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云羅】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二章 孤夜柔情 師門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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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1日 第十一集·草露沾衣·第十二章·孤夜柔情·師門斷恩 幽暗的火光閃爍,映照在露出恐懼之意的三友臉上。沒人想死,三友的年紀也大了,老人更加怕死。馮昊遠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道:「你們都想要?」 「堂主在時,我們兄弟沒有動過心思,但堂主不在了,火虎堂也是我們的心血,不容落到他人手上。令牌,我們確實都想要?!雇拗癖粎钦鞔蛄艘獂ue,倒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忽見馮昊遠死而復(fù)生,也是滿面驚異。 「是么?我怎么聽說厲白薇答應(yīng)你們兄弟,除掉我之后,堂主由你來做呢?」這些年來,他藏蹤匿跡,飽受屈辱,對這幫昔日一共打拼,卻又背棄他的手下一定恨入骨髓。能以一雙rou掌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豪杰,都是兇狠毒辣的狠角色,從他殺死石英菊所用的手段之毒,下手之很就可見一斑。三友對他如此畏懼,早年打拼時也見過不少馮昊遠的手段一定猶有余悸。 三友被說中陰私,又對馮昊遠頗為了解,一時語塞,面如死灰。 「若不是你們瞎了狗眼應(yīng)承下來,我也不用死兩年。你們,好生讓我寒心?!?/br> 「成王敗寇,堂主,我無話可說?!雇拗褚灰а溃K于抬起頭來直視馮昊遠道:「可是堂主,這些年你又是怎么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為什么我們兄弟要反你?堂主,我們怕,我們好怕!」 「我沒虧你們!沒有我,午夜幫的人早把你們這群蠢貨生吞活剝了!你們怕死,舍不得手上一點蠅頭小利,你們不敢像我一樣拼上一切!你們……你們……當年的心氣早被銀子和女人消磨的干干凈凈!」馮昊遠沉聲嘶吼,猙獰著面目道:「厲白薇難道待你們更好?沒了我,你們可曾做了主?厲白薇把你們當什么?他娘的連狗的不如,在這里給他看地道!他有午夜幫撐腰,你們貪生怕死,只敢躲在這里茍且偷生,不敢說半個不字?!?/br> 童修竹垂頭喪氣。俗話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馮昊遠和四友從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到反目成仇,其中對錯無法評說。鬧到眼下這步田地,四友要置馮昊遠于死地,馮昊遠當然也不會放過他們。 「聽說吳掌門已將火虎堂送人了?」馮昊遠發(fā)xiele一通,朝吳征揶揄笑道。 吳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原本想搶了厲白薇的,既然正主兒來了,那當然搶不得了。」馮昊遠假死隱忍,卻又留下后手,甚至連妻兒都是假的用以迷惑對頭,算得上一代梟雄。吳征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狠厲堅忍。 「搶得!就是搶厲白薇的!但是火虎堂不能給。馮某略有資材,屆時全數(shù)贈與吳掌門,吳掌門要交代,這份資財管夠?!柜T昊遠上前兩步,一掌拍在陶蘭青頂門,登時將他拍死當場。又殺一人,馮昊遠頗有幾分大仇得報的意氣風發(fā),也激起幾分兇性,瞪著雙牛眼,目露兇光道:「馮某要殺他們,吳掌門沒有意見吧?」 「我什么都沒看見。」 「世間傳言吳掌門頭角崢嶸,今日一見果然后生可畏。若不是吳掌門來到鎮(zhèn)海城,馮某還要繼續(xù)躲著被人羞辱下去?!?/br> 「馮堂主計劃周全,總有翻身的一天,與我也無關(guān)?!?/br> 「馮某已山窮水盡,不過茍延殘喘而已。吳掌門來前,馮某已近絕望。」 「所以我們是伙伴?」 「不是伙伴?!柜T昊遠朝剩余的二友瞪了一眼,梟鳥般尖厲一笑,抱拳向吳征道:「馮某一身希望全寄于吳掌門之身,唯吳掌門馬首是瞻?!?/br> 「馮堂主這么信得過在下?」 「鎮(zhèn)海城里,只有傻子才會與吳掌門作對?!柜T昊遠嘿嘿冷笑,道:「馮某確信,很多人在吳掌門抵達的那一刻就開始后悔,他們不是傻子??上ё宰髂醪豢苫?,這幫蠢蛋自絕退路,誰來也救不得。」 「馮堂主會不會太過自信?