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空洞

    希衡拉過雪狼，緊緊抱在懷里，你弄痛我了。雪狼小小聲的抗議后，他才松開她。

    我有點事要處理，我讓夏鈴陪著妳，晚點回來。希衡交代著，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離開雪狼，可是有些事他卻是非處理不可。

    我這是被監(jiān)管了？冬雨呢？這兩天忙著哀悼希輝，忙著生希衡的氣，很多事都沒注意到，比起和夏鈴在一起，她還寧愿冬雨陪伴她。

    妳沒有被監(jiān)管，妳想去哪就去哪，就是不許離開皇宮。不許離開我。

    雪狼很不滿意，但是她知道爭執(zhí)也是無用的，我想去看看輝兒。

    夏鈴會帶妳去。希衡又摟了雪狼一下。別哭壞眼睛了。他話才說完，雪狼的淚水已經(jīng)撲簌簌的流下來，希衡霎時間手足無措了起來。

    雪狼和夏鈴換上了白色的衣物，希輝的葬儀上，每天都有八十個宮人輪流哭靈，一整天不停歇。

    希輝早殤，在皇子里，他因為和雪狼親厚，所以喪儀規(guī)格很高，是親王級別的，希衡還因此罷朝三天，連太子親弟四歲落水而亡，都沒有如此厚葬。

    希輝小小的身軀就困在金棺里面，金棺不是真的金子制作，而是棺木外頭用朱漆繪制云龍等祥瑞的圖案，棺木還沒有封，雪狼知道是特意等她來看他最后一面。

    輝兒啊在看到希輝慘白的小臉后，雪狼的情緒潰堤，他就像睡著了一樣，希輝躺在哪兒，不懂得什么是愁滋味的孩子，身上蓋著繡滿經(jīng)文的經(jīng)幡，雪狼跪倒在棺木旁邊，喃喃自語著，歡姨母來晚了，你別怕！有我陪著呢！雪狼最后是被夏鈴和幾個小太監(jiān)攙扶出去，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腦海中也是一片的空白。

    喪禮是安慰活著的人，死去的人什么也感覺不到。死亡降臨的那一刻，他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們的時間會永遠停留在那一刻，所有的喜怒安樂都隨之消散，然而活著的人，就必須背負永恒漫長的傷痛，永遠的活下去。

    回到春園的時候，雪狼覺得內(nèi)心的空洞越來越大了，她這一回來什么都變了，和希衡之間的情感，和玟玥、和希護······，和希輝，腦海中閃過希輝的模樣，雪狼的鼻頭又酸了。

    原本充滿歡笑的春園，她好像在哪里都可以看到希輝調(diào)皮的身影，而現(xiàn)在卻只剩下她和夏鈴兩個，對于夏鈴，她的心情真的很復雜。

    謝謝妳。雪狼的聲音里面有nongnong的鼻音。

    夏鈴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雪狼是在跟自己道謝。

    奴婢不明白。對于雪狼，夏鈴心中充滿了愧疚，原本幫希衡控制雪狼的記憶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命令，她只需要忠誠的執(zhí)行就好，可是越是認識雪狼，她就越是質(zhì)疑自己的行為的正當性，她是希衡培養(yǎng)的死士，照理來說不該有這些情緒波動的，可是雪狼對她真的很好，這輩子沒有任何人對她如此溫暖，不知不覺，比起希衡的命令，她更想在乎的是雪狼，比起希衡，她更希望雪狼是自己的主人。

    那一日，妳跟希衡說，再給我用藥，我的身子會出事，我知道，那是為了我所撒的謊。夏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知道，當妳撒謊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一直摳手指頭，內(nèi)心不安的時候也是。

    我沒想到雪狼居然看穿了，希衡平時根本只把夏鈴當工具在然是看不透。

    我很高興，妳愿意幫我，我不會跟希衡說的。

    謝謝。夏鈴過了好一陣子，才低聲道謝。

    秋瓷呢？雪狼也發(fā)現(xiàn)秋瓷不見蹤影，但是一直沒機會去問，她放在心上的事情一下子太多了。

    夏鈴的眉頭緊蹙，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看夏鈴的樣子，雪狼的心下沉了，秋瓷呢？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再問了一次。

    回稟宸妃娘娘，秋瓷在營救任務(wù)中，戰(zhàn)死了。閉上眼，夏鈴回應(yīng)，回想起同伴的慘死，夏鈴就算受訓要絕情絕愛，也無法掃除心中的波瀾。

    尸體呢？雖然有預感是這樣的答案，雪狼的語氣還是顫抖的，她想起了總是不說話，默默做事的秋瓷，心口隱隱作疼。

    皇上吩咐人將戰(zhàn)死的人都安葬了，為其家人從優(yōu)撫恤。夏鈴報告著，她不知道這么說能否帶給雪狼安慰。

    死了多少人？知道了死去的人身后能得到撫恤，雪狼也不覺得有任何改變，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雪狼很想知道，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究竟犧牲了多少個人。

    兩百二十一人。

    兩百二十一條生靈，是希衡為了救自己犧牲的數(shù)量，在他們犧牲了生命來挽救她和孩子的生命后，她到底有什么資格自怨自艾只顧自己的心情，雪狼逼自己繼續(xù)問，傷者呢？

    五十七人。

    讓我好好靜一靜。

    宸妃娘娘，奴婢有一事本不應(yīng)當說，但是

    妳說吧，有我在。

    皇上那日和長公主手下的高手對壘，其實受了傷，可是不管大家怎么勸諫，他都不肯好好醫(yī)治，所以無人知道皇上究竟是傷得輕還重。當年希姥爺留下了許多的人脈，雖然決大部分都歸希衡管理，但也還有忠誠心在希柔一方的人士，雷天亨老爺就是其中一人，她是希柔手下第一高手，還是希衡當年的老師，所幸希衡青出于藍、更勝于藍，才能擊敗雷天亨，秋瓷也是折在雷天亨手里的，連夏鈴也差點沒能過關(guān)，所幸希衡身手高超、矯健，成功的擊殺了雷老爺。

    我知道了，我會勸他，妳呢？雪狼看著夏鈴，原本對她的怨氣慢慢消散，他們?yōu)榱司然厮?，當下?yīng)該是拚盡了全力吧。

    奴婢傷得不重。夏鈴又下意識的摳著手指腹。

    又在說謊了，妳多歇息吧，不用一直看著我，我答應(yīng)過妳主子的事，我不會反悔。

    可是夏鈴很猶豫，她接到的指令是對雪狼寸步不離。

    妳到外室，拉把椅子坐，皇上問起，就說是我的堅持，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獨處，一些屬于我的時間去哀悼。雪狼的聲音充滿了鼻音，清明的眼神讓夏鈴不由自主地就信了她，反正她違背圣意，也不差這一次了。

    奴婢在外頭候著，娘娘有任何需要，只需要吩咐一聲。

    去吧。

    待夏鈴離開，雪狼趴在桌上，盡情地哭泣，短短的時間里，刺激太多了，多到她心理幾乎無法承受。

    她發(fā)現(xiàn)，在此時此刻，她竟然無法停止想念希衡，在此時此刻，她一點也無法生希衡的氣，她只想被他緊緊抱在懷里，然后躲在他寬闊的胸懷里盡情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