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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 那是個霧蒙蒙的早晨,白露輕吻著草葉的脈絡(luò),行進泥土的芬芳。你推著行李箱,終究沒能忍住淚意,在快看不見人魚身影的地方回頭了。 灰色的霧靄里,你只看見人魚沉默守望在小屋旁的身影,他蛇一般曲尾直立著,你看不清他眉眼間到底是什么神情,唯有那淡淡的歌謠,輕如蟬翼,煽動在你的耳邊。 終究你走了。 踏著人魚歌聲的余韻,你知道,夏天結(jié)束了。 回到城市不過一月,你卻感覺你的靈魂已留在了那遙遠(yuǎn)的海邊小屋,留在那一個個靜謐安詳?shù)南囊估?。那里星群璀璨,海風(fēng)習(xí)習(xí),你和你的人魚就那樣簡單地依靠在一起,看月升月落,潮起潮滅,天空染上暮色,海洋泛起波瀾。 你每日過的那般忙碌,卻又失魂落魄,以至于導(dǎo)師都找到你詢問:最近狀態(tài)不好,是不是有心事? 你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回答沒有,只是前段時間有點不舒服。 那么之后跟著你師兄一起做項目吧。導(dǎo)師放下心來,安排到。 好的。 你點點頭。 于是你第一次見到了你的直系師兄,那是一位黑發(fā)黑瞳的溫柔青年,微笑著向你點頭。兩人交集處,卻不知為何,你從他身上嗅到了一絲海洋的熟悉感。 陌生卻熟悉,陌生到仿佛從未謀面,卻又熟悉得讓你想起了你的人魚。 一個月了。 距離你和人魚分別,已經(jīng)一個月了。 思念荼蘼綻放,玫瑰藤蔓般刺入你的胸膛,恣意生長。你每時每刻都感覺有些喘不過氣,睜眼閉眼都是人魚的模樣,鼻尖似有似無縈繞著人魚的海洋氣息。 師妹? 溫和的聲音有些無奈地在身旁響起,你從自己的世界里驚醒,轉(zhuǎn)頭看見在一旁的師兄,正頭疼地望著你手上填錯的數(shù)據(jù)。 抱歉抱歉你為自己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而羞愧,慌忙撕下這一頁數(shù)據(jù),重新抄寫起來。 師兄若有所思地望著魂不守舍的你,微微皺起了眉。 當(dāng)! 是小石子砸在你窗前的聲音。 什么東西? 從思緒中抽離的你揉了揉眼睛,坐直看向研究室的窗外。 當(dāng)! 又是一塊小石頭,似乎是從外面的河水里砸來的。 師兄? 你回頭試探著問了一句,方才沉迷于整理數(shù)據(jù),竟然沒能察覺已經(jīng)傍晚。你站起來按了按久垂微酸的脖子,周圍空無一人,恐怕師兄他們已經(jīng)回去了。 當(dāng)! 不容忽略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微擰著眉,湊到窗前想看是什么人在惡作劇。 這一次窗外沒有了聲息,只有夕陽下水光一動,有什么閃閃發(fā)光的東西在河中一閃。 什么東西? 你疑惑地推開窗,卻沒能看的真切。 窗外是如血的殘陽,渾橘的光輝下,那一絲波光粼粼顯眼的很。 你抿了抿唇,收拾好東西離開研究室,站在河邊瞇眼打量著河里到底有什么東西,卻被半尾銀亮的魚尾吸引了視線。 不過眨眼之間,你已經(jīng)被那熟悉的感覺吸引,懷著不可置信的震驚,你趕忙不顧滑落河中的危險,義無反顧地走到河邊。 是你嗎?? 強忍著要落淚的沖動,你顫抖著聲音問到。 似一朵花落入河中,一圈一圈漣漪逐漸擴大,最終河面蕩漾了起來,一抹熟悉的銀藍(lán)色破開河面躍入眼中,傷痕累累的人魚帶著快樂的笑容,向你伸出了手。 我跨越萬里長河,只為奔赴向你,我親愛的心上人。 水珠四濺,宛如此刻滴落在河中的淚水。 你蒼白著唇,看著人魚滿是傷痕的身體,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跨越了多少困苦才來到你身邊,結(jié)痂的傷口、新鮮的血液、可怖的孔洞,以及骯臟的寄生蟲 人魚身上不再有海洋的氣息,而是充斥著人類垃圾的腐臭味,令人惡心,他其中一只漂亮的銀藍(lán)色眼睛不知被什么化合物污染,已經(jīng)覆上一層白膜。連那頭柔軟富有光澤的長發(fā)也未能幸免,暗淡地垂落在他身上。 但即便如此,人魚眼里只有你,他只是快樂地為重逢而微笑,張開懷抱要來抱你。 你捂著唇嗚嗚地哭了,你在哭自己的怯懦弱小,哭人魚要為了這樣的你付出生命跋涉。 人魚張開懷抱,安慰版地輕輕擁抱著你。 原來如此啊,師妹。 一個聲音卻不合時地驀然響起,你猛的回頭,發(fā)現(xiàn)師兄正在河邊俯視著你們,眼里閃著了然的光芒。 被發(fā)現(xiàn)了。 你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