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有許多地方不明,你說的午夜幫,我也沒完全摸清路數(shù)?!?/br> 「吳掌門知道午夜幫就好?!顾麢M踏兩步,雙掌齊出,又將伍新梅打死。這兩掌力道雄渾,伍新梅的顱骨被拍得粉碎,死狀極慘。馮昊遠衣襟上被濺得鮮血淋漓,露出個殘酷的笑意道:「這人害我最慘,老童,你心里不會一點都不知吧?」 「他……是不是厲白薇的眼線?是了,一定是了,否則當年他下手不會那么狠,那么絕。而且事成之后,只要我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接掌火虎堂的人。他是地位最尷尬的一個,也是最容易被誘惑的一個。」童修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憶及往昔種種,露出悔恨之意。 吳征在一旁見了這場兄弟反目,心下也有些凄然。小至火虎堂,大到歷朝歷代,患難之時同舟共濟的君臣之間,在天下大定之后還能和睦共處的能有多少? 「太遲了……」馮昊遠勾起地上的長劍擲在童修竹面前,道:「我不殺你,你自盡吧?!?/br> 吳征凌空劈出一掌,解開童修竹被封閉的xue道。這一掌傷人還稍有不足,但內(nèi)力之深厚雄渾引人側(cè)目。他沒有立刻就走的意思,四友既是厲白薇與午夜幫的黨羽,這里就不能留活口。 童修竹顫巍巍地拿起長劍。馮昊遠的功夫他無可匹敵,何況還有個比馮昊遠更厲害的年輕人。吳征的武功比他想象的還要高得多,古往今來,這樣的年輕人也是鳳毛麟角。今日已絕無幸免可能,他 甚至沒有反抗的勇氣,也想死的有尊嚴一些,可他握劍的手瑟瑟發(fā)顫,仿佛失去了控制。 「可惜,可惜。」 馮昊遠嘆息著剛踏了一步,童修竹嘶吼一聲揮劍自下而上反撩。驚懼到了極點之下,這一招出手力大迅疾,又狠毒無比。他懼怕死亡,臨危之際拼死反抗,將一身武功發(fā)揮到了極致。 吳征冷眼旁觀,只見童修竹被逼出了兇性,一上手就是狠辣的殺招,馮昊遠卻不出兵刃,只以一雙rou掌對敵。他招式變化稀少,無論攻,防,擋,架,拆幾乎都是直來直去,平平無奇,精妙處全在運勁發(fā)力與快慢變化。吳征深知這樣的武功未得高人傳授,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一步步實戰(zhàn)歷練而來。 馮昊遠為人靈光,并未刻意賣弄,借著童修竹xue道剛解,骨酸力麻之機連連揮拳猛攻,三招兩式便逼得童修竹連連后退。童修竹見一雙鷹隼般的銳爪始終在眼前弄影,石英菊死時的可怖慘狀浮現(xiàn)腦海,越發(fā)驚駭間氣勢銳減。他恨恨一咬牙,長劍斜削馮昊遠手臂,忽然飛起一腳,向他胯下踢去。 這一腳又快又狠,陰毒非常。馮昊遠倉促間難以閃避,下盤扎個馬步雙腿一并,生生將這一腳夾住,同時雙掌一合,將劍刃拍在掌心。只聽一聲硬物裂開的咯咯大響,童修竹慘呼著倒地,原來腿骨竟被活生生地夾碎。 馮昊遠低喝一聲,掌心里的劍刃斷成三截,反掌一揮,斷劍便刺入童修竹咽喉。 「吳掌門可滿意了?」馮昊遠有意借力吳征,始終未得確定的答復(fù)。親手殺死童修竹不僅展示自己的武功,也有換取信任之意。連殺四人之下,也是滿身血污,看著像從地獄回歸的厲鬼。 「不夠?!箙钦鞯夭恢每煞?,伸出手去在他左肩處一點。馮昊遠立即兇相盡去,臉上現(xiàn)出極端痛苦之色,大片大片的冷汗冒了出來,將身上的血跡都沖淡了許多。但他始終不發(fā)一言,也未還手,只強忍著巨大的痛苦。 「馮堂主見諒?!箙钦魇栈厥种傅溃骸肝覜]有懷疑你的理由,但我需要杜絕一切意外,除了我?guī)淼牟壳?,誰都不能讓我放心。」 馮昊遠仿佛剛大病初愈,松了一大口氣道:「馮某沒有意見?!?/br> 「你這里有一道內(nèi)力,兩日之內(nèi)沒有我為你解開,就會刺破心臟,神仙無救。你也不用嘗試化解,我的獨門內(nèi)功你解不了。」吳征以道理訣內(nèi)力打入馮昊遠體內(nèi),自是說到做到。 「馮某沒有不信任吳掌門的理由,其實這樣最好,否則吳掌門處處都要懷疑馮某,防著馮某,此事難成。」 「馮堂主明白就好。午夜幫我一定要除,還有一個人我一定要抓!這一戰(zhàn)容不得半點差池。馮堂主是不是也一樣,許勝不許???」 「然也?!?/br> 「馮堂主請,我們要抓緊時間。這條地道通向哪里?」吳征與馮昊遠施展輕功向前奔去。四友的尸身就拋在遠地,厲白薇從歸元山莊回來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吳征當然希望倪妙筠與冷月玦能將厲白薇拖得越久越好,但也要做好他今日就返回的準備。 「城外二里的新界小鋪,我假死之后,那里就是厲白薇每回密會午夜幫之所?!?/br> 「午夜幫的底細,馮堂主知道多少。」 「很多,若馮某沒有猜錯,午夜幫的總舵就在金山!」 「我們?nèi)ザ肆诵陆缧′仯S后一起上金山。」 「是。」 新界小鋪不大,只有三間鋪面,做些到金山寺里朝拜的往來客人營生,生意一般,甚不起眼。