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要挾

    天色漸暗，沿著普外科長長的走廊望到盡頭，孔宸南正在跟家屬交代術(shù)后注意事項，有人似乎一直在遠處打量他，談話結(jié)束后，他看到了站在護士臺簽會診單的李之瑜向他招了招手。

    之瑜，來會診？他負(fù)手走過來，看了眼會診單，患者只是偶發(fā)早搏，沒什么大礙。李之瑜欲言又止，想跟他聊聊許筠的事，孔宸南見她指指辦公室，便笑道，我今天夜班，辦公室里只有我，你進來說吧。

    李之瑜雖然向著許筠，但不看好年輕的林岑安，所以一直希望她不要放棄孔宸南，許筠跟我不太一樣，一旦陷進去是很難抽身而退的人，你確定要放任她和那個男孩子一起嗎？我怕最后她得不到想要的。

    孔宸南鏡框下原本嚴(yán)肅銳利的雙眸浮上笑意，一身硬挺的白大褂顯得氣質(zhì)溫潤如玉，李之瑜覺得眼前通透的人，應(yīng)該早就算計過了，又擔(dān)心起許筠不能招架。

    我看得出來，筠筠很喜歡他，我同意開放式關(guān)系，不過是不想她一開始就把我排除在外，但不代表這是最終的結(jié)局。他在利用許筠的猶豫，即便不是愛，他也愿意。之瑜，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孔宸南坐回到轉(zhuǎn)椅上，抿起薄唇，拿著桌上的筆把玩，我們來打賭吧。

    項目申報會還有一周舉行，許筠的實驗有了小進展，本該十拿九穩(wěn)這次申基金的，但楊教授透下話風(fēng)來，說這次青年課題組里有一匹黑馬，還跟審查組里的人有點關(guān)系，原本還在為進展高興的許筠冷下心來。

    如果沒有申報到第一批次，資金不持續(xù)。接下來的大批次實驗就難進行，等第二批申報就太晚了。

    她只好難得去婦科找秦嫻語，她的母親大人此刻剛下門診，正端著保溫杯喝水，見她推門進來，就知道她來干嘛。喲，許醫(yī)生還知道來看看媽啊。她假裝推著老花鏡看電腦，不直視坐在面前的許筠。

    許筠心虛，這半個月都沒回家，語氣有些不自然，媽，我這段時間實驗室比較忙。

    她看得出秦嫻語只是假裝生氣，連忙保證之后周末一定回家住，秦嫻語這次拿下眼鏡正面打量她。   申省項目的事兒吧，你畢竟太年輕了，又剛回國，確實有點困難，而且我們婦科也有申報的項目，我也不方便在里面幫你說話。

    許筠本來也沒報太大希望，各個科室的都有要申報的項目課題，秦嫻語沒有幫她不幫自己科室的道理。她只是想打聽新冒出來的是哪個組。

    雖然我也不知道楊教授說的黑馬是誰，但媽覺得你不如去找小孔，他現(xiàn)在項目都是進行中，和你不沖突，而且在審批組里認(rèn)識不少說得上話的人。

    秦語嫻點到為止，雖然在醫(yī)院聽了不少他倆的八卦，但她總覺得，許筠這邊差點火候，作為親媽，當(dāng)然要幫幫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筠還是來了外科樓，時隔許久，幾年前還在老院的普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幢獨立的大樓，尤其是肝膽胰中心，招牌又大又新，直接占了三層，比腫瘤科那棟小破樓氣派。

    從秦嫻語那出來，她就給孔宸南打了電話，他倒是沒有稍加辭色，讓她下班來普外門口等他。

    站在門口張望時，陸陸續(xù)續(xù)上來幾個剛從手術(shù)室回來的年輕醫(yī)生，有幾個是孔宸南的學(xué)生，她見過幾次，他們倒是很自來熟跟她打招呼，許筠姐，來等孔老師下班啊，怎么不進辦公室坐？

    沒事，我就在這等。她在普外的時候，也是這樣穿著手術(shù)衣套著白大褂匆匆忙忙回科室趕病歷，過一會又回去上手術(shù)，反復(fù)一天，從醫(yī)院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

    不等她婉拒，孔宸南已經(jīng)換好衣服出來了，見許筠站在門口背手靠著墻，眼睛直愣愣盯著肝膽胰的牌子，他心揪了一下，在看什么？

    許筠回過神來，自然地走過來挽起他的胳膊，在他臉上來回打量，比起幾年前的鋒芒和傲氣，孔宸南多了幾分經(jīng)過磨礪后的溫和沉穩(wěn)，小孔老師，你看普外的樓都換了，學(xué)生都來來回回幾屆了，怎么就你這張臉看起來沒變呢？

    懶得糾正她的稱呼，孔宸南低頭輕輕笑了一聲，聲音懶散，上趕著拍馬屁，你看來有事求我。許筠見他看穿自己，也不打算藏著掖著，孔宸南便抽出胳膊，牽起她的手，拉她一起進了電梯。

