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已經(jīng)知錯。楊幼清扯著他的領子向外跑，戎策心里想，當年那個倔強不肯道歉的五歲小孩，終于知錯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楊幼清低聲說了句：“那個竹蜻蜓，還是我送給你的?！?/br>
戎策詫異地抬頭，接連追問。楊幼清卻無論如何不肯說話了，只是摟著他的腰，按住戎策的后腦勺，和他額頭相抵。戎策安靜下來，他能感覺到楊幼清呼吸的熱氣打在他的唇畔，脖頸，酥酥癢癢。

他師父在想什么，叛變的皇子，曾經(jīng)的冤案，還是沒能救下的弟弟？這些放到往日，楊幼清一眼都不會看。

消息傳來，因為陰兵和龍都軍的支援，太子殿下大獲全勝，成功收復了失地，將葉宇活捉，而莊嘯鳴不知被誰亂箭射死。楊幼清去檢查過他的尸體，召喚幽都煞而帶來的反噬已經(jīng)快把他五臟六腑吃空。

葉宇被關(guān)入天牢，誰也不許探望，誰也不許為他求情。

戎策也是從義父那里得知，葉宇被莊嘯鳴當做傀儡的時候，因反抗被劃傷了眼睛，葉南坤執(zhí)意不給他請?zhí)t(yī)，今后怕是要瞎了。戎策欲言又止，半晌默默搖頭。

“阿策，有話就說?！?/br>
“我答應幫他為柴家翻案，”戎策撓了撓耳朵，長嘆一聲，“我還答應為他說好話，可是父皇根本不想見我。他認為是我挖出了斬魔山谷，是我讓葉宇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慘狀，所以他才會謀反。”

孟兆寧摸摸他的后腦勺，說道：“你盡力了。陛下也知道，如果不是你闖入敵營勸阻，如果不是伏靈司想出陰兵借道，葉宇很有可能已經(jīng)攻入皇城。他故意不提，不想見你，并非不給你記功，而是在保護你?！?/br>
“可是我答應了葉宇，”戎策一條腿踩在凳子上，抱住膝蓋，“不行，我要學白樹生，遇到煩惱就睡覺，讓明天的自己去煩。”

孟兆寧笑道：“你都幾天沒合眼了？跟幼清別的不學，就學這些壞毛病?！?/br>
楊幼清等了半柱香，戎策才躡手躡腳鉆進東廂的臥房，抬頭看到師父沒睡在等他，嚇得一個哆嗦：“您，您干嘛不出聲??？”

“等你。”

“半夜三更，您除了我還能等誰？”戎策關(guān)上門，脫了外衣就坐到床上，被楊幼清推了下去，一臉委屈，“我死里逃生，又東奔西走忙了這么多天，您不能還讓我睡地鋪吧。之前幾天在昭州客棧您讓我睡桌子，我半夜驚醒，是誰把我抱床上去的？”

楊幼清被他的模樣逗笑了，他把小家伙拽起來，說道：“我讓你去洗臉。”

戎策乖乖擦了把臉，一個健步鉆到床鋪里側(cè)以防楊幼清再踹一腳。他盤腿坐著，手肘抵著膝蓋，托腮望著師父，問道：“老師，我一開始以為是已經(jīng)出宮時您送我的竹蜻蜓，回去參加壽宴讓葉宇給踩壞了。但后來想想，好像要更早?！?/br>
“那是我記錯了。”

“不對，您不會錯的，”戎策不依不撓，“我小時候那是人人喊打的災星，除了李承那些小太監(jiān)可以見到我，也就剩下和大哥、二哥一同啟智，少見外人。我這都爬上您的床了，您還不告訴我您過去的故事？”

楊幼清故意不語，等著這小孩自顧自繼續(xù)說下去。

“楊幼清這個名字雖然有記載，但是具體的籍貫、身世模糊不清，無父無母的小孩是如何被國舅爺領回家的？我去戶部查過——”戎策戛然而止，他意識到說錯了話，一抬頭對上楊幼清似笑非笑的表情，急忙抱住腦袋。

