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權(quán)杖的根系深扎在奧代爾的脈絡(luò)之中，汲取著他的力量。踏入魔王境界的暗精靈不是不能反抗，只是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失去了反抗的想法。

他干脆躺在血泊里，凌亂的長發(fā)像是他的思緒，打成了一個又一個死結(jié)：“所以，我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連黑白都沒有，又何來對與錯?！奔o(jì)斯的白發(fā)在風(fēng)中浮動，語淡如茶，意味深長，“祭司是一個溝通天地的神職，從你成為祭司開始，不就該明白天地分乾坤，人形有男女嗎？”

“上下、清濁、黑白、善惡，哪一樣不是互為兩面、又是合理的存在，哪一樣不是亙古不變的真實？”

紀(jì)斯道：“大道至簡，返璞歸真，你所求的不過是你一直就有的東西。”

奧代爾的力量在一點點枯竭，可他的眼眸卻亮得嚇人：“一直就有的……不是天命嗎？”

“‘道’亦有道，你真以為大道閑得慌，喜歡針對誰嗎？”紀(jì)斯看向他。

“誠然，沒有誰想被命運玩弄，包括我。覺得被玩弄了理所當(dāng)然地想要報復(fù)，這一點無可厚非，就算是精靈也不能免俗?？捎幸稽c，你怎么確定你生為光精靈，又墮為暗精靈的經(jīng)歷，是宿命的玩弄？”

“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紀(jì)斯的深層剖析，無異于給奧代爾插了一刀又一刀：“神仙妖怪、人靈魔魅，各種形式的生命都是道的顯化。自誕生伊始，身份、天賦、能力、性情，就是這個生命體所承載的‘道’的雛形?！?/br>
“哪怕是個廢柴，他也有自己的‘道’要走。而每個人找到自己的定位，并在定位上走遠(yuǎn)的過程，叫作‘求道’?！?/br>
“求道過程不會一帆風(fēng)順，遇到的所有磨難和痛苦、死亡與新生，都是‘劫’。若能在劫難中砥礪心智、突破格局，叫作‘證道’?！?/br>
“證身、證心、證靈，大圓滿之時，叫作‘得道’?！?/br>
紀(jì)斯淡淡道：“而曾經(jīng)的光精靈覆滅，只是這個種族‘證道’必經(jīng)的一個環(huán)節(jié)?！?/br>
“證道必經(jīng)的環(huán)節(jié)……”奧代爾嘴唇翕動。片刻后，他笑了，“嗬、嗬！”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證道的環(huán)節(jié)，證道?！?/br>
“證你們是否心向光明，是否始終如一?？上?，只有你們的王挺了過去，破了劫。而你們，全應(yīng)了命數(shù)?！?/br>
紀(jì)斯勾唇：“不過，應(yīng)了命數(shù)就算了，選擇墮落也沒什么，要是一顆魔心走到底，也不失為一種道。比如亞巴頓，純粹的極致大魔，心之堅定都快撼動平衡的根本了。與之相比，你——”

“成不了光，也墮不了暗。所求所愿，不過是為了庇護(hù)族人?！?/br>
善者，為光精靈的祭司。

奧代爾愛著精靈的家園，愛著每一位族人，愛著森林中的萬物。他的生命為全族點燃，也因族滅而熄火。當(dāng)宿命的車輪碾過，怨恨讓他墮落；當(dāng)族人淪為暗精靈，本能又讓他為他們提供庇佑。

這是他的執(zhí)念，也是他的邪念。除了族這個概念，他眼里再容不得任何生命與美好。

“在你消亡之后，暗精靈會成為亞巴頓手里最鋒利的刀?！毕袷茄造`，又像是預(yù)見了歷史，紀(jì)斯緩緩道，“你以為亞巴頓為何要遣出你？不過是想借你們王的手殺了你，或是借你的手殺了你們的王?！?/br>
“他的心是多么堅定啊，不論你們?yōu)橹u命多久，他永遠(yuǎn)是萬魔之魔?！?/br>
司諾城被“看到”了，就意味著無窮無盡的麻煩。

