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波起舊事

    交接明白了銀子，回?fù)P州之前，林衍一身布衣來到了重譯樓。

    門口的伙計看著這個眼生的男人，衣著樸素，腳穿官靴，感覺這人既不是個沒錢沒權(quán)的窮讀書人，也不是微服出來揪同僚錯處御史大夫，還未開口，林衍說道，我找胡善婷。

    伙計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位老爺，我們這兒沒有姓胡的姑娘，您找錯了吧。

    林衍想了想，那人四十多歲的年紀(jì)，你不妨進(jìn)去問問。

    聽到這里伙計明白了，趕忙進(jìn)去通稟。不多一會，胡mama從里面出來，隔著簾子看到在外廳飲茶的林衍，陳年往事涌上心頭，在屏風(fēng)后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斂容走上前，林大人請隨我來。

    兩個人進(jìn)了內(nèi)院，走了百十步拐進(jìn)到一處幽靜院子里，胡mama推開屋門請了林衍進(jìn)去。

    臨窗而坐，林衍細(xì)細(xì)打量屋里的陳設(shè)，看到墻上的秋江圖，心中一陣感傷，這幅涂鴉之作，你竟然還留著。

    胡mama從盒中取了一把茶壺，琥珀色的茶湯從壺嘴流到玉色茶杯里，久了便舍不得扔了。將茶杯遞到林衍面前，大人有些年歲未曾來了。

    拿起杯子飲了一些，林衍垂眸看著杯中的茶水，這杯茶，如今也只有在你這兒能喝到了。

    胡mama身形一頓，扭頭看向博古架上的錦盒，如今長安城里不興喝這種了，我這兒也只存了一點，偶爾喝一喝。

    一直在書院教書，現(xiàn)在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環(huán)顧四周，案上的白瓷盆里墨菊開的正盛，委地的紗簾用金鉤別住，屋檐下掛了幾個鳥籠，里面畫眉八哥鸚鵡嘰嘰喳喳的叫。來了一趟長安，便想來看看你。

    胡mama取下墻上掛著的秋江圖，大人，這幅畫您帶回去吧。當(dāng)年就應(yīng)該還回去，如今我離不開這兒，煩勞大人了。

    看著桌上的卷軸，林衍將它推到胡mama面前，這是大哥贈給你的，如今大哥不在，你留著做個念想吧。

    留個念想？胡mama嘆了口氣，似是想起一事，大人如今回了揚(yáng)州，可找到姑娘了？

    林衍搖搖頭，找了這么多年一直都沒消息，與侄女一同不見的還有嫂子的嫁妝和林家十余年的積攢。

    甄家怎么說？

    甄家說他們?nèi)r家里已經(jīng)空了。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時候都說大哥結(jié)了一樁好親事，現(xiàn)在想想，若是那時你肯隨大哥去揚(yáng)州

    林大人，胡mama打斷了林衍的話，便是老大人老夫人肯，我還是不愿的。

    我自幼就生在這里，這重譯樓是mama托給我的，我不能辜負(fù)她的恩情。況且我當(dāng)年若贖身與林琰大人一起，大人他要如何在官場上立足。

    林衍自知失言，也不再與胡mama說話，低頭專心品茶。

    從外面回來的玉璇珠在前廳與幾位公子一番周旋后，嘴角噙著一縷笑意往自己院子去，過了花園往旁邊撇了一眼，看到胡mama院里懸了一盞自己從未見過的琉璃燈，玉璇珠想了想，轉(zhuǎn)身去了胡mama處。

