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紅霞是朱總揚名立萬的底氣所在，如果連她都不能打心底里認同這件事，只怕后面合作會有許多問題。

    路菲菲望向任紅霞：“任導(dǎo)，您有什么看法？”

    任紅霞雙手抱在胸前：“具體要拍的主題，可能還要跟朱總再確認一下。”

    朱總聽到這句話，眼皮耷拉下來，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一副完全不想提這事的樣子。

    路菲菲看出來，很顯然他們曾經(jīng)談過這個問題，而且談得很不愉快。目前大概是時間過于緊迫，所以他們才暫時擱置爭議，把自己請來。

    朱總調(diào)整了情緒，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打算主要拍攝人文角度的片子，目標是讓國內(nèi)外的觀眾看到在不一樣的環(huán)境下生活的普通人，讓本地的觀眾可以找到共鳴，找到曾經(jīng)的回憶?；旧?，就對標《舌尖上的中國》，路總看有什么問題嗎？”

    今年夏天《舌尖上的中國》都快殺瘋了，片頭曲一響起，就勾得人心癢癢，想看看又有什么好吃的。

    有珠玉在前，大家都想有樣學樣，保證穩(wěn)賺不賠。

    問題是，中國好吃的東西雖然多，但是能有央視紀錄片團隊那么大手筆的不多，錢不夠、人才不夠、設(shè)備不夠，還想學央視，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路菲菲問道：“現(xiàn)在外面想學舌尖的紀錄片團隊不少，你們這邊有什么跟別人不一樣的亮點嗎？”

    朱總望向任紅霞：“任導(dǎo)，你把你的想法跟路總說說吧。”

    如路菲菲所猜測的那樣，兩人關(guān)于紀錄片應(yīng)該拍什么，已經(jīng)進行過幾次激烈的討論，

    朱總的想法是有一個爆款出來了，咱們照著它抄就行了，規(guī)避風險。

    任紅霞的想法是想要不斷創(chuàng)新，這個拍法成功了，下次能不能換一個拍法，能表現(xiàn)得更好，想要不斷的實驗。

    每一個細節(jié)都想精益求精。

    朱總的意思則是只要故事好，就能火，咱們先追求有人看，有人討論，精耕細作，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拿出來讓人深挖十年，分析一百年固然是好的，但是，前提得是先活下來。

    任紅霞覺得朱總是文化資本家。

    朱總覺得任紅霞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shù)家。

    兩人還沒徹底鬧崩的原因是，文化資本家需要藝術(shù)家提供的作品，藝術(shù)家也需要文化資本家的供養(yǎng)。

    聽了他們各自的想法，路菲菲覺得這兩位就像早已貌合神離的夫妻，早已不在同一條路上。

    只是為了“孩子”：一個是想拍好紀錄片，一個是想通過紀錄片賺錢，所以才沒離婚。

    事實也是如此，路菲菲是他們之間最后的一點希望，如果連路菲菲都無法做到把夢想轉(zhuǎn)化成現(xiàn)金，那么，在公司能請得起的營銷專家之中，也不會有人做得更好了，朱總會徹底放棄紀錄片，或者放棄任紅霞，換一個沒這么執(zhí)著的導(dǎo)演，畢竟央視出來的人那么多，至于身份，出門在外，身份不都是自己給的么。

    兩人的眼睛一起望向路菲菲，任紅霞想聽路菲菲說“這么拍，肯定能有收視率”，朱總想聽路菲菲說“不管拍出來的成片是什么，我有辦法保證你的收視率?！?/br>
    路菲菲的話讓他們失望了：“你們兩位的觀念相差太大，在拍的時候，會出現(xiàn)非常嚴重的分歧，到時候，光是定拍攝基調(diào)都很難，理念不能統(tǒng)一執(zhí)行貫徹到底，結(jié)果就是難產(chǎn)，或者勉強拍出來，也無法吸引人。”

    “除非朱總愿意完全不過問，就把這事當成一個試驗，成了就成了，不成也無所謂?！?/br>
    做為一個對投資收益率摳得非常死的人，怎么可能不過問，他恨不得連布景和燈光都要管，就怕錢回不來。

    朱總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任紅霞也終于徹底放下，不想再掙扎了，不能保證收益的原創(chuàng)不是原創(chuàng)，是原罪。

