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我就說要添薺菜好吃，果真是，阿梔跟你姆媽說不要嫌我煩，能吃也就這一兩月的事。”

聽馮梔搖頭道不曾煩過，她這才把下巴對向毓貞：“這市面潮流哪里跟得上，前年旗袍袖口還是短襖那般闊大，去年袖口就變小，今年索性緊窄成七分袖。那袍擺也是，前年接近足踝，去年遮著膝蓋，今年瞧得有些女學(xué)生，都能看到大腿了。不曉得明年又成甚麼樣子。照這樣追趕著，如我們這般大府也開銷不起，還是適合自己的最好?！?/br>
毓貞一撇嘴兒笑：“大嫂又哭窮，再哭就沒人信了?！?/br>
秦婉不理她，又看向馮梔上下打量，嘖著嘴問：“阿梔這身旗袍真好看?！?/br>
鬢邊有朵梔子肥（民國）第拾捌章互守密

第拾捌章互守密

馮梔那晚被常二爺扯裂衣裳，翌日早命人送來十數(shù)件，皆是錦緞縐綢面料的高級貨，好容易挑出件豆綠色布旗袍，衣襟花紐卻換成珍珠扣子，精致好看極了。

她愁惱的很，常二爺卻很喜歡，順她袍擺衩處往上捋至腰間，跪趴著再要了一回，他道：“怕甚麼，誰問起你就說是我送的?！?/br>
她可沒那膽子。

秦婉問可是姆媽給做的，又搖頭笑道：“定不是的，市面上這樣棉布料皆是藍調(diào)，能染成豆綠色不易，那珍珠扣子白圓玲瓏，也不是尋常珠子，這件旗袍怎地也值七八百大錢，你姆媽哪里舍得買?！?/br>
諸如秦婉這樣的富貴太太，平日里常和門第相仿的那些小姊妹，湊在一起不是打麻將，就是逛珠寶時裝店，早練就一雙火眼金睛，她估摸的總八九不離十。

馮梔頰腮透出兩抹紅暈，咬著唇不響，秦婉倒自吃吃笑起來：“你不說我也知曉誰送的！”

馮梔心倏得提到嗓子眼，悄把打顫的手背到身后，聽她接著說：“怕甚麼羞，是阿淶送的罷，我早曉得了?！?/br>
“阿淶？！”這從何說起。

秦婉“嗯”了聲兒：“阿淶如今做掮客，倒是順風(fēng)順水的發(fā)財，沒想到伊倒蠻茄（能耐）的，講起股票經(jīng)來頭頭是道。我上趟子想把彩娥介紹把伊，伊講只吃煞儂一介頭（只喜歡你一個）?！辈识鹪谂允⒅?，不慎灑了點出來，忙用帕子悄悄擦了。

馮梔張張嘴又把話吞咽回去，怎麼說呢，這倒是個好借口。

毓貞把碗兒一推，端起香茶漱嘴，說了句謝大嫂招待，推她往外走：“上學(xué)堂要晚哩?！?/br>
就聽得秦婉嗓音尖細：“阿梔都沒說話，你臊甚麼，大姑娘心思十八彎、活絡(luò)的很。”也聽不明說的是誰。

毓貞拉著馮梔一股勁兒走出院子，方停下來喘氣，一面道：“我這個大嫂從頭發(fā)絲里都透出精明來，你再不跑，就要露餡了?！?/br>
馮梔笑了笑：“露甚麼餡，我又不是芝麻湯團?！?/br>
毓貞抬頭看她，慢慢撇起嘴角，語氣帶著絲縷得意：“你和二哥的事瞞不過我?！?/br>
馮梔臉上的紅暈褪去，默然聽她繼續(xù)說：“那晚我見你上了二哥的車，可是一夜未回，上學(xué)堂時，我特意繞到南京路的公館，看見二哥送你出來，他還親了你......”

