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沒了賀昀天,春暉班像沒了精氣神一樣,個個都懶散的癱在一處,班主林宗祥一整天忙著在外面托關(guān)系撈人,哪里顧得上這群人。 這日,他正急忙忙從外頭回來,身上的襖子里揣著從同芳居剛買的新鮮點心,用油紙包了,外頭細細的扎上了紅綢子。 同芳居的點心不便宜,光是一點碎渣子都夠他們半個月天橋撂攤子的收成,這是林宗祥特意買來,準備再送去廖府的心意。 賀昀天是他的半個兒,更是春暉班捧出來要扛大旗的,他不能扔下不管。 才進了院子,就見隔壁烙大餅的元伯正挑著擔子要出去,兩人互相招呼了一聲,便聽到元伯說:剛才給你們家送餅的時候,見著你們院子門口杵了一個后生,聽說是來尋親的,那后生長得可俊啊。 林宗祥心里沒當回事,應(yīng)了一聲就往里頭走,只當是戲班子里哪個弟子的家里人來探親了。 待進了院子,尚未跨過月門,果然看見墻根處站著一個年輕小伙子,身上穿著半舊不新的棉襖,兩手揣在袖兜里。 誰啊?他喊了一聲。 那小伙子立時轉(zhuǎn)身過來,只見他眉宇舒朗,輪廓分明,是個極英挺的男子。 薛巖飛快的上下看林宗祥一眼,這才笑道:這位是林班主吧,我是小棠的表親,來尋她的。 林宗祥眉一擰,停下了步子,怒道:哪家的小子,盡在這里胡說八道,小棠是我在人牙子手里買的,哪里來的什么表親! 那您,是在永定街上跟一個叫劉二坤買的嗎?薛巖站直了身子,也不跟他生氣,見林宗祥臉色一僵,這才繼續(xù)說道:要是呢,這就對了,當初我嬸嬸帶著孩子來城里玩,不小心把孩子丟了,回來再找就沒了,打那以后,嬸嬸就得了癔癥,我特意托了許多人,這才找了來。 林宗祥只靜靜地聽著,也沒插話,只是拿一雙看慣了各色人的雙眼盯著他,薛巖說完了也沒再添話,就這么著讓他看。 反正這些話都是提前和林映棠對過的,他根本不憷。 林宗祥直看了好大一會,才收回了眼神,卻也沒有說什么,徑直往月門里頭走去,等到了他跟前,才拿眼一瞥,冷聲道:小子,和小棠合起伙兒來蒙老子,還得了癔癥,那是老子隨口一說哄她的,她是老子打河邊兒撿的! 這下薛巖愣住了,萬沒想到還有這么一著,眼見林宗祥就要進去了,忙跟上去,扯了林宗祥的袖子,聲音一沉,道:林班主,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同小棠 話說三分,意卻表了十分,就是這欲語還休的模樣,叫林宗祥冷哼一聲,扯出了袖子,道:你跟我進來。 院中,早同薛巖串通好的林映棠,只等著人來,眼看林宗祥進了院子,伸著脖子往后一瞧,便瞧見一個年輕小伙子跟了進來。 兩人眼神一對,薛巖唇角笑笑,緊跟著林宗祥后頭進了屋子,林映棠卻呆了呆,她只見過他如何躺在柴堆上氣若游絲的樣子,眼下?lián)Q了衣裳剪了頭發(fā),她第一眼竟是沒認出來。 待那屋門在自己跟前關(guān)上了,這才回神過來,局促的在院子中轉(zhuǎn)了好幾圈,一會兒從堂屋拿了衣裳出來洗,一會又拖了柴在院子當中劈,兩眼余光卻一刻也不曾挪開過那屋門。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屋門終于開了,薛巖邁了出來,隨后轉(zhuǎn)身神色恭敬的關(guān)上了門,不多時,林宗祥也推門出來,身上新?lián)Q了身衣裳,手里提著糕點盒子往出走,卻是一個眼神都不曾看向他們。 林映棠原以為自己同薛巖的這點把戲瞞不過林宗祥,可眼見薛巖眉目間沒有一點憂愁,林宗祥也沒把她喊去責罵,心里頭漸漸放寬,等著林宗祥出了院子,這才去拖了薛巖到角落里,低聲問道:咱們提前說好的話,我爹信了? 沒。薛巖剛從廚房摸了一把炒好的瓜子在手里嗑著,聽她問,只搖了搖頭,他說你不是買來的,是從河邊撿的,以前說的話是隨口哄你的。 林映棠一聽便慌了神,一張臉漲的通紅,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后怕。 薛巖卻丟了手中的瓜子殼,笑道:你怕什么,你爹又沒罵你,反正他現(xiàn)在把我留下了,咱們商量好的事也成了,這不就行了? 原先兩人商定的便是先讓薛巖見了林宗祥,再尋個機會同林宗祥說去結(jié)交譚師長的事,如今薛巖已經(jīng)被留在了戲班子,分明計劃是成了,可林宗祥明明識破了他們,林映棠如何能不擔心。 這擔心,直到晚上的時候,才終于成了真。 用過晚飯,林宗祥一聲咳嗽,便將林映棠喊去了自己的屋子。 待門一關(guān)上,林映棠便早有預(yù)感的撲通跪在了地上,還未開口,一雙眼已經(jīng)包上了兩泡淚,哭的說不出話來。 林宗祥盤腿坐在炕上,握著煙桿嘬著,煙霧蒙蒙中,他的臉越發(fā)叫人看不清。 就是這樣隔著霧氣的眼神,才叫林映棠心中發(fā)酸發(fā)苦,忍不住便跪著往前挪了幾步,扒住了炕沿正要開口。 林宗祥甕聲已經(jīng)說到:你大了,知道和男人串通起來騙自己老子了,我留不住你,明天你就跟著那小子去吧,人我也替你看過了,是個不錯的,家里有點田產(chǎn),要論起來,也算是個好人家,你眼神不錯,會挑男人,比你師姐強。 爹林映棠一聽到林宗祥的話,心里頭便一陣發(fā)悶,其他的一句沒聽清,光聽見了林宗祥要趕她走的話,立刻便哭的喘不上來氣,渾身抖作一團。 林宗祥眼眶發(fā)紅,他是沒拿林映棠當親生的,可畢竟是從小養(yǎng)到這么大,要說一點情意也沒有,那也是作假。 可眼下戲班子亂成這樣,指不定哪天便拆伙,光看今日他去廖府的場景就知道,那廖宏是鐵了心要斷他們的活路,如今林映棠能碰上這么一個敢為了她不要命的男人,那是她的福氣,早走早好。 可這話不能和林映棠說,他知道這孩子心眼好,說了,她肯定不愿意走了。 握著煙桿的手微微抖著,林宗祥低頭去看跪在地上的人,心里又是一陣發(fā)酸。 哭的快要背過去的林映棠哪里想得到其他,心里只悔恨自己為何要答應(yīng)薛巖的話,此刻也顧不上許多,邊哭邊說道:我?guī)аr回來,只是為了救大師兄啊,他認識譚師長手底下的人,爹你信我??! 才發(fā)現(xiàn)這么多天了,竟然還沒寫到正章,得趕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