    推門進(jìn)去，胡mama在圓桌邊坐著，桌上是一直懸在墻上的秋江圖。

    聽到有人進(jìn)來，胡mama扭頭尋聲看去，見玉璇珠在簾后站著，抬手狀似不經(jīng)意的攏攏頭發(fā)，回來了？

    嗯。走上前收起桌上的秋江圖，澹煙閣的十三娘約我去燈坊訂了一盞燈，回來取了訂的衣服。

    侍女解開從天衣閣拿回來的包袱，里面是兩套衣服四條裙子和幾件繡品，胡mama隨意翻了翻，抽出一條玉帶仔細(xì)看了起來。

    那位喜歡喝峨眉翠的大人來過了。玉璇珠起身將秋江圖掛在墻上。

    將玉帶放回包袱里，胡mama低聲說，留了這么些年，本以為這茶以后再沒有機(jī)會拿出。

    玉璇珠在胡mama身邊多年，知道胡mama曾有一位情郎，那家并不介意胡mama的出身，可是有情人并未終成眷屬，空留了一盞琉璃燈一幅秋江圖成了胡mama的念想。

    讓婢女將衣服都拿回去，玉璇珠坐回胡mama身邊尋了別的話頭，mama，今兒十三娘跟我說了一樁事。

    什么？

    十三娘說澹煙閣有位貴客要一罐玉乳膏。澹煙閣的沒了，問我重譯樓可有玉乳膏。

    你怎么說的？

    玉璇珠淡淡一笑，我說咱這兒都好幾年沒用這東西了。

    胡mama點點頭，澹煙閣最喜歡用那些東西調(diào)教新人，他們說自己沒有，說出去誰信。

    將嘴角的笑意藏起來，玉璇珠繼續(xù)說，十三娘說買這玉乳膏的是大主顧，我說類似的方子那么多，也不用一定要玉乳膏。

    那澹煙閣最擅長的便是用這些東西，沐浴浸湯的，煎煮內(nèi)服的，只是起效不如玉乳膏快罷了。

    我也是這么說，可是十三娘跟我說她伺候那大主顧時，從那人的衣服里翻出了一張奇怪的方子。說著玉璇珠附到胡mama耳邊悄聲低語。

    你說的可是真的？

    玉璇珠點點頭，東平王妃前些日子剛落了胎，據(jù)說就是誤服了藥。

    九月的時候東平王府與錦鄉(xiāng)侯府的婚事辦的滿城皆知，流水席開了整整三日，幾家妓館的行首都被邀去赴宴助興。

    如今快到冬月了，東平王妃竟然誤服了藥落了胎，這事怎么看都透著詭異。

    兩場大雪過去，駐守燕云的守將被陛下召回長安。長安城里的勛貴世家沒人再議論東平王府的事，不等他們探來消息，年底吏部對官員的考評開始了，一群人的心思也活絡(luò)起來。

    在長安城已留居半年的甄珉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臥在澹煙閣十三娘的閨房里，以手支頤歪在榻上看窗邊的美嬌娥對鏡梳妝。

    等這陣風(fēng)頭過了，你跟我回金陵可好？金陵風(fēng)水養(yǎng)人，你這般的女子，在這長安城里，可惜了。

    如云青絲挽成牡丹髻，十三娘從匣子里拿了一支輕紗堆成的花簪進(jìn)發(fā)間，妾身卑微，能在這兒服侍侯爺那就是命里燒了高香，哪敢跟侯爺回金陵。

    伸手放在她的肩上，甄珉將一支金鳳釵簪進(jìn)她的發(fā)間。

    鏡子里甄珉眼中含笑，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卻不曾拿開。十三娘心中一沉，定了定心神，拿了青黛對鏡描眉。

    昨兒晚上還說想去江南游玩，如今我要帶你去你還不愿意。搬了個圓凳在她身邊坐下，伸手?jǐn)堊∷难?，你這張嘴啊，我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緊緊身上的衣服，低頭系好被甄珉解開的衣帶，我怎么不知道侯爺心疼我，只是這個時候風(fēng)雪大，出長安往南走哪兒就那么容易了。抓住男人作亂的手，若侯爺真要十三娘去金陵，不如過了年遣人來長安接我。

    看著十三娘眼中風(fēng)情盈盈，甄珉心中大好，伸手點了一下女人涂了膏子的唇，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等開春了咱們一起回去。說罷拆了十三娘剛梳起來的頭，摟了她兩人又滾回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