馮昊遠熟門熟路,領(lǐng)著吳征從地底掀開翻板闖入時,駐守的伙計都有些愕然。這里雖不起眼,卻是要地,在此的伙計均是精明強干的心腹。今日未接到有人要來的命令,地道里常年又有高手守護,為何忽然來了兩名陌生人? 兩人一齊出手,三兩下就將新界小鋪里的人全數(shù)點倒。時日已近黃昏,這里離鎮(zhèn)海城只有兩里路程,吳征施展輕功片刻就至。祝家的接應(yīng)人已遍布鎮(zhèn)海城各處,吳征吩咐立刻前往歸元山莊知會倪,冷二女,約定了碰頭地點后即刻返回新界小鋪。 厲白薇尚未離開歸元山莊,否則祝家的哨探會層層傳回消息,吳征身在鎮(zhèn)海城也能知曉。妙妙和玦兒今日顯然做得很好,歐正羽也依著雙方的約定在旁協(xié)助,至少沒有作怪。一切都進展順利,厲白薇早間暗殺不成,誘吳征深入又失敗,反手吳征新匯合了馮昊遠,正當一鼓作氣拿下金山賊窩。 二百突擊營將士已嚴陣以待,張百齡也在山腳接應(yīng)。于右崢聽說計劃于三日后的攻擊提前至明日清晨,略覺詫異,馮昊遠他不認得,也知這位當是關(guān)鍵人物。 馮昊遠貼rou取出張地圖,繪的正是金山的山石草木,道:「午夜幫盤踞金山怕有百余年不止,馮某早些年在鎮(zhèn)海城打拼就多與他們有交道。這幫賊子一貫小心謹慎,絕不以真面目示人。馮某信他們不過,寧愿以巨額銀錢交易,也絕不奉出火虎堂的利益。苦熬了多年,可惜錯信了厲白薇,其后同室cao戈,一潰千里,火虎堂也落到厲白薇手上。馮某忍辱偷生這兩年,著力探查午夜幫的蛛絲馬跡,偶有所得。吳掌門請看!」 馮昊遠不是山水大家,他親手繪制的地圖著實沒有半點美感。但是金山的所有線路,地勢,山形均標注得巨細靡遺,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金山寺外有一條隱秘的小路,一直通往山巔的一塊巨巖, 小路荊棘叢生崎嶇難行,且上下除了這條小路之外,就只有后山的峭壁山崖可以出入。巨巖別無旁物,小路年久無人行走,遍地蒿草已將路面埋沒,連知曉的人都不多。 馮昊遠曾使銀錢,讓四個人從小路通往巨巖,連一個人都沒有回來,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結(jié)合他從前與午夜幫打的交道,以及盯梢厲白薇的行蹤等等線索,推斷這里是午夜幫的據(jù)點當極有把握。 金山寺香火鼎盛,平常人來人往,極易做掩飾。午夜幫與金山寺里的人勾結(jié),私相來往,在此地簡直是天作之合。 「午夜幫里高手眾多,馮某所知的十一品高手就有九位,隱在暗中還不知有多少?!?/br> 「沒什么了不起,我們這里的高手也不少,竟可一一拿下?!?/br> 吳征信心滿滿,九名十一品高手都不放在眼里,馮昊遠當即住了嘴。又據(jù)圖說了小半日計劃,眼見天色將黑,張百齡道:「主人,拙性大師已查出寺中的浮屠塔有蹊蹺,屬下正準備與他匯合之后夜探浮屠塔,您看……」 「你留在這里匯合妙筠和玦兒,夜探佛塔的事情我去?!箙钦鞴浪阒鴷r間道:「妙筠來了之后,讓她帶著突擊營天明攻山,巨巖上的人,一個都不準放跑!」 「是?!?/br> 「玦兒就和你們一起到金山寺,依馮堂主的情報,金山寺里高手不少,你們動作要快,清理干凈后就去幫妙筠堵截賊黨。」 「是……主人,您準備一人留在寺里?」 「不必管我,你們依令行事就好?!箙钦靼蛋滴樟宋杖?,又拍拍張百齡的肩膀道:「有些事一定要去做,放心,他們不是我的對手?!?/br> 「是。」 大秦國有人千里迢迢來到揚州,目的當然是吳征。吳征不露出破綻,就永遠都誘不出人來,吳征又一定不能放過他。前往歸元山莊的路上,吳征與他交過一次手,當時局面大亂,對方又有準備,吳征果斷抽身而退。金山寺這里已布局良久,在此地才是放手一搏的最佳選擇。 正說間,一只信鴿撲棱著翅膀飛至。短短兩盞茶時分,又有四只信鴿先后到來。 「主人,倪,冷兩位仙子已然回轉(zhuǎn),正快馬加鞭趕來金山。厲白薇也在火速返回鎮(zhèn)海城?!?/br> 「嗯,你們等在這里就好,待天明就攻山。厲白薇暫不用去管,他一定會來金山,來了就放他上山。唔,應(yīng)該還會有人來湊熱鬧,事情未了之前也不準走,一道兒都留下吧?!?/br> 「是?!?/br> 「我去金山寺,柔掌門和拙性,章大娘他們在哪兒?」吳征看了看天色,站在金山寺的地圖邊問道。 「云水堂在這里,拙性會在山門處接應(yīng)?!?/br> 「好。各依令行事。這一回,任何人不得有誤!」 吳征很少下如此嚴格的命令,也很少不容半點質(zhì)疑。下令之后他便鉆進密林,認準了金山寺的方位,穿山越林地奔去。不知為什么,自從來到金山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窺視著他,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盡落旁人眼里。即使進了密林之后也不外如此。 吳征并未感受到危機,這種感覺仿佛天上的神祗正百無聊賴,所以饒有興致地想看看他唱什么戲。