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讓她來見見我的屍首，告訴她，你已報了王家的滅族之仇，然後，叫她好生去過自己的日子，別把一生埋葬在……仇恨里……」

「天官！你做什麼？」王云生感覺寧清的樣子不對勁時，一個箭步奔向他身邊，卻已然來不及。寧清的僧袍暈出血來，血流得并不多，他手里的小尖刀扎得很準(zhǔn)，深深戮在心臟中。

「該還的一切，就此還你罷了，」寧清蒼白著臉，苦澀一笑，口中的言語愈來愈不成章法：「我的命，本就，從不是我的……縱然長命百歲……要來何用？只是，思霏怎樣了？那小姑娘……怎樣了？你若是在意她，就不要輕待……也許我死了，便能自由的，去見任何一個想見的人……」

寧清淡淡的聲音，逐漸低沉，散沒。

「……天官？」

王云生靜默半晌，直到再也聽不見寧清的呼吸，心頭正自恍然若失，蒙朧中果然見到寧清的天靈蓋上緩緩漾出幾絲金燦明光，悠悠漫開，絲絲縷縷附著到了自己身上。

煦煦然竄入他腦海中的，是一世多舛的白虎神仆殷天官，帶著自己的魂魄碎片，一生歷經(jīng)過的強烈震蕩，雖不是他的親身參與，王云生卻能感到那些沉郁的愛，激越的恨，一幕幕飛掠如影。

王云生淚涌盈眶，今生，他從不曾像此刻一般，感覺自己如此完整。

他望著寧清果然已變得寧靜清和的神情，輕輕替他抽出心口的致命銳刃，讓那個本就不深的刃口逐漸闔起，還給他一個全身而退。

挽落梅(12)

離開屋子前，王云生再回頭一看，寧清就這樣靜靜坐在椅子上，彷佛只是打盹一般。他恍然想起兒時，自己總跟在他身邊，喊著降神師父的陳年故往。

闔起門扇，王云生垂首，朝緊閉的門內(nèi)最後拱手，低喚：「師父……岫兒就此別過?！?/br>
＊＊＊

「沉叔？你來了？」一聽見門外侍衛(wèi)重重倒地的聲音，南宮鈺立刻站了起來，把那柄匕首向自己袖中藏了藏，從半開的窗口扔出了一粒雷霆門的鐵珠作為暗號，這才迎向門口。

那是他和金岳約好的暗記。門口區(qū)區(qū)幾名侍衛(wèi)沒什麼要緊，江府一得到他的暗號，便會開始圍抄這間房，他沒打算向南宮沉透露自己想捉拿邵楓的意圖。

南宮沉一踏進門內(nèi)，便露出擔(dān)憂的神色，一把握住南宮鈺的手：「阿鈺，你沒事吧？咱們是不是該離開江府了？」

「不行，沉叔，此刻退走，反而顯得奇怪。」南宮鈺有些心不在焉地向外張望，卻沒見到邵楓，他於是壓低聲音，皺眉問：「沉叔？邵楓沒有來嗎？」

「有，不過，她那個隨身侍衛(wèi)還護著她守在門外，恐怕江府發(fā)現(xiàn)，所以在外把風(fēng)，沒敢妄動?！鼓蠈m沉眼神一動：「阿鈺很想見她嗎？我去喚邵楓來……」

「等等！沉叔！」南宮鈺立刻阻止了南宮沉，促道：「沉叔！你待會什麼都別對邵楓說，就讓她進來見我，她的那個護衛(wèi)，也叫過來門邊站著，沉叔！我怕……那邵楓有點問題?！?/br>
南宮沉心頭一凜。南宮鈺發(fā)現(xiàn)什麼了嗎？他試探著問：「阿鈺？邵楓身無武藝，一心擔(dān)憂，竟然膽敢這樣隨我闖進來見你，她對你的心思用得很深……你還懷疑她嗎？」

「沉叔，我已經(jīng)通知……」南宮鈺本來想把自己與江府有所連系的事說出來，但他忽然感覺南宮沉今日的態(tài)度有點不對，似乎極是焦躁不安……為什麼？

「什麼？通知什麼？」南宮沉確如驚弓之鳥，對南宮鈺的一言一行都在意得有些過頭了。

「沒什麼，只是霜梅師姊對邵楓有點興趣，我與師姊說過，待會可以來看邵楓一眼……」

「是嗎？那我趕緊去叫她了?！?/br>
南宮鈺微一蹙眉，待看到南宮沉?xí)r陰時晴的異樣臉色，心里油然生疑。

「你……你沒事嗎？」邵楓一跨進門檻來，美眸泛淚、神色憂慮地喊了他一聲，顫顫伸手，似乎就等著他湊上來拉住自己，否則，便要就此跌在地上──

南宮鈺冷眼旁觀，心里再次浮起那股子異樣的感覺。

邵楓，一向就是這個透骨狐媚的模樣？還是，他與她幾日不見，他已經(jīng)不習(xí)慣邵楓嬌裊柔膩的舉止了？

南宮鈺仍是伸手過去拉她，但極美的玉面上透出一絲不耐，邵楓體內(nèi)的伏魘一眼凝向南宮鈺，竟看得有些癡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平白撿來的便宜兒子已是舉世無雙，天下再難找到與之比肩的人物，不料南宮鈺的容貌之精秀，竟堪比王云生，甚至，要比王云生還多了一絲驕氣！不愧亦是與圣尊沾得上那麼一點關(guān)系的人啊……邵楓一眼瞥向南宮沉，了然竊笑。

難怪南宮沉身子里的嚙空這麼蠢蠢欲動，急著要趁現(xiàn)在便奪下南宮鈺──南宮鈺果然是天之驕子，世上該有的美好的一切，在他身上都齊全了！

邵楓正自尋思，南宮鈺冷淡的聲音卻已經(jīng)響起：「你站好了沒？」然後，不大客氣地拉了她一下，讓邵楓腳下踩不穩(wěn)，一個踉蹌，幾乎真的跌倒。

莫說是美艷無雙的伏魘，便是在邵楓的記憶之中，也從沒受過任何男人的這種閑氣！邵楓柳眉一時倒豎，忍不住跺足，定在南宮鈺身前，昂首朝他細聲嬌嚷：「幾日不見，便要冷落楓兒了？」

邵楓才剛看見南宮鈺臉上厭惱的神色一閃而逝，便覺自己放在南宮鈺胸前的手腕被用力擰起，竟將她整個人牢牢扣住。

「阿鈺！」

「南宮鈺，你……」

變故橫生，不僅邵楓花容失色，南宮沉更是大驚，不過，下一刻，更讓南宮沉詫異的是，南宮鈺把自己鉗住的邵楓雙腕交給了南宮沉，寒聲道：「沉叔！她是萬神宗的jian細，你把她制住了，別讓她聲張，我已經(jīng)……」他已經(jīng)聽見金岳帶人圍近的腳步聲了。

但，南宮鈺還未說完，南宮沉已向驚魂甫定的邵楓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飛快探出雙掌，「沉叔！你做什麼？」在南宮鈺詫異的眼神中，南宮沉已迅速朝他胸前拍出不輕不重的一掌，南宮鈺促不及防被拍上一掌，驚怒之余，手中銳匕橫掃而過，扎扎實實窩進了南宮沉的胸膛。

「沉叔？！」南宮鈺只覺自己胸口似乎無傷，但卻心跳得厲害，一感覺自己刺中南宮沉，便急著迅速抽回匕首，血花飛濺過處，南宮沉按著傷遽退數(shù)步，卻竟又轉(zhuǎn)了身，一掌拍在邵楓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