦往里挪了挪,然后扯過她的被子,不動(dòng)了。 景元琦睡得極熟,一夜無夢(mèng),但就在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中,總感覺有鬼魅自暗中聚起,幽幽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