他展開觀風聽雨,林間樹葉沙沙聲,蟲鳴鳥唱聲精彩紛呈,唯獨找不到這股怪異感應(yīng)的來源。吳征又閉上眼細想了一遍,確認無虞,又向金山寺趕去。說來也怪,自此之后這股被人窺視的感應(yīng)便消失了,仿佛神祗倦了累了,已不再關(guān)注他。 即使是梵音隱隱,香燭徹夜不斷的金山寺,在深山濃重夜幕的籠罩下也顯得有些陰森。燭火照在金色的佛像上映出氤氳佛光,可寺院里夜行的梟鳥凄厲鳴叫,蝙蝠詭異地震動著rou翼,正邪難分。 吳征在金山寺西南一處院墻上尋著個蓮花暗記,輕輕打了個響指,又拍掌三下,院墻內(nèi)傳來三長一短的哨聲回應(yīng)。吳征翻過院墻,只見拙性又驚又喜道:「主人。」 「計劃有變,天明我們就動手?!?/br> 「好,好極。」拙性明顯松了一大口氣,露出喜色來。 「你們……很艱難?」吳征見微知著,確信左右無人,與拙性躲在半人高的草叢里低聲問道。 「恰如柔掌門所言,世間哪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兩日我們苦苦支撐,倒不是怕了賊黨,就怕露了破綻有什么差池,打草驚蛇,誤了主人一網(wǎng)打盡的大事。賊眾有些詭詐狡猾的,多少看出些不妥來?!?/br> 拙性扮演禮佛甚誠的大豪雖絲絲入扣,但要查出金山寺的蹊蹺,難免有些地方強詞奪理。賊黨不是傻瓜,雖不敢和他當眾翻臉,暗中留神免不了。拙性今夜出來接應(yīng)都冒著暴露的風險。 柔惜雪身負絕色之姿的消息也被賊黨得知,三寶與三行和尚這兩日頗有蠢蠢欲動之意?!峁贸R姡榔G的尼姑少之又少,絕色者更是見所未見。蛾眉皓齒,朱唇玉面的絕色美女剔去一頭青絲,滿面虔誠圣潔,低眉順目。這種一塵不染的清凈到了絕色女子身上,其誘惑之大難以估量。三寶與三行既知內(nèi)情,恨不得立時扒下柔惜雪的面具來一睹真容。幸虧章大娘惡行惡相,又寸步不離,他們還有所顧慮,否則早已起了沖突,一旦動起手來,難免露出破綻。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這里。」吳征舒了口氣,暗自慶幸幸虧來得及時。說不放心也不是指責拙性等 人辦事不力,而是這里本就最難,最險。 「午間寺院后門曾開了半個時辰,彼時寺中正在用午膳,無人外出走動。屬下聽見有嘈雜腳步聲在院中響起,前后約有半炷香時分,依照吳忠所交代,正是賊黨擄掠了些女子來。浮屠塔頂層有一間樓閣,佛家規(guī)矩是供奉高僧舍利子之所,若非貴客不得擅入。屬下從前在涼州時,平日欲進樓閣清掃,添油,必須從塔側(cè)臨時架起小梯,從偏門進入,樓閣正門只有重大節(jié)慶或是貴客來訪才開,一年都開不得七八回,門把時常銹蝕。這里的正門門把卻油光發(fā)亮,屬下猜測那些擄來的女子就是囚禁此處,既可防止她們逃跑,又讓人萬萬想不到。半月一回,賊眾進進出出,門把被人手反復(fù)摩挲才得如此?!?/br> 「有道理……」吳征點頭贊許,忽然臉色一凝道:「你說這些女子是今日被押送來的?」 「八九不離十?!?/br> 「不好,快領(lǐng)我去云水堂救師太?!?/br> 被吳征在肩膀一推,拙性猛然醒悟。三寶三行既對柔惜雪動了心思,今日又恰逢寺中賊眾辦事之時,這倆賊禿必然不會錯過機會。 柔惜雪的身份至今沒有暴露,十有八九因為二僧存有私心,想擒住柔惜雪后先一親芳澤,反手再獻上一位絕色美女,又是大功一件。柔惜雪也正是借著這股歪心思冒險行事,火中取栗。今夜賊黨既要辦事,二賊便不敢再行拖延,若再不能得手,必然有賊首前來拿人。 有章大娘貼身照料,拙性在不遠處策應(yīng),原本萬無一失。但拙性好巧不巧來接應(yīng)吳征,章大娘便孤掌難鳴。只盼現(xiàn)在去得不晚,否則柔惜雪落到賊人手里,再要去救人就是橫生枝節(jié),計劃又要有變。 兩人全力施展輕功,如風馳電掣,須臾趕至云水堂。只見地上被褥散落,腳印紛亂,二女居住的小屋里已空無一人。一路上毫無聲息,想來兩撥人都保有不聲張的默契。三寶三行要暗中立功,章大娘不敢壞了吳征的全局,動起手來居然沒人察覺。 吳征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左右張望地勢,見這里屋宇樓堂連綿。此刻是深夜,寺中僧眾俱已睡熟,云水堂里也有不少掛單僧人居住,他們不敢聲張,只會穿過右側(cè)回廊,向西面的庫房一帶去。 兩人火速趕去,遠遠就聽見掌風之聲。兩人不敢貿(mào)然行事,借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摸索過去。 遠遠只見柔惜雪退在墻角,章大娘擋在她身前,正被四個和尚團團圍攻。 章大娘滿心氣急敗壞,這四個和尚原本非她對手,但現(xiàn)下拘束太多,既要顧著柔惜雪,又怕放走了一個和尚。章大娘雖是女子,武功卻走的剛猛一路,尤其兩只膝蓋,若是全力發(fā)出,一膝足以頂死一只牯牛。她絲毫不敢聲張,一來怕引來更多賊黨,寡不敵眾,二來更怕泄露了身份,壞了吳征大事。