馮梔打斷她的話：“你想怎樣呢？”

毓貞微怔，聳聳肩膀：“不想怎樣，我不管你們的事，也懶得說給誰聽。但我的事你也別管，也不許說給誰聽。”

知道是指合家宴找貓時、在對面洋房撞見她的事兒。馮梔松落口氣，點點頭應(yīng)承下來。

兩人快至外門時，毓貞邀她一道坐車，她笑道：“布包還沒拿呢，現(xiàn)天色還早，乘電車去學(xué)堂也不晚。”

說著就告別要走，毓貞忽然拽住她的胳臂，湊近耳邊嘀咕：“我請你幫我辦樁事兒。”從袖里掏出一張電影票：“你幫我送去那樓里304房，他你也認得，周希圣。”

“是他！”馮梔吃了一驚，她們這些女學(xué)生聚在一起，說來繞去都離不開男高那二三風(fēng)云人物，周希圣便是其一，她遠遠瞥過，面容清雋、瘦高個兒，不大理人的樣子。

卻原來也是貧苦之子。

馮梔不想趟這渾水，畢竟毓貞早已訂了親，她擺手拒絕：“才說好互相不管的?！?/br>
“你幫我跑一次?！必关懢趩势鹉槂海骸澳悴粫赃@一府的探子，就等著揪我辮子呢?！?/br>
馮梔看她著實可憐，噗嗤笑了，接過電影票：“就這一次，下不為例?！?/br>
回房里取了布包，她便過街往對面走，拱門前老虎灶已經(jīng)大開，望進去里面黑森森的，只有土灶膛里燃著紅光，灶面擺著數(shù)個大銅壺，壺嘴嗞嗞地響，四處白煙氤氳，門前排著七八個樓里住戶過來泡熱水。

一旁擺著半新不舊的四方矮桌和幾把舊藤椅子，幾個上年紀的圍坐，吃著粗茶在閑聊。前時見的剃頭匠也在，正給顧客刮胡子，那人仰面躺著，嘴周圍糊了一圈乳白色的刨花水，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

馮梔再走近些，便看見周希圣正排著隊，一手抱緊水瓶，一手拿著份石墨鉛印的報紙在看，他穿一件藍布長衫，已洗得發(fā)白，幾處打著補丁，不細瞧倒也瞧不出甚麼，他頭發(fā)很黑，皮膚是白的，整個人洇在水汽里，倒有些古舊藍皮線裝書的韻味。

作者的話：昨天有讀者質(zhì)疑民國是否會叫爸爸。我再解釋一下，當時寫的時候也怕不遵事實，特意查了資料，爸爸這個詞，在民國蘇錫常等地，是叫爸爸的，陳寶國演的老酒館里（民國?。?，他也是叫爸爸的，所以才會這么寫。

阿梔因為沒有爸爸，二爺又比她大，所以就叫了出來，我覺得也是合情理的。

所以這里解釋一下。

鬢邊有朵梔子肥（民國）第拾玖章知遇人（加更）

第拾玖章知遇人（加更）

“周希圣？”馮梔試探地叫了聲，見他仍低頭看報，走近兩步又喚了一遍。

排著等泡水的其他人都朝她瞟過來，很新奇的上下打量，一個娘姨拍拍他的肩膀：“希圣，小姑娘尋儂，聽到了哇！”

這才見他抬起頭，皺著一雙漆黑劍眉，也不說話，只抿緊薄唇不耐煩地看她。

馮梔從袖里掏出電影票遞上：“我家五小姐給你的?！币娝皇直?，一手拎報紙，沒接過的意思，索性伸手硬塞進他長衫口袋里：“是毓貞給的?！?/br>
有個算命瞎子在吃面，嗤嗤的響像誰捂嘴在偷笑，馮梔有些不自在，手指捏緊碎花布包袋子，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一股勁兒繞過街口鐵架子雕花路燈，腳步才慢下來，前面是八路電車站臺，候客寥寥無幾，才走過的一班電車，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她只能等下一班來，馬路對面是西比利亞皮貨行、貴婦時裝店、歐羅巴皮鞋公司還沒營業(yè)，鐵柵欄扣著銅面大鎖，一旁緊連人民攝影公司，卻是早早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