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995節(jié)
“武烈君!” 為首的云陽君,已經(jīng)六十多歲,不過好在是練過武的人,頭發(fā)半白,神情卻還是精神奕奕。 而在云陽君嬴淡身后,還有三名老者,以及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老者之中有一人白衍還見過,那便是在白氏有過一面之緣的贏滁。 “贏回,拜見武烈君!” “贏辟,拜見武烈君!” “贏槐,拜見武烈君!” 隨著老者贏滁打禮之后,其他兩名老者,以及三十多歲名叫贏槐的男子,也紛紛對著白衍打禮。 全都是贏姓之人! 幾乎剎那間,白衍心中一頓,立即猜測到這些人大致的來意。 “白衍,見過諸位!不曾知曉諸位到來,白衍有失遠迎!” 白衍雖然內(nèi)心中嘆息,但面色依舊沒有絲毫表露,反而一臉笑意的與眾人還禮。 “非也!” 云陽君笑著擺擺手,隨后告訴白衍,昔日白衍救下贏羲,他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感激白衍,是他們贏氏之人失禮才是。 隨著眾人笑著互相客套,牤在一旁守著,看著白衍與這些贏氏宗親打交道。 正堂內(nèi)。 隨著白衍帶著云陽君等人入座,客套之后,便是眾人對白衍賀喜,恭賀白衍平定齊國,再立大功。 眾人的一陣吹捧,直到酒菜都上來,方才停止。 “老夫以為,武烈君入秦為將,秦定天下,武烈君所立下之功,比較周朝,都不弱太公!” 云陽君說話間,話鋒一轉(zhuǎn),順著之前對白衍的贊譽,把話題扯到周朝與姜太公身上,看著眼前謙虛的白衍,云陽君笑了笑。 “白衍不敢,幸逢麾下部將,皆乃能征善戰(zhàn)之人!白衍今日所立之功,下愧十以萬計將士尸骨,上愧王上之厚信,言功,白衍愧,言秦,白衍更是無顏!” 白衍聽到云陽君贏淡的話,收起笑容,抬手對著云陽君打禮,輕聲說道。 “不瞞云陽君,昔日在楚地,被楚軍項燕、景騏領(lǐng)兵所圍時,白衍便已有歸秦之日,辭官歸隱的念想!” 白衍直白的說道。 “什么?” “辭官歸隱?” 聽到白衍的話,這一下,別說贏回、贏滁幾人,就是云陽君贏淡,都一臉吃驚,錯愕的轉(zhuǎn)過頭,與贏辟對視一眼,不可置信的望向白衍。 “自周始,分封天下八百年,如今天下歸秦,武烈君身為功臣,為何想要歸隱?” 云陽君皺起眉頭,滿是疑惑的看向白衍,根本無法理解白衍的話,在他眼里,要么白衍想不開,要么白衍就說假話,可看白衍的神情與語氣,似乎沒有一絲作假。 莫非是擔(dān)心…… 想到這里,云陽君腦海里,本能的浮現(xiàn)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亨! 云陽君越想越覺得,已經(jīng)大致猜到白衍的顧忌。 “白衍乃是齊地水村之人,此事想必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云陽君前來齊地,應(yīng)當(dāng)略有耳聞!” 白衍看向云陽君幾人說道,見到幾人都點點頭,滿是認(rèn)同的模樣,這才嘆口氣,繼續(xù)解釋:“若非昔日之辱,白衍亦不會入秦,如今幸得封卿,白衍已無遺憾,朝堂之爭,非白衍所喜!” 白衍說完,似乎不想再談這個話題,等徐師帶著其他侍女到來后,看著徐師給自己倒酒,白衍便拿起酒爵,向云陽君幾人敬酒。 