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遇
一 初遇
橙黃色的路燈靜靜地把影子投在灰撲撲的水泥路上。 夏天只剩下了一截尾巴,夜里已經(jīng)染上了秋季的蕭瑟,路邊柳樹狹窄的葉子也有些干枯。 凌晨一點的巷子很靜。 佟雨有些頭痛,剛下的酒局里有個傻逼一直在灌她酒,偏偏是個重要客戶,即使男同事站起來替她擋了擋,她依然有些醉了。 高跟鞋敲打在地上,一不留神就會陷進(jìn)某個溝坎。佟雨把滑落的包包肩帶扶了扶,努力睜大醉意朦朧的雙眼,盡量走著直線。 往常她不會走這條比較偏僻的路,可是今天她實在是有些不清醒,再加上這附近地形彎彎繞繞,建筑物也出奇地相似,大腦一片混沌的她不知不覺就踏進(jìn)了這條平時會敬而遠(yuǎn)之的小巷。 腳下拉長的影子尾隨著她,在地上晃來晃去。 高跟鞋單調(diào)的敲打聲中突然混入了某種奇怪的聲音。 佟雨渾身汗毛一豎,下意識把手伸進(jìn)包里,捏住刀柄,叮叮咚咚的腳步聲也隨之停止。 那奇怪的聲音仍然低低地響在耳畔。 心臟狠狠跳了兩下,佟雨渾渾噩噩的大腦稍微清醒,她毫不猶豫地從包里抽出那柄鋒利的短刀,轉(zhuǎn)頭向漆黑的巷口看去。 在佟雨輕輕將身體移開后,街上的路燈把一點點曖昧的光伸進(jìn)了那個巷子,她扶住手邊的墻,定睛望去 四條腿。 其中兩條比較粗壯的被緊緊裹在西服褲里,微微叉開,是腿肚沖上膝蓋向下的姿勢。 剩下兩條赤裸著,叉開的幅度稍小,但是似乎有并攏的趨勢,露出的一截小腿上布滿傷痕,細(xì)得有些觸目驚心,同樣也是沖下。 四條腿幾乎以同一頻率在抖動。 佟雨終于聽清了那奇怪的聲音 是叫床。 聲線沙啞,充滿痛苦,偶爾夾雜著明顯不是來自同一人的爽快呻吟。 佟雨呼吸停頓一秒。 是強jian。 而且 兩道聲音都是男的。 握著刀的手松了松,片刻后又在越來越痛苦的求饒聲中重新捏緊。 某些不好的回憶在這一瞬間涌上心頭,佟雨被酒精麻痹的大腦一陣刺痛。 手背上迸出青筋,她咬緊后槽牙,顫抖著手從包里摸出口罩戴好,又散開長發(fā)遮住臉,隨后點下了手機上一個音頻。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突兀地響徹整片黑暗。 剛剛投入得連高跟鞋聲都沒有注意到的男人渾身一抖,有白色的腥臭液體瞬間噴射而出,他還插在里面又戀戀不舍地抖了幾下,才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提褲子。 皮帶扣好,他居高臨下地睨著癱軟的男人,不屑地往他身上啐了一口,抬起皮鞋踩在他的性器上碾了碾:臭婊子,下回再來cao你,給爺洗干凈屁眼等著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匆匆消失在巷子盡頭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寂靜。 寂靜。 寂靜。 佟雨發(fā)抖的身體逐漸平息,她按停警笛,慢慢抬起左手拇指咬進(jìn)嘴里,渾身被抽光力氣一般,愣愣地倚在墻上。 時間從身體上如刀割一般滑過去。 仍然只有寂靜。 像灘爛泥一樣流淌在泥里的男人突然抽搐了一下。 佟雨回過神,把已經(jīng)印上牙印的拇指緊握回掌心,放下手走近去看地上剛剛經(jīng)受過凌虐的男人。 鼻尖縈繞著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她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踩著高跟鞋,一步又一步地靠近。 慘白的燈光下,男人閉著眼,臉頰腫得老高,唇邊還滲著血。身上的襯衫被卷到鎖骨上,脖頸上有明顯的勒痕。如果不是那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還在輕微地起伏,佟雨會以為他死了。 出于禮貌,她沒有去看男人慘不忍睹的下身。 佟雨在他兩米遠(yuǎn)處蹲下來,手里還緊攥著刀柄。 