楊幼清一把捏住他耳朵：“好小子，你敢查我。”

“老師我錯了！”

“明天卯時起來練刀，把這個月的柴都劈成木棍大小，不，筷子大小?！?/br>
葉齋想去監(jiān)牢見葉宇一面，或許是最后一面，但他被擋在外面，看守天牢的士兵無論如何也不許他進去，兩塊銀子都沒能起效。于是他氣呼呼一甩袖子走了，走到外面被刺眼的陽光照得一陣眩暈，忽然想，還是自由的空氣更舒服。

他的四弟是四書五經(jīng)教出來的善者，只不過，有人懂得利用他的善良。

葉宇身邊有南繹的莊嘯鳴煽風點火，一介書生便然能煽動東南數(shù)州起兵。那他那個能見鬼怪、通陰陽的三弟呢，身邊有伏靈司的監(jiān)察，聽說就是他們用陰兵擊倒昭州大本營。

戎策這人，嘴上說著沒有野心，但是不得不防。

“霖王殿下，”身后有人喊他，“留步?！?/br>
葉齋納悶地回過頭，竟是一身布衣、沒有佩劍的周薦章。他身穿這等裝束出現(xiàn)在宮城只能說明，他是來請辭的。葉齋花了不少功夫捧他上位，在這場平叛之戰(zhàn)中周薦章也立了不少功，正是厚積薄發(fā)的時候，怎么說走就走。

周薦章給他行禮，眉眼比平日多了幾分滄桑：“殿下，今后雖不能繼續(xù)輔佐您，但新的禁軍統(tǒng)領，依然會聽您號令?！?/br>
“怎么，舊同學死了就心灰意冷，準備隱于江湖？”葉齋冷嘲熱諷。

周薦章眼皮低垂，說道：“人是我殺的，可是您怎么知道他一定死了呢？”

葉齋沒反應過來，周薦章已經(jīng)道別離開，兩排緋紅色的宮墻之間只剩一個單薄的背影。

完了完了，談戀愛的事情讓義父知道了——那就去扒義父的感情史！

第124章覲見

戎策養(yǎng)成了雞鳴天亮就起床的習慣，何況昨日楊幼清還罰他早起練刀。但楊幼清刀子嘴豆腐心，怎么舍得奔波了一個月的小孩睡眠不足，見人醒了便蠻橫地按住戎策腦袋，不許他起身?！罢垓v什么，還以為自己十幾歲？”

“您都三十多了，”戎策嘟囔一句，被捏了耳朵。

自從楊幼清生魂歸位互訴衷腸之后，他們聚少離多，難得在家睡個安穩(wěn)覺，戎策也心安理得將頭枕在師父胳膊上，抱著人的腰繼續(xù)去會周公。

孟兆寧大早上沒聽見動靜以為他們早起回了伏靈司，想起有幾本書放在東廂房，便推門而入，映入眼簾就是擁在一起的兩人，霎時間氣上心頭滿臉漲紅，指著這二人憤怒到說不出話。

“義父！”戎策蹭一聲爬起來，睡意一掃而空，眼中滿是慌亂。

孟兆寧指著他嘴唇動了動，半晌才說：“造孽……造孽啊。楊幼清，你跟我出來?！?/br>
楊幼清瞥了一眼抓住自己衣角的小孩，握住他的手輕輕拿下去，低聲道：“沒事?！彼捠沁@樣說，但神色嚴肅，也知道孟兆寧是真的動了怒，在劫難逃?！鞍⒉?，你今天不是要去求太子殿下？馬上要到晌午，快去準備?！?/br>
戎策撇撇嘴下了床，楊幼清也迅速穿戴整齊走到敞開門等候他的書房。

孟兆寧坐在書桌后的紅木椅上，手中端著一杯茶，放到嘴邊又放下，思索良久才問道：“為什么是阿策？你看著他長大的。”

“正是因為我看著他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