    兩人各自坐在位置上，默不作聲，真像心死了，準備去離婚的兩口子。

    路菲菲沒有成功加入這個家，反而拆散了這個家，覺得很不合適。

    專門挪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跑過來開會，不能就這么空手而歸啊。

    路菲菲決定分別找兩人談業(yè)務(wù)：

    朱總這邊，勸他回歸rou眼可見的賺快錢賽道，搞網(wǎng)劇，現(xiàn)在都不用審核，說上就上，體量小，回本快，還能接廠家產(chǎn)品的定制劇情。

    任紅霞這邊稍微有點麻煩，她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需要有一個對錢不那么計較的甲方，能賺最好，虧光了也不會跳樓。

    路菲菲的腦中頓時閃出老吳的話：“我給他一千萬，隨便他虧，虧光了就回家繼承家業(yè)?！?/br>
    正好，小吳帶資進了她公司的項目組，但是至今依舊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干什么，整天就在會議室頭腦風暴，暴來暴去，連做哪個方向都沒想好。

    一個有主意沒錢，一個有錢沒主意，合適啊。

    第293章

    朱總看任紅霞的態(tài)度就是——一個大網(wǎng)紅。

    拍什么不重要, 只要能給他帶來同等量的收益就可以，哪怕表演嘴咬電池，能咬出個幾千萬來, 要他上去親自咬都可以。

    路菲菲給他建議：不要自己攢劇本, 攢出來的有風險, 而且還沒有群眾基礎(chǔ)。

    路菲菲建議朱總搞幾本自帶流量又好拍的, 反正便宜的很。

    此時中國的網(wǎng)絡(luò)文學剛剛起步, 但還沒有起得很高, 影視公司和出版社并不愿意搭理網(wǎng)絡(luò)小說作者, 《鬼吹燈》也好、《怨氣撞鈴》也好, 影視版權(quán)賣出十幾萬已經(jīng)是業(yè)內(nèi)令人羨慕的高價。

    人?。。。?/br>
    就是即要、又要、還要、也要?。?！

    朱總跟任紅霞一拍兩散的時候, 跟路菲菲說的是：“任導(dǎo)是個理想主義者, 可是公司不能像她那樣, 公司里幾百個員工都等著吃飯, 不可能像她那樣任性?！?/br>
    現(xiàn)在, 理想主義者任紅霞走了, 現(xiàn)實主義者路菲菲來了, 朱總又想要理想主義了。

    “網(wǎng)絡(luò)小說太膚淺, 沒有思想深度, 拍它顯不出我們文化人的擔當……現(xiàn)在打開電視，連換幾個臺, 都是辮子戲，除了談戀愛就是談戀愛，還有那個什么甄嬛傳，我看了t網(wǎng)上評分才2.7, 那得是多糟糕啊……”

    朱總滔滔不絕地向路菲菲描述著他所追求的光榮與理想，把最近播出的幾部改編劇罵了個狗血噴頭。

    路菲菲等他說完, 拿出他唾棄的那些劇的收視率：

    《宮·鎖心玉》，2.52%；《步步驚心》，1.72%；《甄嬛傳》首播收視率1.48%……

    在衛(wèi)視播出的劇，收視率超過1%就屬于成績還可以，二點幾完全可以稱之為大爆劇。

    剛剛還在大談理想的朱總，頓時噎住了，他沉默地看完表格，長嘆一聲：“現(xiàn)在的觀眾不行，太浮躁，就喜歡看沒營養(yǎng)的快餐。稍微有點深度的都接受不了。”

    經(jīng)過路菲菲的細心挖掘，終于弄明白朱總心底真正的夢想：

    賺錢是第一層需求——利，任紅霞不能保證賺錢，路菲菲可以，他的心里就穩(wěn)了。

    所以，開始追求第二層需求——名。

    路菲菲早有準備，拿出數(shù)據(jù)告訴他，想要名利雙收不是不行，但是投入要非常大。

    “飛機起飛得先有一個巨大的推力，然后才能一飛沖天到平流層，飛得又穩(wěn)又快，如果一開始沒有推力，那就沒辦法談以后了。”

    朱總看了一眼想要名利雙收的費用，差點沒暈過去。

    首先要有知名藝人。

    其次最好是知名ip，如果是原創(chuàng)故事，要付出的營銷費用比購買知名ip要更多。

    然后就是在拍攝的時候就要開始給各位粉絲們畫餅，還得確保請的藝人別出事，別當法制咖。

    到劇集播出的時候要一路跟進，到了劇情點、藝人在戲外干了什么，都要瘋狂宣發(fā)。

    首輪播完不代表就沒事了，還要搞點售后，起碼能勾引其他平臺過來購買版權(quán)，如果能跟再跟其他品牌搞聯(lián)名周邊就更好了……

    任何一個動作，都要錢。

    在現(xiàn)金與現(xiàn)實面前，朱總選擇了屈服，他自己愛看男頻玄幻，一心想買玄幻小說的版權(quán)，拍好了讓路菲菲營銷。

    路菲菲提醒他，男頻玄幻的改編難度大，現(xiàn)在守著電視機看劇的主力軍是女性，最重要的是，女觀眾喜歡說話，不管是喜歡還是討厭，都愿意主動向全世界宣傳，男觀眾看完就看完了。