這么一來束手束腳,一身武功發(fā)揮不出三成。被四個和尚逼得手忙腳亂,疲于招架。 柔惜雪被她護在身后,雙手垂落,一雙直勾勾看著五人相博的眼眸里光芒黯淡,似乎十分無奈。以她的眼光,當然看出章大娘的武功在敵手之上,只是受她之累才沒能取勝。這一刻,她的心中想必黯然傷神。 事不宜遲,拙性向吳征打了個高飛的手勢,又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意即要悄無聲息地速戰(zhàn)速決,自己的輕功不錯,但比起吳征差了老大一截,要勞煩主人親自動手,請主人見諒。 這是理所當然,吳征也不會怪罪他。只是這胖和尚一臉忍不住的狡黠玩味,分明話中有話,不知什么個意思。 事不宜遲,吳征也來不及管拙性。身形伏低,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猛虎悄悄靠近,又像一片捉不著的影子,在月光下貼地飄蕩。 章大娘脾氣暴躁,這一場悶架打得滿腔怒火越來越盛。一只勢大雄渾的手掌始終在面前弄影,這人法號道鑒,按寺中輩分是三行三寶的師叔,也是四個賊和尚里武功最高的一人。若是平日里,她會悍然回擊,不與敵手狠狠對上一掌,打得他筋斷骨折誓不罷休。憋悶了許久,忽見一條黑影飄飄靠近,看身形正是自家主人,她啊地低呼一聲,氣急敗壞地打出一掌。 放在任何人眼里看來,這都是章大娘怒火燒到了極致,徹底上了頭再也忍耐不得。一掌拍出一半,她又幡然醒悟一般,大駭間猛然撤去掌力。若是這兩掌拍在一起,在靜夜里不啻于打了個霹靂,勢必驚動旁人。章大娘投鼠忌器,這一下吃了大虧,被一掌拍在肩頭,打得咬牙切齒。 這和尚武功不俗,足有十品以上的修為,遠勝三行三寶的七品修為。這一掌也極有門道,打在章大娘肩頭也只發(fā)出低聲悶響,似乎剛?cè)岵?/br> 章大娘失了手身形一歪,嘴角也流出絲鮮血來。三個和尚趁機猛攻,道鑒則向柔惜雪抓去。他正得意大喜,料想這尼姑一看就是全無武功之輩,只待手到擒來,再揭開她的真面目,看看吳忠所言的生平未見之絕色到底美到何等地步。 忽然身側(cè)三寶三行一個軟綿綿地倒地,一個勢如瘋虎狂舞手臂。他情知有敵來犯,可此前全然沒聽到半點聲息,大駭之中不及回身,一掌已向后拍去。 這一掌被輕描淡寫地化去,但兩人交手之下,只覺來人內(nèi)力軟弱,想是一招擊倒三寶,又要應(yīng)付三行的攻 勢,正疲于應(yīng)對。大喜之下,道鑒抓向柔惜雪的手掌簌地收回,一掌向來人胸口拍去。 三行倒地,道鑒的一掌又被化開,如同先前一樣,輕描淡寫,軟弱無力。道鑒雖驚不亂,他這一招三式連環(huán),一掌威力大似一掌,第三掌足以開碑裂石。章大娘已負傷倒地,身邊還有一位師侄三果正向來人猛攻,他這一掌正是絕佳良機。 只聽道鑒轉(zhuǎn)過身來低喝一聲,只見來人面貌俊偉,十分年輕,他正打倒了三果,胸口空門大開。道鑒不及多想,運起全身勁力,一掌拍在他小腹上。 人之小腹原本極為柔軟,又有丹田要xue,被這樣一只鐵掌拍在身上立時有性命之憂。但道鑒只覺一掌仿佛拍在一塊鐵石之上,隱隱然剛覺不妙,只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襲至,來人一把扣住他的光頭,將他按在三寶身上。道鑒狂噴鮮血,嘶聲慘呼,卻被死死按住口鼻,變作低低的悶響。 「主人?!拐麓竽镒龌碳睜睿路鹪谥魅说难燮ぷ拥叵聸]能將事情辦妥十分驚慌,躬著身道:「主人贖罪……」 「無妨?!构殴殴止?,吳征看得一清二楚,章大娘根本不會中那一掌,且彎腰時目中的狡獪簡直和拙性一模一樣,吳征鬧不清這兩人玩什么花招,道:「我們離開這里。」 「這個……主人,這里暫時無憂?!拐麓竽锾痤^來,吞吞吐吐道:「遇襲時走得匆忙,還有些東西留在云水堂禪房里,屬下這就去收拾,主人稍待?!?/br> 「速去速回?!?/br> 章大娘離去,拙性還在遠遠地做放哨狀,吳征趨前兩步向柔惜雪抱拳鞠躬道:「師太受驚了?!?/br> 柔惜雪以羸弱之軀深入險境,今日又遇險情難免受驚,吳征心有歉疚,也覺她可憐,又不知怎生安慰,只能施禮以敬。可這向前兩步,再一躬身,呼吸就此一窒。 她們深夜遇襲,穿的自然是入眠時的衣物。柔惜雪一身月白的貼身僧袍,普通的棉布質(zhì)地雖是粗糲,卻又十分輕薄。女尼胸前一對兒美乳高聳挺翹,正撐起胸前的衣衫拱成兩座山峰。且月光之下,仿佛衣衫薄若無物,全然掩不住酥嫩渾圓。 更讓吳征尷尬的是,或許方才形勢危急,柔惜雪心中緊張竟至于嬌軀起了奇異的變化,胸前兩枚凸點正高高漲起,在衣料上頂出清晰的輪廓。吳征一躬身,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胸前,看得一清二楚。 「沒有,謝吳先生援手。」女尼的鵝蛋臉低垂,杏仁大眼光華柔和隨著視線垂落,這一聲居然如少女嚶嚀,仿佛與愛侶久別重逢,既羞且喜。 吳征揉著額頭,著實被這一下嚇著了。他經(jīng)歷豐富,柔惜雪的樣子看在眼里,為何如此也是心知肚明。