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Chapter 175
他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曾經(jīng)在哪里,怎樣地生活過。也許永遠也無法理解艾梅剛剛聽過的這首歌。即使他已經(jīng)是實際上的眾神之王,也一樣。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這多么奇妙,他無比強大,就連托爾都承認他比起自己來會是個更好的王;但是在他不會的事情上,他也會如此幼稚,如此無知,如此天真,如此脆弱。 她曾經(jīng)認識的那個敏感、狡猾、脆弱、聰明,有的時候有點幼稚的小天真,有的時候有點幼稚的小希望,有的時候有點幼稚的小邪惡,喜歡用惡作劇來體現(xiàn)自己的智商和存在感,心智不成熟的、身上同時綜合了惡毒和有趣兩種截然相反特質(zhì)的少年,已經(jīng)消失了。 她曾經(jīng)愛過的那個少年,出于一時的好奇和惡作劇的心理,把她從無人問津的垃圾堆里撿起來,從無望的沉溺的深淵里打撈起來,再將她帶到高高的群星上去,讓她站在廣袤的群山之巔,在她枯竭頹敗的生命中翻找她豐沛的力量與情感,帶她一起去惡作劇和冒險,令她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生命的豐富和感情的涌動,讓她感受到十倍的歡悅和二十倍的痛苦,使她成為一位無愧于自己閃光而強大的神格的神o。 然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消失了,永遠不會再回來。即使神域的人死后能夠再度轉(zhuǎn)生,以這種方式來體現(xiàn)他們所擁有的永恒的生命,那個人也永不會再回來了。 她遇見那個人的機會,原來一生只有一回。 一期一會。 她這么想著,沖著他漾出一個毫無陰影的笑容。 “洛基?!彼K于再次叫出這個名字,毫無芥蒂地說,“很久不見?!?/br> 他的眉毛輕輕地一揚,就好像很吃驚于她的從容與泰然自若,以及對自己的擅自離去毫無反省之意的表現(xiàn)一樣。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說道:“的確是很久不見……約露汀?!?/br> 她的眉心跳了跳,聽出了他語氣里的冷漠和嘲諷,卻仍未停止那個令他覺得有一點刺眼的笑容。 “我希望這段時間,你能夠過得很好。”她真心誠意地說道。 “你看起來還不錯,我很為你高興?!?/br> 這輕飄飄的兩句話卻仿佛在一瞬間點燃了他的憤怒,他的雙眼似乎微微睜大了一點,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沒有立刻變化。 “你看起來過得也很不錯,”他說,“混跡在這群螻蟻里,你竟然也毫無不適――難道你自己也具備一點這些螻蟻的特質(zhì),才能如此自然地融入他們之中?” 她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很快意會過來他的意思,但是她并沒有生氣,反而很坦然地點了點頭。 “我猜的確是這樣。跟中庭人呆在一起,我覺得很好。這一定是因為我幼年時就曾經(jīng)在中庭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原因?!?/br> 即使在說著自己不堪回首的黑歷史,她的態(tài)度都是那么平靜而自然。她的語調(diào)里甚至帶著一絲玩笑和自嘲的情緒,仿佛絲毫沒有被他的諷刺而傷害似的。 更糟糕的是,他發(fā)現(xiàn)她注視著他的目光,似乎跟以前有一點不一樣。 她注視著他的眼神,就如同他是她留在阿斯嘉德英靈殿附近的那間小木屋里的一本沒有看完的書那樣,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去圓滿地讀完,但是因為在從前的歲月里她曾經(jīng)那樣用心地讀過,因而充滿了眷戀、回憶與懷念地望著他,那雙仍然如同兩丸黑水晶一般晶瑩明亮的眼眸里,仿佛含著某種感嘆,似乎在說:以前沒能讀完你,是我的遺憾。但是以后,我不會再回去繼續(xù)讀你余下的篇章了,希望那些我沒能讀到的段落,比我能夠想像的更加精彩,這樣才不枉費我認真地讀了那么多年。 雖然剛剛重逢,但是她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別離的氣息。