白衍的一番話,明顯超出云陽君幾人的預(yù)料,看著白衍真的想要辭官,幾人對視一眼,最終都決定,先不請求白衍上書分封一事。 有些話說出來還是要看場合,特別是白衍無論是爵位,還是在秦國的地位,以及手中擁有的權(quán)利,都舉足輕重。 讓一個已有離開秦國朝堂念想的人,上書請求嬴政行封分之事,別說嬴政,就是三歲小兒,都能看出不對勁。 “昔日聽聞武烈君之事,贏槐怒不可遏,不曾想,名譽天下的齊地,居然還有如此陋民,其心之惡,當(dāng)為不恥,寧殺之而后快……” 三十多歲的贏槐,正是血氣方剛之時,論殺人或許沒殺過幾個,但論上頭,贏氏出生的贏槐,可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聽到白衍提及傳言中的事情,贏槐直接毫不客氣的說道。 “贏槐!” 云陽君贏淡聽到贏槐的話,微微側(cè)頭,呵斥一聲。 贏槐看到族伯的模樣,這才老實下來,但面色顯然依舊不忿,似乎方才的話,他都已經(jīng)隱忍許久。 “山村耕農(nóng),見識不多,雖有過,然每逢白衍心生泄憤之念,多有想起長者之教誨!雙親之情!” 白衍滿是感激的看向贏槐一眼。 在說出對村民沒有殺心之時,白衍并沒有說什么大道理,更沒有說自己多正直,多有道德,而是把原因,歸結(jié)到父母與外祖母身上。 “確實如此!” 云陽君贏淡聽到白衍的話,笑著點點頭,看到一旁的贏槐思索幾息,也認(rèn)同點頭的模樣,這才松口氣。 想了想,云陽君故作記起什么的神情,突然看向白衍。 “聽聞齊王已經(jīng)尋得那著書老人!如今齊王歸降,那老人,就在臨淄城內(nèi)?” 云陽君詢問道,似乎對那著書老人,十分好奇。 “確是在城內(nèi)!白衍已經(jīng)命人將其保護起來,白衍方才收到王上急令,讓白衍立即派人,將那老先生送往咸陽,若是云陽君想要見一見,白衍可帶著云陽君前往!” 白衍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便把老人的事情,告知眼前幾人。 云陽君贏淡以及贏滁幾人,聽到白衍的話,面色一喜,連忙抬手感激白衍一番。 兩個時辰后。 臨淄城內(nèi)的一棟府邸中,白衍把贏淡、贏滁幾人送到后,看著與那冒牌老者的交談,便帶著牤離開府邸。 “告訴珪,明日送老者前往咸陽后,到潁川郡,讓勾則引開贏回,隨后趁老者不注意,把竹簡放到其房內(nèi)!” 回到自己府邸書房的白衍,從書架上取下竹簡,讓牤拿去給珪。 昔日白衍與那冒充的老人接觸過,知道那老人雖是冒充,卻也有一些見識,更是學(xué)過名家的一些巧言舌辯,故而方才能短時間內(nèi),讓齊王建與田燮等人,難以識破。 白衍也不清楚,云陽君幾人與那老者交談時,是否會識破那老人是假冒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不提那老者的確有幾分巧言舌辯,就算是真被云陽君幾人識破,云陽君幾人大概率也不會揭穿,反而會以此要挾,幫助那老者繼續(xù)裝扮下去。 “諾!” 牤接過白衍手中的竹簡,轉(zhuǎn)身便朝著書房外走去。 這時候,剛好趙秋來到書房。 “今日怎么回來那么快?” 白衍跪坐在木桌前,看到趙秋,有些詫異,自從把家人安置在城內(nèi)府邸后,趙秋這十幾日以來,沒少往外祖母那里跑。 “魏老不在,不放心你,這才命人囑咐我回來看看!” 趙秋聽到白衍的話,那媚人的俏臉上,浮現(xiàn)少許不自然,解釋一句后,便倒上一杯茶水,自顧自的喝起來。 “真要對楚魏燕三地士族動手?” 趙秋神情恢復(fù)過來后,那獨有淚痣的美眸,滿是嚴(yán)肅的看向白衍。 荀朔、蕭何的到來,讓魏老放心至于,已經(jīng)離開白衍身邊,私下偷偷出現(xiàn)在臨淄城內(nèi),去見轡夫子、盧老等人,也開始接觸齊魏士族。 其目的就是幫白衍監(jiān)控城內(nèi)一舉一動。 而得知白衍即將要動手,魏老便是不放心,這才讓她回到白衍身邊。 “至親皆在臨淄,若齊國舊族不與三地舊族翻臉,三地舊族不遷至咸陽,白衍可不敢貿(mào)然離開臨淄!” 白衍解釋道。 書房內(nèi),趙秋聽到白衍的話,知道白衍很重視親人,故而沒有再問下去,一邊飲茶,一邊默默的呆在白衍身旁。 白衍看著竹簡,一想到嬴政不一定會修改一部分的秦律,特別是涉及到戎卒屯兵,便有些擔(dān)心。 后世百代皆行秦法,但那也是有些地方修改過的秦法,而伍卒更是重中之重。 這時候方才吞并天下的秦國,面對贏氏宗親與軍功士族提出的分封,又沒有殺盡六國舊族的情況,就像在懸崖邊緣。 郡縣制,郡國并行,推恩令這些,白衍都已經(jīng)交給嬴政。 抬頭看向窗外的院子,白衍心里盤算著,既然要送這假冒之人去咸陽,那么日后應(yīng)當(dāng)盡快找個時機,把郡縣制的缺點,以及后世儒治的好處,一并交給嬴政才行。 云陽君贏淡幾人都已經(jīng)來到齊地! 不能讓秦國再走周朝的老路,也絕不能讓秦國如同后世記載中的那般,走向滅亡之路。 …… “距離咸陽,還有幾日?” 一條小溪旁,徐福翻身下馬,轉(zhuǎn)頭看向弟子詢問道。 連日奔波,徐福本就一把年紀(jì),這顛簸來顛簸去,下馬的時候,明顯可以看出徐福的神態(tài),有些疲憊。 “弟子來過,此地距離咸陽,若是順利,八日便能到,若是慢些,十日!” 劉盂背后背著布裹,牽著馬兒喝水,轉(zhuǎn)頭對著恩師徐福說道。 回想昨日恩師說的話,劉盂看著四周沒人,想到不久后就要抵達咸陽,最終還是忍不住看向恩師徐福,目光有些復(fù)雜。 恩師是想在見到秦王嬴政后,借機讓他對嬴政說出,昔日在呂府偷看到的竹簡內(nèi)容,騙秦王嬴政說是他在齊國偶然間見過。 只要通過嬴政證實,白衍便是著書之人。 恩師便可以利用這件事情! 不管是繼續(xù)調(diào)查白衍為何隱瞞,以此要挾白衍,還是去告知田儋、田橫等人,這對于恩師徐福而言,都有好處。 可是,他這個做弟子的…… 隨著這個念頭,劉盂心里也頗為不是滋味,恩師似乎從未想過,若有一日,秦王嬴政得知他在欺騙,嬴政定然不會放過他。 想到這里,劉盂既是失落,又是不公,當(dāng)初他就是因為偷看竹簡,說好聽點,是被呂氏送回齊國,說難聽點,就是被趕出秦國。 那個叫衍的少年,還有呂氏!他們昔日的做法,如今隨著逐漸靠近咸陽,隨著距離咸陽的路程一日比一日近,曾經(jīng)那不堪的經(jīng)歷,讓令人羞恥的遭遇,宛如揭開劉盂的傷疤一般,讓劉盂內(nèi)心備受折磨,卻又無可奈何。 更讓劉盂難過的是,就在他不堪之際,如今連恩師,都不顧及他的性命。 劉盂越想越是不甘心,為何讓他欺騙秦王嬴政?欺騙如今滅掉諸國,吞并天下的秦國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