正叫苦不迭,天地良心,他可從未對柔惜雪有半點非分之想。但是話又說回來,近來與她接觸甚多,又待她實在太好!天大的恩義砸下來,任她鐵石心腸,難免不動一點凡心。只是這等小女兒的樣子,會不會太快了些? 「我把這四人處理一下免得被人瞧見?!箙钦鲀墒指魈嵋痪呤w,輕飄飄地躍起,在院墻上輕輕一點借力,就此翻出寺外,將尸體遠遠拋了去。 兩人都各自松了口大氣。柔惜雪暗惱竟然如此失態(tài),這股情感已非一日兩日,由謝而生愛,由敬而生情。歷經(jīng)滄桑的心靈,在章大娘失手,自家遇險,吳征神兵天降之后,早已自成,還覺可以坦然面對的情感在胸腔里一瞬間怦然而動,難以抑制。尤其是身體的奇異變化應(yīng)聲而起,這副媚態(tài)玲瓏的嬌軀曾讓自己無比嫌棄與厭惡,可現(xiàn)下,卻羞得想抱懷屈蹲,以遮掩薄薄棉衣的羞人。 吳征將四具尸體拋離寺外,章大娘收拾好貼身之物也剛返回。她朝吳征呶了呶嘴,問拙性道:「賊和尚,你看主人會不會要她?我老婆子看著就登對得很,柔掌門這樣貌身份,也配得上主人。」 「我怎知道?總之柔掌門對主人是情根深種,喜歡得不得了,主人嘛,就不知道了……」 「一個清凈修行,人到中年的尼姑,居然會對主人忽然動情,怪哉,怪哉……」 「有甚么奇怪?主人給了她太多,恩義太大,大到她沒本事還。她不知怎么還,又不想不還,成天就想著這件事,想來想去,不免感嘆主人怎地這般有能耐。女子愛一個男子未必能長久,若是發(fā)自心底敬佩,那就乖乖不得了,必然是死心塌地。最妙的是又來了趟金山寺,嘿嘿,幾天見不著主人,想念更多就成了思念,哪里還逃得出情網(wǎng)?」拙性看了章大娘一眼,搖頭道:「你不算女人,跟你說那么多有屁用。咱們快些過去以免誤事?!?/br> 「呸!賊和尚說了這么大一通,哪一點和你修行有關(guān)?你他奶奶的又算什么和尚?」章大娘罵罵咧咧,腳下不敢慢。近日和柔惜雪一起謹言慎行著裝斯文人,這一通拌嘴粗口倒是沁入心脾地爽快。 章大娘抖開件長袍為柔惜雪披上,總算緩解吳征的尷尬。吳征將計劃細述一遍,道:「拙性大師見了張百齡,就去截殺廟里的賊黨。章大娘護著柔掌門,寸步不許離,但有差池,唯你是問!」 「是。」 分撥完畢,吳征指了指佛塔道:「是這座浮屠塔?」佛塔到了夜間仍級級燃有燭火,也是寺廟里夜間最為輝煌之所。 「是。好一座十一級浮屠?!棺拘栽捴杏性挼刈I諷道。 「走,上去看看?!?/br> 吳征當先探查了一遍,塔 中并無僧眾看守,想是添了香油,燃了大香之后就離去安歇。于是回頭接了柔惜雪,四人一同登上階級,攀至十層。 十層與十一層的樓閣約有一丈半的差距。這座浮屠塔未建樓梯,若欲登樓閣正門,同樣需要架梯子攀爬。此時閣樓被一只大鎖鎖閉,吳征隱隱然能聽見里頭發(fā)出些女子的呼吸聲。 吳征指了指窗外,做了個從塔外翻上閣樓的手勢。上了佛塔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居高臨下,俯瞰整座金山寺,正是戰(zhàn)事起時絕佳的總攬全局之所。除了去看一看那些可憐的女子,拿住金山寺藏污納垢的實證之外,吳征決定就藏身此處,靜待天明。 四人翻出窗外,章大娘看了看閣樓處的飛檐,面露難色朝吳征做了個手勢,意思一丈半的高度,自己輕功平平,一人手腳并用還行,要帶著柔惜雪飛身而上實難辦到,一不小心還要發(fā)出聲響驚動旁人。 拙性抬頭看天,章大娘垂頭苦臉,吳征抽了抽嘴角,終于明白這兩位下屬拼了命在尋機讓自己與柔惜雪親近。否則章大娘要背著柔惜雪上去,也有的是辦法。 吳征暗中抹了把汗。先前遇險,萬萬不敢再扔下她孤身一人,以免再出意外。見柔惜雪聞言之后并無反對,垂眉順目,他心中異樣也起,低聲道:「得罪?!箚伪郗h(huán)住柔惜雪纖腰,伸掌抓牢了束腰結(jié)扣,輕飄飄地躍起。 吳征的輕功的確已有極高的造詣,衣袂凌風,看看已飄至飛檐。吳征伸手勾住檐角,忽然感應(yīng)又起,豁然抬頭向塔頂望去! 剎身的相輪,剎頂?shù)娜赵陆疠喩系膶氈槔锊恢┓钪膸孜桓呱纳崂?。塔剎尖尖,指天而立,除了青白的明月之外空無一物??蓞钦鞣置饔泄善娈惖母袘?yīng),有一雙眼睛正在塔頂居高臨下,俯瞰著自己,沒有敵意,沒有殺氣,只是看著自己,就像天上正百無聊賴的神祗。 確信無人,吳征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陡覺方才緊張之下,不自禁地雙臂發(fā)力,將柔惜雪緊緊摟在懷里。那腴潤腰肢,嫩嫩的腹皮,乃至神秘的臍眼俱在臂彎手掌上取得清晰的反饋。他急忙翻上飛檐,朝閣樓里一瞧,只見九名女子被塞住了口,蒙住了眼,綁住手腳,七倒八歪地囚禁于此,一名看管的賊禿抱著把樸刀,已倒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吳征將柔惜雪放下讓她攀住窗棱,輕聲道:「抓穩(wěn)了,小心些?!?/br> 女子身上淡淡卻沁人的幽香不住鉆進鼻腔,吳征心猿意馬,忙不迭地揭開窗棱翻身而入。