這真有趣,他還記得當年在斯圖加特街頭,他們也是這樣久別重逢,當時她那樣不管不顧地無視了神域的禁令,擅自發(fā)出籠罩整條街道的幻境,只為了奔到他面前,跟他說上幾句話。 現(xiàn)在那種愚蠢而天真,完全感情用事的眼神已經(jīng)消失了。她看著他的目光里當然還有一絲吃驚和一絲激動,好像也有那么一些歡喜;但也僅止于此了。雖然他以前一直覺得有時候她看著他的眼神確實令他感覺有點不舒服,但是現(xiàn)在那種令他不舒服的眼神消失了,他反而覺得還是那么不舒服。 但是這種不舒服僅僅只是在他心頭一閃而過。他并不真的如何擔心這種不適感的出現(xiàn)。畢竟,正如他在中庭時,那座藝術(shù)館外的廣場上,在她藏在一旁陰影里的注視之下,對那些螻蟻一般的凡人們所說的那樣,最后,你總是會跪伏在我腳下的。 in the end,you will always kneel. 但是此刻,約露汀卻不知道他在這么想?;蛘哒f,她不再關(guān)心他怎么想了。 她注意到他的頭發(fā)好像更長了一點點。真有趣,從她認識他開始,好像他的頭發(fā)長度與他惡作劇的狠度是成正比的。 一開始他只是一個會狡黠而嘲弄地笑著,弄出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來作弄別人為樂的,由少年時代初長成的青年。他的黑發(fā)那個時候還比較短,眼神也偶爾濕漉漉的,明亮而清澈,閃著促狹而無辜的光芒。 然后,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身世的秘密,他的哥哥被貶下界,他的父親陷入沉睡,他突然接過了那根本不屬于他,但他也完全能夠配得上的權(quán)杖;他的眼神開始變得驚恐、緊張、陰郁而憤怒,像個孤僻、無依、不知所措而不合群的壞孩子。 再然后,當他們在地球上重逢的時候,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及肩,順服地向腦后梳著,發(fā)梢微微向外翹著,開始用凌厲、冷酷、審視、睥睨、偏激、惡毒而感到有趣的目光去看每一個人。他做的事情也由小小的惡作劇逐漸擴大成了壞事。他所需要的也不再是別人的信任、真誠、愛或關(guān)懷,而是無條件無原則的臣服和恐懼。 呵,那個時候他曾經(jīng)說過什么? in the end,you will always kneel. 她注視著他,想起后來他獨自一人在阿斯嘉德的地牢里度過的漫長痛苦的歲月。想起他在去往黑暗世界的飛船上一路歡快而愉悅地和托爾斗嘴,想起他在瓦特阿爾海姆與包圍他的那些黑暗精靈搏斗,想起他僵冷而安靜地躺在瓦特阿爾海姆布滿尖利碎石和黑色塵土的大地上,就像死去一般蒼白而沉寂。最后他終于如愿當上了阿斯嘉德的王,可是然后呢?所有的人和神終于都跪伏在他的腳下,他的王座之前了;然后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需要她同情或者憐憫。他也不需要她的誓言或者感情。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只很好用的召喚獸??墒乾F(xiàn)在這只召喚獸背叛了主人。所以他來報復了。她毫不懷疑自己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決不是什么久別重逢的美好時刻,或者還不得不在這優(yōu)美寧靜的校園里動起手來也說不定。 然后她看見他勾起線條優(yōu)美的薄唇,露出一個殘忍的淺笑。 “se?!彼f。 她微微愣了一下,坦然地點點頭,答道:“假如你這樣認為的話,那就是吧。” 這種干脆痛快的認輸看起來并沒有消弭他的怒意。他漂亮的眼睛瞇起,平直的雙眉也豎了起來。 “你顯然是不想回到阿斯嘉德了――和托爾一樣?” 她在回答之前停頓了一霎,就好像他的問題確實需要謹慎的考慮之后才能回答一樣。 “我相信托爾總是會回去的,正如我們在去往黑暗世界的路上,你說的那樣。今天,明天,再過一百年……都一樣,他總是會回去的。” “那么你呢?!”他陡然厲聲喝問道。那種低沉而迷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聽上去竟然有種王者的威壓感和凌厲感。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似乎被這一聲喝問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就武裝起自己的表情,勇敢地回視著他,答道:“我不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