半晌,她斟酌著開口問:你還好嗎? 男人的頭稍微向她的方向偏了偏,仍然閉著眼。 他用已經(jīng)破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回答:謝謝。 佟雨握著刀的手稍微卸了力道,又向他挪了挪: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嗎? 男人陷入沉默。 佟雨突然注意到他的黑發(fā)里有什么在涌動。 深深的暗紅色。 是血。 佟雨靜默一瞬,隨即拿出最大的耐心,放柔聲音:你傷得很重,需要去醫(yī)院。 男人散落在身體兩側(cè)的手抽動了一下。 他把頭側(cè)過來的幅度更大了些,似乎是著急了,破碎的嗓子急切地擠出字句,連帶著氣流嘶嘶地響在寂靜的夜里:不能,我沒有錢 佟雨見過很多面孔,因為某些普遍的困苦,灰敗又灰敗,最終死去,最終低下去躲避陽光。 酒精散去,佟雨的太陽xue突突跳了起來,讓她此時很想來根煙。 默默收回目光,佟雨沒再開口,而是抽出皮夾,將所有現(xiàn)金都掏出來,剛要塞進(jìn)男人衣兜里,就突然意識到他現(xiàn)在全身赤裸。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窒息的感覺再次纏繞上來,佟雨吸吸鼻子,把手收回來的同時身體往前靠近,直到徹底挪到男人身邊。 她清晰地聽到男人的呼吸聲加重了一點。 佟雨沒吭聲,單膝跪下來,雙手墊在他身下,一用力把他的上身扶了起來。 鎖骨上皺巴巴的襯衫順著重力向下滑。 佟雨把他扶穩(wěn),騰出一只手把襯衫上崩掉了扣子的地方捋好,以此遮蔽青紫的胸膛。襯衫下擺隨之垂落,蓋住傷痕累累的性器。 佟雨余光掃到,眼角眉梢都沉下去。她重新伸手,把厚厚的一沓錢都塞進(jìn)襯衫口袋。 男人仍然緊閉著眼。 兩個人維持著這樣詭異的姿勢,僵持了一會兒。 佟雨的手抬了又放,最終輕嘆一聲,妥協(xié)似的揉揉男人的頭:好好養(yǎng)傷,沒什么是過不去的。 這樣略微冒犯的動作持續(xù)了不到五秒,隨即她收回懷抱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巷子外走去。 清脆的噠噠聲回蕩在空寂的巷子里,像心跳一般。 身后的男人慢慢睜開一雙灰白色的眼睛。 偶爾,很偶爾。 佟雨會在夢里見到那個被強jian的男人。 深深的夜里,她在床上睜開眼,挽起松垮的睡衣袖口,順手拿起煙盒下了床,站在落地窗前慢慢地抽一根煙。 長長的煙灰折斷,帶著碎屑掉落在地毯上,隱約的火光立即將那塊幾乎被磨平了毛的地毯燙出了一個窟窿。 佟雨垂下眼,隨手把煙頭扔進(jìn)旁邊的水杯,赤腳踩上地毯碾滅余溫。 煙味撫平了躁動不安的心。 她似乎透過玻璃看見了男人凌亂垂在額前的卷發(fā),緊閉的雙眼,抿起來的順從的唇廓,以及臉頰一側(cè)淡淡的酒窩。 那張臉在聳動的黑影下扭曲,在惡心的呻吟里發(fā)出痛苦的叫喊。 場景變換,昏暗的小巷變成了滴著水的破舊房屋,眉眼也隨之慢慢變幻,直到定格在一張少女的臉。 佟雨雙目赤紅,幾乎把下唇咬得出血,暴躁地伸出拳頭打碎那一層又一層的幻影。直到手上傳來清晰的痛感,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對著一面空白的水泥墻打了一拳。 佟雨手抖得厲害,她又敲出根煙銜進(jìn)唇間,啪一聲,火苗顫顫巍巍地撕破一角黑暗。她仰起頭猛吸一口,卻又被辛辣的尼古丁嗆得直咳嗽。 脊背彎折下去,劇烈的痙攣讓佟雨的眼眶濕潤起來。 她扶著墻勉強站直,打開燈夠到手機,點進(jìn)社交軟件隨意給幾個朋友發(fā)了信息,便把手機扔到一邊,騰出手來夾住煙卷。 不多時,手機鈴聲就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佟雨起身套了件長款風(fēng)衣,撿起手機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