先了結(jié)了那名賊禿,接了柔惜雪進入閣樓,再紛紛點了九名女子的xue道,讓她們動彈不得,發(fā)不出聲音。這才解開她們的綁縛道:「你們莫要害怕,我們來救你們。但是你們?nèi)f萬莫要聲張,耐心等待即可。」 這些女子被綁了好些日,一個個骨酥筋麻,嚇得手足無措。她們見吳征相貌俊朗和善,還有一個女尼在旁,拙性與章大娘長相雖兇惡些,倒也沒待她們惡行惡相,知道來了救星,便忙不迭地點頭應(yīng)承。 閣樓里備有清水干糧,吳征忙了大半日,肚中正餓得咕咕叫。拿出背囊中的rou包子來分與拙性,章大娘與九名被擄的女子,也顧不得身在神圣的浮屠塔,就著清水大吃起來。 「貧尼不餓?!谷嵯а┴埪晳?yīng)道,自在墻角處打了盆清水,洗去臉上的易容,再回身時便是清麗容顏。她被吳征摟了一摟,心跳小鹿亂撞難歇難止??谥胸毮崽嵝炎约喝f萬不可再行失態(tài),可回身就去打理面龐。她雖未經(jīng)情愛之事,卻是天陰掌門,見多識廣。吳征雖有些尷尬閃躲,但也不再稱她師太,且方才在飛檐上不忘讓她站好扶穩(wěn),可謂百忙之中仍千般關(guān)懷,至今心頭甜意難去。她暗嘆一口氣,數(shù)十年苦修已然破功,但在莊嚴的佛塔之上,她卻格外安寧。 即使閣樓上四面佛像俯視著她,她也坦然昂首挺胸,不懼佛像五味雜陳的目光。修行殊途同歸,既然心動意動,面對總比欺瞞佛祖的強。只需善念在心,又何懼清規(guī)戒律。 唯獨看到吃飽喝足之后,在窗棱邊望著無邊月色,正頭痛地想著無比傷神的事情,發(fā)愣出神的吳征時,她才會羞紅著臉低下頭,垂眉順目,又成了那個犯了戒條的懷春女尼。——吳征頭痛的當然不僅是日出東方之后的激戰(zhàn),還頭痛如何面對柔惜雪的情感,又如何去面對倪妙筠,冷月玦??此蠲伎嗄樀臉幼樱@然是左右兩難,進退失據(jù),正糾結(jié)無比。陷入情愛的男女任你再負大智慧,莫不如此。看吳征糾結(jié),柔惜雪心頭甜蜜無比,不敢再想再看下去,忙盤膝坐在蒲團上,默念起的來。 佛經(jīng)有股神奇的安寧人心之力,直到一縷日光射進閣樓,被刺激了雙眸的柔惜雪才睜開眼來。吳征已長身而起立在窗邊,拙性朝寺門處一指道:「張百齡來了,屬下先行告退?!?/br> 「嗯,小心,動作快些?!挂灰惯^去,吳征也恢復(fù)了平靜。情愛之事似已被他暫拋腦后,此刻迎著朝陽,仍可見他面目陰沉,雙眉緊鎖,目中隱有怒火翻騰。 柔惜雪也站到窗邊,二人相視點了點頭。端掉金山寺只是打擊賊黨的第一步,后續(xù)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但這是二人之間的約定,為天陰門,昆侖派的前輩們報仇。 情愫被擱置,二人靜靜地看著金山寺。雖是旭日初升,寺中早已有僧人活動。柔惜雪與章大娘忽然消失不見,云水堂的執(zhí)事僧必定罵罵咧咧,道鑒三行等僧人也不見人影…… 種 種蹊蹺事之下,寺門被忽然撞開,張百齡,邵承安等祝家高手,忘年僧等突擊營精銳,隨著冷月玦殺氣騰騰地沖入寺中。 迎接他們的,不是驚慌失措,不明所以的僧眾,而是一片在陽光下倒映著五顏六色的梭子鏢,燕棱刺,甩手箭,鐵菩提,透骨釘…… 「厲白薇!」 厲白薇被倪,冷二女拖在歸元山莊大半日,至夜才趕回鎮(zhèn)海城。他即刻召喚四友時才發(fā)現(xiàn)暗道被人打開過,四友也已慘死。他不敢從地道去新界小鋪,連夜趕上金山寺匯合了賊眾,自也猜得到吳征已做好萬全的準備。賊眾不會坐以待斃,張百齡刻意藏身于山林,一旦展開攻勢賊眾便已發(fā)覺,一進了寺門便遭到反擊。 喂了毒的暗器沾血就要人命。突擊營將士卻早有準備,寺門推開的一刻,八面大盾已疊羅漢般架在一起,一陣密如暴雨般的叮叮當當聲過后,暗器散落一地。 「進!」藏身于大盾的掩護之后,于右崢一身號令,舉盾的將士協(xié)同共進,嘩嘩嘩整齊的聲響下已突入寺門。旋即有更多的大盾在他們身后開花般散開,列陣,組成一堵堅不可摧的盾墻。 這陣勢足以應(yīng)對戰(zhàn)場上遮天蔽日的箭雨,江湖人士散亂的暗器如何能傷得分毫?賊眾聲勢立時減弱。據(jù)住了陣腳,盾陣堅實地步步為營突進,賊眾里有三十余人挺起兵刃向前,欲沖擊盾陣。不待他們近前,盾牌縫隙里突出數(shù)十桿長槍,登時將幾名沖在最前的賊黨扎了個透心涼。 賊眾見狀發(fā)一聲喊,四下散去。倒不是他們不經(jīng)打,而是聚陣交鋒全然不是這幫已訓練成軍高手們的對手,只有迫使盾陣散開才行。 「三人一組為戰(zhàn),不必留活口,不放跑一人!」軍令又下,不必留活口的意思,可以不殺,但沒有任何顧忌,屠寺也在所不惜。 突擊營與祝家的高手們也分散開來,追擊四處的賊黨,片刻間四下都是血光。 「我該下去了?!罐D(zhuǎn)眼間戰(zhàn)了個把時辰,賊黨傷亡過半,眼看不敵。金山寺后山也傳來喊殺聲,聽著氣勢,倪妙筠引著突擊營當然也大占上風。吳征向柔惜雪笑笑道:「你就在這里呆著,大娘保護好柔掌門?!?/br> 「主人放心?!?/br> 「小心?!?