“原來如此……”奧代爾猩紅的豎瞳漸漸暗淡，早被他“忘記”的過去又再現(xiàn)在腦海中，如走馬觀花。

他似乎又回到了黑暗襲來的那天，他們的王冷著臉離開長老殿，穿著鎧甲、背負(fù)長弓，離開了王庭。之后，是暗無天日的鏖戰(zhàn)。

森林在死去，族人在消亡。鏤刻在他記憶深處最后的畫面，是王站在尸山血海的頂端，殘破的披風(fēng)在滴血，長弓拄著斷裂的脊椎，已是無法動彈。

【王……】

【奧代爾？】

直到厚重的黑暗有散開的趨勢，當(dāng)蒼穹的第一縷光透過云層照向大地，精靈王的眼才慢慢闔上，逐漸定格為平和。

【我重創(chuàng)了他，但他還會再來?！?/br>
【我族的祭司，帶著族人走下去……】

王隕落了，歸于天地，只留下滴血的披風(fēng)。從此，屬于光精靈的最后一絲光也熄滅了。

奧代爾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東西了，他曾在圣樹下祈福，如今也歸于了圣樹。對他而言，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圓滿。

他“看”向紀(jì)斯：“你知道的，我已經(jīng)是極惡的魔了?！?/br>
“嗯？”

“我隨心所欲，我極度自私?！眾W代爾笑起來，漸漸枯萎的臉竟是顯出一種奇異的魔魅感，“我只在乎我的族人，每一個?！?/br>
“所以，讓我以祭司的身份，施展最后一次言靈?！?/br>
枯枝般的手猛地抬起，他死死捉住了紀(jì)斯曳地的衣袍，一字一頓道：“帶著我們的王走下去！庇護(hù)他！引領(lǐng)他！讓他活！”

紀(jì)斯一怔。

奧代爾的生命力急速流逝，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帶他走下去，讓他活！帶他走下去，讓他活……”

讓他活，就必然會對上亞巴頓。

而眼前的這位白發(fā)祭司，應(yīng)該是摸到了至高境界的邊緣，還差一點、就一點……

呵，真以為他奧代爾好欺負(fù)嗎？敢算計他，就等著被反噬到死吧！

“讓他活！”

祝與咒的反復(fù)施加，他燃燒了所有的力量。在紀(jì)斯的注視下，握住他衣角的枯手剎那化灰，接著是對方的身體、頭顱和發(fā)絲。

黑煙起卷，散入天地。

宙心權(quán)杖變成了原來的模樣，它插在深坑之中，無害且古樸，像極了它的主人。

“言靈嗎？”

海風(fēng)吹來，是硝煙的味道。紀(jì)斯佇立在海島上，看著黑龍的龍息劃破蒼穹、焚燒天宇，隨著覺醒的深入，他的逆鱗、龍珠都在成形。

“真是多此一舉?！奔o(jì)斯對著空氣說話，仿佛那里站著人似的，“我不帶走他，他遲早也會走，這像是地球能養(yǎng)得起的生物嗎？”

別為難球了，它只是個46億歲的新手mama，已經(jīng)生過了六個紀(jì)元的白眼狼，承受了太多本不該承受的東西。

嘖。

……

司諾城險險地拉扯住自己的理智，可算是把神射手逼入了絕境。只是，對方速度極快、身體輕盈、閃避點滿，想要打死他委實還得費點工夫。

這期間，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毀了多少森林，催了多少大城。他只知道上一秒還在大澳北部，下一秒就橫穿了死亡沙漠，懟到了大澳南部。

死亡沙漠的界門冒出了低等魔，懟死！

沿途的三頭犬居然敢沖他狂吠，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