    各大影視公司看起來高大上，好像一切都很正規(guī)，其實，很多故事能立項，都是因為喜歡它的人，正好有決策權(quán)，所以，有很多非常冷門的小眾故事也能拍出來。

    朱總的個人愛好是幾百萬字的男頻大長文，在數(shù)據(jù)面前，他選擇退縮，選擇尊重市場。

    他決定讓公司里的女性做選擇，讓女士們自己推薦自己喜歡的小說。

    然后再分析拍攝難度、通過數(shù)據(jù)分析確定它的基本盤有多少，是否符合當下受眾的需求。

    最后優(yōu)中選優(yōu)，讓路菲菲看哪個話題點最多，最容易做營銷。

    “找公司里的人不行。”路菲菲說，“你們公司只有五十多個女員工。”

    朱總很不解：“五十多個還不多？”

    “相對于整個觀眾群體來說不多啊，而且，在同一個公司，會受限于公司文化的影響，她們根本就不敢隨便發(fā)表意見?！?/br>
    朱總不相信：“怎么可能？我們公司又不搞文字獄。”

    路菲菲笑道：“人都愿意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特別是需要朝夕相處的人，不管是不是真喜歡，她們都會選最有格調(diào)，而不是最有市場價值的書。不信先做個試驗咯?！?/br>
    第一次非正式投票，讓女員工們在兩個作者之間選擇。

    a作者的小說，女主角非常獨立，在生活和工作中不依賴他人，擁有成功的實業(yè)，自尊性很強，有原則，頭腦清醒，往往有不錯的事業(yè)。

    b作者的小說，女主角溫柔美麗，愛情至上，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包括不惜做第三者、與第三者共侍一夫、為愛生為愛死，幾乎沒有自己的事業(yè)，全部圍著男人轉(zhuǎn)。

    女員工們投票，幾乎都選了a作者。

    a作者是亦舒，b作者是瓊瑤，單就改編劇的數(shù)量和收視率來看，瓊瑤的數(shù)據(jù)比亦舒好很多。

    朱總像牙疼一樣的看著結(jié)果：“這跟網(wǎng)上說的不一樣啊?！?/br>
    路菲菲解釋道：“狗血劇，一邊罵一邊看，越惱火就想越想知道后面還能鬧出什么新花樣，不知不覺就追完了。簡單、不需要想太多，情緒爆發(fā)激烈?！?/br>
    “一邊罵一邊看”刺痛了朱總的神經(jīng)：“就算我不能做到人人夸，至少，也別搞得人人喊打吧……錢是賺到了，就是出去都不敢說那劇是我出的，不也等于損失名譽嗎，以后想拍些正劇，還有人看嗎？”

    總之，朱總就是又想要錢，又怕挨罵，猶豫不決，糾結(jié)得要命。

    路菲菲指了一條明路給他：“你就拍個小成本的吧，劇本要么弄個特別刺激的，要么弄個靈異玄幻的，總之，就是每集一定能吊人胃口，讓人想往下追。”

    想要搞小成本，首先就不能搞古裝劇，讓演員自己穿自己的衣服，用導(dǎo)演的車子，睡制片人的房，能省不少。

    朱總看著路菲菲給出的主意，笑道：“我們也不用這么省。”

    “其他部分省一省，多出來的錢請好的導(dǎo)演、編劇還有演員。”

    在路菲菲的建議下，朱總買了《怨氣撞鈴》的影視版權(quán)。

    此時還沒有《靈魂擺渡》，廣電還沒有注意到網(wǎng)絡(luò)劇這片廣闊的世界，連片名都不用為了避諱封建迷信而改成別的名字。

    朱總非常興奮：“讓作者出鏡，幫我們宣傳宣傳，先拉一波關(guān)注?！?/br>
    路菲菲搖頭：“她不愿意露臉的?！?/br>
    “我們加錢還不行嗎？”朱總不相信有人能抵御得了金錢的誘惑。

    路菲菲還是搖頭：“她現(xiàn)在在外企上班，工作穩(wěn)定工資高，可能得幾百萬才能打消她對露臉的顧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