/br> 「沒事,我只要去捉一個人,他也不是我對手?!箙钦鲗捨康?,翻出窗棱后又道:「不要離開這里,我們未必顧得上。」 他從飛檐上躍下,每下落三層,就在檐角一按緩解墜落,不一時便輕飄飄地落下地來。激戰(zhàn)正酣,滿地死尸。幾名賊眾高手也與拙性等人打得難解難分,看武功不比從前在大秦國死于陸菲嫣手上的云橫秦嶺劉萬年差。 「厲白薇,你出來?!箙钦飨虼笮蹖毜罹従徢靶?,順手料理了幾名賊黨。 「吳掌門這么有雅興,單單要找人家么?」厲白薇嗲聲嗲氣,惺惺作態(tài)翻身躍起,落在大雄寶殿上。 「果然?!箙钦餍闹邪档溃滑F(xiàn)身,那幾名與拙性激戰(zhàn)的高手都開始有意向寺院邊角退去,大有引開拙性,張百齡等人之意。他目光一閃,朝厲白薇冷笑道:「還不束手就擒?」 「咯咯咯,人家就算是輸了,無非逃走而已,吳掌門要人家乖乖地被抓起來,也為免太笨。而且……」 「你還是老實些的好,乖乖聽吳掌門的,莫吃苦頭?!惯B夜趕來,也被留在陷陣營里的歸元山莊莊主歐正羽見大局已定,便躍在吳征對面,呈掎角之勢夾擊厲白薇。 「唉……」厲白薇幽幽一嘆,從殿頂一躍而下道:「無論如何,你們做男人的總要有風度,總要聽人家把話說完。第一,吳掌門真的很膽大,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與吳掌門玩那些花花心思,可憐人家想了那么多計策,居然一條都用不上。」 「第二呢?」歐正羽冷笑著逼近厲白薇,搭起了架勢,抖擻精神要立下一功。 「第二么……我只是裝作武功不太好。」 「其實呢?」 「其實我隨便都能殺了你。」話音剛落,凄厲的慘叫聲響起,歐正羽胸膛前鮮血狂涌撲騰倒地,生死不知。 厲白薇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就要閃出院墻。這人不僅歹毒兇狠,心思也極深,當日曾拼著受倪妙筠一擊,也要隱瞞武功。方才暴起突襲,歐正羽居然連一招都接不住。 吳征眉頭一挑,這人不能放跑,可自己也不能去追。 「他跑不了?!估湓芦i從身側(cè)掠過,回頭向吳征道:「你安心做你的事?!?/br> 「小心?!箙钦鞲心畹攸c頭,看冰娃娃一瞬間就追得遠了,這才立定了身姿。 「還不出來嗎?我所有得力的幫手都被引走,這不正是你希望的?你已經(jīng)輸光了本錢,唯一的希望就是拿住我為質(zhì),你千里迢迢來到鎮(zhèn)海城為的也是如此,現(xiàn)在正是最好的機會。」吳征背著雙手,在大雄寶殿前的院子日光下孤身而立。金山寺的地面已被鮮血染紅,佛像依然莊嚴矗立,大雄寶殿中的三佛祖高聳入云,各捏法印垂頭看著這一切。吳征與佛像對視一眼,竟然露出一副極端委屈,氣苦無處發(fā)泄的面容來,眼含熱淚道:「昆侖……可曾虧待過你什么?你為什么還沒有死?為什么還要來污昆侖的清白!」 「你早就知道來的是我,不是顧清鳴?」一人在他背后緩緩現(xiàn)身,說話時習慣性地抽吸著鼻子道:「這也不能瞞過你?」 「顧清鳴……算什么東西,他也配?」吳征合上雙目,竟猶豫不敢回身,似還沒做好面對來人的心理準備,沉聲道:「你死在昆侖山,我們還是同門。你既沒死,就是賊黨。我沒說錯吧?」 「有意思,你怎么猜到的?」 「我四歲那年,我娘偷上昆侖山見我。旁人查不出是誰,但你能記住她的味道。你那口獅鼻天下無雙,聞過了就不會忘記。就算你當時不知是誰,我們出使長安時你也在使節(jié)團里,數(shù)次見著我娘沒有理由辨別不出來,當時你就該知道當年偷上昆侖山的是她。祝雅瞳偷上昆侖山來見吳征,這么大的事,你連提都沒提過半句。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是賊黨,你早就知道我是祝雅瞳的兒子!你故意將此事瞞著我?guī)熥鸷皖檸熓?。?/br> 「就憑這些?強詞奪理?!?/br> 「當然不止。呵呵,寧鵬翼亡國之后留下太初歸真心訣,也多有傳人。這些傳人隱姓埋名進入各家江湖門派,以待天時。你知不知道?昆侖的道理訣與娉女玄陽訣全都出自這本奇功,一脈相承。我想,這是你們寧家的家規(guī),每一代后人都會被挑選出一些進入各家門派里。我沒猜錯吧?」 「很準。」 「你們這一代自相殘殺之后,大秦國是你們的根基,也是最后的希望。朝堂里有霍永寧,青城派有向無極,那么昆侖派里一定也有人,當然,比起那兩位要弱一些,就是你了?!?/br> 「不錯?!?/br> 「我來了鎮(zhèn)海城以后雖沒見到宜知,但是已能猜到是你。能讓宜知方寸大亂的,唯有你!宜知的授業(yè)恩師!也只有你,才能將宜知的金剛橫眉模仿得惟妙惟肖,還精通昆侖多種武學。」吳征嗆啷一聲拔出長劍,緩緩回身,劍指來人道:「最后一次見面,我最后再叫你一聲五師叔?,F(xiàn)在,我吳征以昆侖掌門的身份將你革出門墻,我要捉你回去,給鎮(zhèn)海城無辜的死難者一個交代,杜~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