    他的手很干燥，溫暖，許筠不排斥，任由他拉著自己，你早就知道了？能跟我說說，那匹黑馬是誰嗎。

    孔宸南笑而不語，眼神示意電梯門開了，下班的醫(yī)生陸續(xù)擠進來，都跟他們點頭打招呼，為了不讓別人擠到許筠，他高挺地?fù)踉谠S筠身前，讓她站在角落里，但手仍舊背過身緊緊握著她。

    應(yīng)該明天就會昭告天下了，許筠在心里嘆息，醫(yī)院簡直是八卦天堂。

    跟著他走到停車場，一路上許筠已經(jīng)接受了各種熟人的眼神問候和關(guān)心，她忍不住松開手，孔宸南像是得逞一般停在車前，委屈說道，筠筠，我還沒吃晚飯。

    許筠默許，他俯下身替她拉開車門，西裝衣袖擦過許筠的身側(cè)，淡淡的香水味留在四周。

    他這是拿住了自己的命脈，許筠苦笑，坐在川菜館里，孔宸南流暢地跟服務(wù)員報了幾個菜名，他記得她全部愛吃的和不吃的，合上菜單，他轉(zhuǎn)過頭抬眼問許筠，還有什么想吃的嗎。

    他太了解自己了，但被人要挾住的感覺還真是不爽，許筠靠著椅背，直起身來，象征性翻了下眼前的菜單，把沸騰魚換成毛血旺吧。

    只見孔宸南面不改色地點頭，囑咐服務(wù)員，毛血旺也要微辣。

    燈光垂直照下來，閑聊幾句，菜便陸陸續(xù)續(xù)上桌，以前讀專碩的時候，普外科室聚餐也經(jīng)常吃川菜，那個時候他們在其他科室規(guī)培，但孔宸南總是微信叫自己過來一起吃，也只有他會在點菜的時候記得給自己點沸騰魚和蒜蓉油麥菜。

    動筷之前，許筠撐著下巴看他，聲音沉沉的叫了一聲，小孔老師。   孔宸南停下正在倒水的手，他很少見許筠這樣凜然，只好妥協(xié)道，沒別的，你答應(yīng)周末陪我去一個聚會，我就告訴你競爭對手是誰，還可以幫你跟審批組打聲招呼，你申基金不是問題。

    說出來，孔宸南都覺得自己有點下三濫，但那天聽到電話里的聲音，他確實不能再君子下去了，林岑安年輕張揚，長相出挑，又是學(xué)古典樂出生的鋼琴師，雖然孔宸南一向清高自傲，但也不得不擔(dān)心失去許筠的依賴。

    宸南哥，我大概猜到了，所謂黑馬應(yīng)該是你跟楊教授透的口風(fēng)。她很聰明，孔宸南打心里覺得，他喜歡許筠這一點。

    周六還是周日？周六。許筠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壓倒。那天原本說好要跟林岑安一起去看外婆的。

    周六那天，許筠才知道孔宸南要帶她去看望研究生時期指點過他的老教授，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夫妻兩住在老城區(qū)的科研所家屬院，每戶都是獨棟的小洋樓，外面的小院里種著辣椒和土豆，垂地的柳樹枝芽掃出一片陰影。

    門外面還停著好幾輛車，應(yīng)該都是來看望的學(xué)生，他們一起約了時間，許筠想到可能要見一堆外科大佬，不自覺有點緊張?？族纺贤炱鹚氖址旁谧约焊觳采?，輕拍了兩下，沒事的，別緊張，都是同行，你的項目記得也跟他們說一說。

    按下門鈴，來開門的男人看起來比孔宸南大個十歲左右，應(yīng)該算是他的師兄。

    許筠跟著叫了聲師兄，男人笑呵呵應(yīng)了，哎喲宸南啊，我說你一直憋著不相親，原來早就找好了，快進來給我們介紹介紹。

    許筠從玄關(guān)望進屋里，客廳沙發(fā)，周圍的椅子坐著有五六個人，有幾位跟孔宸南差不多大，最年輕的也有三十歲，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

    聽到孔宸南來了，都站起來跟他打招呼，斜側(cè)面的紅木椅上坐著的頭發(fā)花白，身材精瘦的老人滿是慈祥的笑意揶揄那位師兄，你四十幾的人了還是那樣咋呼，不要嚇著宸南的女朋友，

    他穿著白色的中式襯衫，雖然年紀(jì)大了，但看得出當(dāng)年的風(fēng)骨。這位應(yīng)該就是帶了孔宸南一段時間就退休了的林教授。

    老師好，我叫許筠，以前在普外跟孔老師的學(xué)生，現(xiàn)在轉(zhuǎn)腫瘤了。她很有禮貌的鞠了一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細細打量許筠半晌，我記得你，是老楊和宸南的學(xué)生，當(dāng)年那件事，哎，算了不提也罷。      他擺擺手，眼里還有對她的惋惜。

    今天都留下來吃午飯，我外孫從國外回來了，你們師母親自下廚，機會難得。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許筠便前去開門，行李箱滾輪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抬頭便看到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ps：修羅場啊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