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生就自己睜開眼來，那雙眼眸里帶著掩藏不住的愁慮。

他不知多久沒睡了？這幾日，她沒見他睡過。她知道，全是為了自己遲遲不曾好轉(zhuǎn)。然而，何苦？鄭思霏心里漾起了半苦半甜的異樣感受。

「你醒了，思霏?！顾麍?jiān)持用親近的語氣喊她思霏，再也沒改口，鄭思霏都已經(jīng)聽?wèi)T了，不再像最初一樣無法適應(yīng)，只是，她還是習(xí)慣連名帶姓的喊他。

「王岫。」她輕道：「給我一面鏡子，我想看看自己?！?/br>
王云生搖頭，很好看的長指輕梳過她的鬢角。

「我的眼睛給你作鏡子，想知道自己的樣子嗎？」他捧起鄭思霏的雙頰，慢慢靠近她，直到雙唇微微點(diǎn)上她的鼻尖為止，她於是看見，王云生素來清俊美麗的五官上寫著淡淡憔悴：「你很美，思霏。」

她笑了起來，卻伴隨著停不下來的咳嗽?！竿踽叮隳臅r連說笑都變得這麼認(rèn)真？」

王云生沒有回答。她看見他閉上雙眼，慢慢咬住下唇，俊雅的容色之間，流露出她從不曾在他身上見過的隱忍痛楚。

她強(qiáng)撐起一只手，顫撫了一下他鎖起的眉心，王云生急急睜開眼，把她的手握住，放回錦被中?！杆荐?！你不要費(fèi)力去動，歇著就好?！谷欢?，她還是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泛出孱弱如死的淡青。

「王岫，我從前一直以為，你對我和對其他女子，都是一樣那樣輕薄的，」她輕聲一嘆，雙眼眨也不眨，盯視著王云生的臉，彷佛第一次認(rèn)識這個人一樣。「可是，你為什麼替我做這麼多？我活與不活，活得好或不好……本可以與你沒有半分相關(guān)?！?/br>
「不對。你的每一時每一刻都要和我息息相關(guān)，」王云生把她的手牢牢握?。骸肝也荒苁ツ??！?/br>
鄭思霏眨眨眼，王云生蠻橫無理的話像一道迷樣的異風(fēng)吹來沙塵，飄進(jìn)她眼里，明明渺不可視，卻讓她如今理應(yīng)乾涸的眼中漫出淡淡霧氣。

「你有沒有想過，若我不肯呢？」

「……」王云生一時無語，似乎真的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好半晌，他才輕輕一笑：「那就等到你肯接受我為止?！?/br>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就這樣沒了，你怎麼等也……」鄭思霏的眼瞳在閃爍，王云生很快就猜到她想說些什麼，又蹙了一下眉頭，打斷她。

「沒有那種如果，我一樣會等你。」王云生端起他原先放在一旁待涼的藥碗，現(xiàn)在王云生會端來的藥，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一種混著姜湯氣味的淺褐色藥汁，而是濃黑色的湯水，帶著很重的酸苦澀氣，藥湯入口，甚至讓她出現(xiàn)舌尖被麻痹的錯覺。

「可以不喝嗎？」鄭思霏微微蹙眉，虛弱的語氣有點(diǎn)像撒嬌。

「好了以後就可以不喝。」王云生現(xiàn)在對她說話總是這個樣子，溫和柔哄，卻不接受她的絲毫反抗。

鄭思霏沒有再說什麼，乖乖任他喂藥。王云生的手有一些顫抖，仍是堅(jiān)持要一匙一匙的喂她，確定她紮實(shí)的把滿口藥汁全咽下去。她知道，王云生一定是連原本不想下的猛藥都下了。這種濃黑的藥湯已是第四碗，她知道自己的大量失血還沒有明顯的好轉(zhuǎn)，這湯汁只是讓她安定心神，迅速入眠罷了。堅(jiān)持不愿放棄任何一絲機(jī)會的人，并不是她自己，反而是王云生。

她不懂，自己的性命垂危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事，為什麼王云生還是要這樣灌她喝藥？

喝完整碗藥，她口中已然沒法分辨出藥汁的任何滋味。鄭思霏閉上眼睛想稍歇一會，卻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中凝著水氣，猝然落下淚來，她急著側(cè)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下子就連著被褥一起被王云生抱進(jìn)懷里，他的聲音近在耳邊，好像染上了一點(diǎn)嘶啞。

「沒事的，思霏。無論如何，有我在……」

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靜靜任他抱著，感覺自己融在一片汪洋里，世界只剩她和他兩個人，異常寧靜。

意識逐漸朦朧之時，她想起自己還剩最後一個問題要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我的？王岫？」

鄭思霏聽見了王云生回答自己的喑啞聲，那句話，讓她心里狠顫了一下，可是，她卻一下子掙不出渴睡的黑暗，無力再問得更清楚。

「在你不叫我王岫，還叫我邵峰的時候。」

挽落梅(7)

知道她睡了，王云生的手指從她身上松開。她是聽見自己的答話才睡著的，在他布下的結(jié)界里，他可以感覺在那一瞬間，鄭思霏的心劇烈動搖了。他現(xiàn)在無論說些什麼，鄭思霏都已經(jīng)陷入沉睡，再聽不到，不過，他還是低聲喃喃自語，好像她還在專注聽他說話一樣。

他後來開的已經(jīng)不是替她調(diào)理身體的方子，而是保她能夠短暫延命的重藥。

「我們，再喝一碗就好?！?/br>
王云生的語氣，輕柔得像是和她討論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他輕輕勾開鄭思霏的衣襟，露出她微微起伏的小半片麥色胸膛，還有她已然開始發(fā)育，男裝再也藏不住的隆起胸脯──那里的劍傷癒合得剩下一線細(xì)痕，反襯得她胸膛正中央的環(huán)狀胎記躍然欲出。

確認(rèn)鎖針環(huán)的狀態(tài)，王云生重新替她拉攏襟口，在她微陷的頰上印落淡淡一吻：「思霏，再喝一碗就好，我們就把本不該在你身上的東西拿掉……然後，你答應(yīng)我，無論怎樣，都要活下去?！?/br>
他極輕柔地吻向她沉睡的眼簾，沉靜的眼眸里隱然跳躍著不容違背的狂傲。

「無論你是不是要恨我……都要活下去。」

＊＊＊

南宮鈺望著小窗外的天空，午後的透亮陽光照映入室，一房的明媚卻讓他感覺很是寂寞，江府待他稱得上客氣，雖說是把他囚了起來誘敵，卻仍是給了他一間僻靜向陽的房，讓他不至於受苦。

他可以好好思索這兩日發(fā)生的所有事。但，有一件事他怎麼樣也想不出原因，「小思……我的無名帖只有你能動手去換，是你換走的嗎？為什麼？」

他被囚一事還沒有張揚(yáng)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最先找來看他的嚴(yán)霜芊，已經(jīng)把鄭思霏中了煙毒，看似有些嚴(yán)重的情勢轉(zhuǎn)達(dá)給他。南宮鈺因而更加心煩意亂。

「若你是為了王云生才故意設(shè)法換我無名帖，那麼，在比武之時，你就該詐敗，讓他拔得頭籌，而不是硬撐著中毒的身子，還要替我取勝……不是嗎？」

他握著手上那杯沒沾過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