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來
第二十三章 來
祁平一手把玩著手中的紅底金漆的生辰請?zhí)?,一手捏著糕點喂著藏匿袖中的長尾鹟神色淡淡。請?zhí)撞扛仓纫眸B族三皇子的半月狀羽冠蓋章。 比翼鳥族三皇子好戰(zhàn)成性,又素愛戰(zhàn)將。每逢生辰吉日,必設宴,請八方客友,品佳肴酒釀,論境法武道。宵珥素來看不起這些殺妖無能,爭功第一的莽夫。因此,年年遞來的種種請?zhí)肓嗽迫R殿,基本拿去做了火折子。 然而世事難料,若不是她聽聞尤鬃送了拜帖,同日來府商議兩家婚事,她如今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陪著祁鈞赴宴。 宵珥恨恨地啄了口玫瑰酥,聽見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響起:有人么? 祁平眼皮抬也不抬,只捏起一塊糖塞入袖中,示意她不必理會閑雜人等。閑雜人絲毫未因祁平的冷臉離開,反倒是拂袖理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環(huán)釵啷當,中氣十足的女人拱拱手主動介紹起自己:在下青丘烏金,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祁平啜飲不語。 烏金輕輕搖頭,金釵珠環(huán)閃閃發(fā)光: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竟是個又聾又啞的。 聾啞郎君依然置若罔聞,面色平淡,雙手攏于袖中。廣袖鼓鼓,有什么東西窸窸窣窣,東竄西撞。青年低著頭,神色頗為無奈地勸慰道:不必理會她,渴不渴?說罷舉起酒盞送入袖中,雙袖疊攏,嚴絲合縫地護著袖中之物,任誰也見不到袖中一絲一毫的光景。 不聾不啞,那就是擺明了不愿搭理人。 平生最愛收集珍奇玩物的烏金吃驚地捂住了嘴,不自覺地向祁平挪蹭過來:敢問閣下這是什么寶貝? 祁平取出空掉的酒盞,終于看了過來。只是這投過來的警惕目光,冰冷又扎人,像一把涼颼颼的匕尖抵在她的喉間。 不過就是問了嘴袖袋中藏了什么寶貝,至于防賊似的防著她么。烏金僵笑一聲,套滿玉環(huán)的五指攏了攏鬢角的碎發(fā),有意無意地向他展示著自己叮當作響的翠鐲。她烏金身上隨便一件釵環(huán)就抵得上他祖輩留下的三座府邸還綽綽有余,真有什么寶貝值得這般怕人覬覦不成? 眼見青年很快收了目光,再次垂眸,隔著袖子愛撫逗弄,與方才殺氣騰騰的男人判若兩人。烏金不屑地撇撇嘴,忽而看向了門口。 只見門口的賓客諂笑恭敬地圍著一位言笑晏晏的白衫客。若是細瞧,那彬彬有禮的笑意從未到達眼底,頻頻煽動的靜字不耐且躁。只是不知豐神俊朗的白衫青年謙遜地說了些什么,里三層外三層的賓客頻頻拱手稱贊,一副舍您其誰,不愧是您的諂媚模樣。 烏金坐在原地巍然不動,學著對座的糙漢盤起雙腿,絲毫不顧對花鎏金暗紋的裙袍被扯出了皺。 呵,烏金扯扯嘴,扔了一粒鹽焗花生米嚼了嚼,呸出一口酥脆的紅皮:真是哪兒都少不了他曦爻。 袖中的胖鳥身體一僵,一動不動。 祁平瞄了一眼門口擁堵的人群,一時分不清哪一個曦爻能讓宵珥分了神:誰? 烏金側過頭發(fā)現青年在同自己說話,便朝著門口努努下巴:就那個穿白衣服,持扇的家伙。 門口聚滿了白袍加身,故作風流的神君。這次,只一眼,祁平便在人群中瞧見了個虛偽的身影。 他也沒明白自己怎么能一眼就認出了從未謀面的曦爻,又能下意識地想到虛偽這個詞。只是額間有些隱隱脹痛,祁平垂了眼揉捏撫慰長尾鹟毛茸茸的頸羽。 烏金瞧見青年看到曦爻后,臉色都變得不大好,眼睛轉了轉,壓低了嗓音道:小伙子你...她挪了挪屁股,故作深沉道:是不是認識他?不等他說些什么,烏金立刻變了臉咬牙切齒道:渣男啊,想他何德何能騙走我青丘那么多姑娘的本名寶器,罪孽啊罪孽,那些寶器...唉! 祁平皺皺眉向旁側坐的遠了些,誰知道烏金毫無察覺般再次湊近道:記得去年百花宴吧,我可聽說,那比翼鳥族的尤逍逍見了那禍害一眼,回去后就著了魔怔,愣是到處收集那張相似的男寵...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瞧什么呢? 烏金抻脖一看,青年拿起桌上的菜單,修長的指尖指著驢打滾三個字,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冷冰冰的字滾。 烏金悻悻然坐了回去。 很多看似毫無關聯(lián)的事就像一顆顆斷了線的珠子,一股腦散落下來,叮當作響,在她的耳畔不斷長鳴。 大珠小珠落玉盤。 斑奴似是而非的模仿,尤西西困厄無解的相思,尤鬃病態(tài)瘋狂的掌控... 她缺少一根繩索,一根能將一件件看似毫無關聯(lián)的珠玉穿起來的繩索,剎那間一道捉不住的白光掠過她的腦海,激得她渾身一戰(zhàn),如冰水澆頭般寒冷不已。宵珥睜開眼,眼前還是昏暗的袖袋,耳邊傳來節(jié)奏密集的鼓聲。她想了想,抓住祁平的胳膊密語道:祁平,此處不宜久留...話音未落,鼓聲戛然而止。 擊鼓傳花,花落祁家。 祁平捏著到手的山茶花皺了皺眉。如果他沒有看錯,剛剛背對眾人的鼓神右手落下時慢了一拍,本應停在烏金手中的花,就這樣恰好停在了他的手中。山茶花迅速枯萎,祁平偷偷捏了捏袖中的宵珥以示安慰,這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飲盡杯中酒。 剛要坐下,便聽上座一道聲音傳來:祁鈞,來來來。 祁平抬頭望了過去,銀發(fā)緋袍的男子笑瞇瞇地招招手,拍了拍自己的身邊。 三皇子虞澶。 祁平躬身行禮道了些客套的祝壽詞,便在繁多復雜的注視中靜坐于虞澶身旁。 高處不勝寒,一輪輪游的一觥籌交錯間,生辰宴這才挨到了真正的高潮擂臺戰(zhàn)。祁平作為擊鼓傳花的幸運兒,迷迷糊糊成了擂主。贏了,王府寶庫隨意挑,輸了,留下最珍貴的東西作為賀禮。 祁平剛摸了摸腰間的玉佩,便聽虞澶低低笑道:祁鈞,別想用環(huán)佩糊弄本王。說著他掏出一塊銅鏡晃了晃,青丘的肝膽鏡誠不欺人,果真照的出心肝上的寶貝東西來。 你瞧這長尾鹟,虞澶嘖嘖笑嘆:漂亮極了。 滿園春色中,突然無風起寒,陣陣森意刻骨剖心,蔓延全身。只見單手持短劍的羽冠青年緩緩起身,嘴角勾著彎刀似的譏笑。下一秒,寒光一閃,短劍按捺不住地興奮嗡鳴,如同饑餓的饕餮,終于得以飽餐。 人們看見祁家二郎一步一步走到庭中,鐵青色的袖袍無風自起。 地獄惡花,終于重回凈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