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書之人，不可一日無書……”高睦有些語塞。她能為姚家幼女想到的理由，自己說著都心虛。禮教嚴(yán)酷，尤其女子，在男女大防上稍有差池，不僅耽誤談婚論嫁，甚至?xí)拭?。與這種嚴(yán)重后果比起來，就算是書癡，也寧可晚一天再去找書吧？可是，從前看到姚家幼女時，高睦只是當(dāng)著姚山長的面與她說了幾句話，她真的沒有看出半點苗頭。

    高睦去修山書院時，年紀(jì)還小，王夫人又仗著越國公府名聲不好，無人敢把女兒嫁進來，所以不急于防范高睦的婚事。從姚家看到風(fēng)險后，王夫人意識到了疏忽，強調(diào)道：“你如今大了，相貌也生得好。少年慕艾，以后遇到姑娘家，切記敬而遠之。有人問你婚事，就說與關(guān)家表妹定了親?！?/br>
    在高睦印象中，母親從來沒有夸過她。第一次聽到母親的夸贊，盡管只是對“相貌”的肯定，盡管母親的本心不是夸人，高睦還是感到了驚喜。此外，對外貌的肯定，也讓高睦有點不好意思。隔了半響，她才說道：“孩兒但凡遇到姑娘家，都是敬而遠之的?！?/br>
    王夫人以為高睦還在心存僥幸，皺眉道：“不管姚家的事是不是多心，有備無患。記住我的話，只要有人問及你的婚事，不管問話之人家中是否有待字的女兒，你都要聲稱與關(guān)家有婚約。”

    高睦知道，提前編造一個婚約，甚至是娶回一個假妻子，才能徹底杜絕婚事上的風(fēng)險。但是，在這個公主都要守寡的時代，女子的一輩子都系在婚事上，她不愿拖累旁人的終身。

    “越國公府惡名在外，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看不上高廣宗，門戶低的人家高廣宗母子看不上，高廣宗的婚事，短期之內(nèi)，不會有眉目。要是真有人在婚事上對孩兒探口風(fēng)，孩兒就說長幼有序，等兄長娶妻，才能考慮孩兒的婚配，行嗎？”高睦道。

    王夫人猜得到高睦的顧慮，她搖頭道：“你二表舅的女兒生于慶豐三年，年方七歲?！?/br>
    關(guān)二表舅的女兒，在堂姐妹中排行最小，高睦不記得她的具體年齡，但是知道她還是個小姑娘。

    年方七歲又如何呢？世人視女子再醮為失節(jié)。一旦婚約宣揚出去，哪怕高睦立馬死了，除非公布高睦的女兒身，否則，那位關(guān)家小表妹，只能為高睦守節(jié)。

    王夫人見高睦不語，又說道：“關(guān)家與我們一損俱損。你的身份若守不住，關(guān)家也有滅頂之災(zāi)。有婚約傍身，此事才穩(wěn)妥。”

    當(dāng)今皇帝極重綱常，對欺罔之事，也是絕不姑息。高睦的女兒身一旦暴露，她和王夫人必定沒有活路，關(guān)家作為王夫人的近親，也多半會受牽連。就算不被株滅，關(guān)家的生計都依靠在王夫人的產(chǎn)業(yè)上，還是會家破人亡。

    “孩兒明白了?！备吣来故?。真到了她需要婚約時，她不拖累關(guān)家小表妹，就只能拖累整個關(guān)家。事已至此，她只能希望，無人問起她的婚事。

    “女子非要嫁人，不過是這個世道，容不下不嫁人的女子。你表妹嫁給你，衣食無憂，陪你外放后，還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有什么不好？”

    高睦眼前一亮。是呢，等關(guān)家小表妹長大了，就算如常嫁人，也不過是生活在后院。幫她冒充妻室，她可以帶她見識更廣闊的天地，只要小表妹愿意，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不過，小表妹會愿意嗎？

    世人都認為，女子最好的歸宿，就是嫁個好人家。也許小表妹就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相夫教子呢？

    王夫人如同會讀心術(shù)一般，淡定地說道：“等你真用得上這個婚約時，我會把你表妹接過來教養(yǎng)。”

    高睦就是在王夫人的影響下摒棄了對閨秀人生的向往，她相信，小表妹若由母親教養(yǎng)，不會是尋常女子的心性，那么，她可能也愿意擁有不一樣的人生吧？真到了她需要假婚姻的那天，只要小表妹也愿意，一切就是最好的情況了。

    從王夫人的措辭中，高睦也聽出來了，不到最后關(guān)頭，母親也不會宣揚這個婚約。說到底，母親費心安排婚約，都是為了她。高睦打起精神來，應(yīng)道：“謝母親周全?！?/br>
    為了勸服高睦，王夫人已經(jīng)耐著性子多說了很多，見高睦還是心存顧慮的樣子，她訓(xùn)斥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做好你該做的事，不要瞻前顧后！”

    “母親息怒?！备吣酪仓?，自己在婚事的籌謀上過于踟躕了。她大禮致歉后，又保證道：“母親放心，孩兒是真的知道輕重了。今后，但凡有人探聽孩兒的婚事，孩兒一定聲稱婚約在身?！?/br>
    母親說得對，車到山前必有路。小表妹才七歲，就算她真成了高睦公之于眾的未婚妻，等小表妹長到嫁人的年齡，也是多年之后的事情，高睦實在不必cao心過早。況且，母親的安排，已經(jīng)夠周密了，她就算cao心，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有什么意義呢？

    高睦在太平門附近都能遇到刺殺，她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最該做好的事情就是好好科舉，謀求外放。不然，人家敢在京城街道上殺人，誰知道還會做出什么事來？要是連性命都保不住，那真是什么事都不必cao心了。

    第7章

    從高睦回京起，王夫人便給高睦安排了周密的防護，飲食之上，更是尤其小心。但凡是入口的東西，送到高睦手上時，一定是經(jīng)過了層層驗毒。如此嚴(yán)防死守，高睦總算平平安安地吃到了會試前的最后一頓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