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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朝蕭朔拱了拱手,視線在一黑一白兩匹駿馬上停了停,不舍挪開。軍中無人不愛馬,戰(zhàn)馬是命,打眼便知道這兩匹馬是千金難換的大宛良種。朔方軍苦守這些年,最精細(xì)養(yǎng)著的便是戰(zhàn)馬,清水草料都先緊著馬,卻還是缺了個大口子。就連尋常的蒙古馬,騎兵營從上到下搜刮盡,也只能緊巴巴地三五人一匹。如今的代太守凡事不管,整日里只想著調(diào)回京城,遠(yuǎn)遠(yuǎn)離開這苦寒之地。城中勉強有幾戶在外面跑商的,湊錢買過兩三次馬,卻畢竟只是杯水車薪。守軍壓了心中羨慕,嘆了口氣,將路引遞回去:“車?yán)锸羌揖???/br>“是。”景諫就怕他問這個,捏了掌心冷汗,“路途遙遠(yuǎn),水土不服……”“難免,這等苦寒之地,我當(dāng)初來還病了三個月呢?!?/br>守軍笑了笑:“城中客棧數(shù)不歸樓最好,別叫名字嚇著了。你們?nèi)舨蝗便y子,便去那里落腳歇歇,好生將養(yǎng)幾日?!?/br>見他并未細(xì)加盤問,景諫懸著的一顆心終于稍落,松了口氣:“如何叫不歸樓?”“那客棧老板姓胡,叫胡涂,嚴(yán)太守在時,是嚴(yán)太守帳下的幕僚師爺?!?/br>此時沒什么人進城,守軍不急盤查,索性也多說了幾句:“后來嚴(yán)太守也走了……這云州城里當(dāng)年的故人,就只剩下胡師爺一個?!?/br>“代太守不用他,他便盡出積蓄開了家客棧,掙來的錢三七分,七成都供養(yǎng)了朔方軍?!?/br>“掛匾時,我們也勸他別起這晦氣的名字,怪瘆人,他偏不聽?!?/br>守軍道:“我們也只好設(shè)法幫襯,同來往行腳的多解釋幾句。幸而那客棧的確收拾得極妥帖,日子久了,倒也有不忌諱的愿意住?!?/br>景諫回過頭,迎上蕭朔視線,不著痕跡點了下頭,同守軍拱手道謝:“多謝閣下指點?!?/br>守軍擺擺手,挪開路障,示意他們盡快入城。車隊緩緩朝城門內(nèi)走,走到一半,守軍又忽然道:“慢著?!?/br>景諫心頭微懸,停步道:“還有何事?”“你們從京城來?!?/br>守軍頓了一刻,低低呼了口氣,又問:“聽沒聽過……云將軍的下落?”景諫微怔。邊城路途遙遠(yuǎn),這幾年又少有與京城的生意往來,山高水深攔著,消息比過去更不暢通。守軍也知此事不容輕問,只是難得遇上京城來的,又從過軍,便再忍不住:“云將軍,當(dāng)初跟著端王爺?shù)?,年歲與你家少主人差不多大?!?/br>守軍咬了咬牙,低聲飛快道:“他是一等一的忠良,不是叛逆,是叫人陷害的。我們上次聽人說,云將軍在京里叫人抓了……”“已查清了。”景諫壓住胸口念頭,緩聲道:“皇上降下旨意,昔日的罪也免了?!?/br>守軍眼睛霍地亮起來:“當(dāng)真?!”景諫點了點頭。“是那白袍銀甲的小將軍,極俊極厲害的?!?/br>守軍追問:“不是旁人?你這消息可是準(zhǔn)的?你聽見念詔書了?”“是?!?/br>景諫道:“云麾將軍云瑯,如今已復(fù)職了?!?/br>守軍牢牢盯著他,確認(rèn)了景諫沒在胡說八道,胸口起伏幾次,抬手用力抹了把臉。“好……好好。”守軍壓不住喜悅,來回飛快走了幾步,幾乎想要扔下城門回去報信,又生生忍?。骸澳銈冊诓粴w樓等著,我輪值歇了,便請你們喝酒?!?/br>景諫說不出話,抬手朝他一禮。守軍仍叫天降的喜訊沖得面色漲紅,偏不能擅離職守,焦灼繞了幾個圈,恰好看見個少年背著藥簍入城,一把將人扯住:“白嶺,快回去同不歸先生說,云將軍如今已叫皇上免罪了!不定什么時候便會回來……”“云將軍是誰?”少年不過八九歲,卻已顯得極老成,冷冷清清抽回胳膊,扯平身上的衣物:“不會有人回來的,這里不好,他們走了就都不回來了。”“胡扯!”守軍照他腦袋虛拍了一巴掌,“云將軍前些年是怕連累咱們,若能回來,肯定會回來找我們!全天下的人不會來,他也會回來?!?/br>白嶺皺了眉,抬頭反問:“云州城是他的家嗎?”守軍一愣,頓了下:“這倒不是?!?/br>“云州城有他要的東西嗎?”白嶺問:“功名利祿,金銀財寶……”“你這孩子——”守軍一陣氣結(jié):“云將軍豈會要這些個!”白嶺冷冷道:“那他為何會回來?”守軍從未想過這個,他只知道云瑯定然會回云州城,眼下叫這早熟的少年再三詰問,竟一時答不上來,張口結(jié)舌立在原地。白嶺見他不語,也不再說話,看也不看景諫,背了藥簍走進城門。守軍回過神,再要叫人,已沒了影子。車隊已先進了城,看方向是朝不歸樓去了,景諫仍立在城門旁,視線落在那少年身上。守軍看過去,苦笑著朝他賠了一禮:“先生莫怪……這小子自小沒了爹娘,脾氣古怪些,不是有意冒犯的。”“云將軍這些年不回來,是為了不連累我們,我們豈會不知道?”守軍低聲道:“當(dāng)初端王爺沒了,云將軍叫人陷害了罪名,京里頭來的人在云州城過篩子,處處網(wǎng)羅罪名抓人……那時候不知誰先傳起來的,說抓的這些人都是受云將軍牽累,我們不辨黑白,心里也覺得有怨氣過。”景諫喉嚨發(fā)澀,靜了良久才道:“后來如何想透的?”“能叫云將軍牽連的人,盡數(shù)牽連完了。”守軍道:“這些人里跑了一個,是應(yīng)城原本的守城將軍?!?/br>又有人進城,守軍過去核查了路引,做好標(biāo)注遞回去:“于是這些人又開始以搜捕這個將軍為由,接著抓人?!?/br>守軍臉上透出些木然:“我們那時才知道,胡先生說得對,這些人只是為了抓人……至于找些什么緣由,無非隨意攀扯一個,拉過來做大旗罷了?!?/br>景諫那時早已被押送京城審訊,他不知這之后云州城竟還亂成這般,心底寒了寒:“這樣抓,豈不將云州城抓空了?”守軍立了片刻,朝那路障一指。景諫皺緊眉,細(xì)看了看,才看清陳舊的木質(zhì)路障上有一片不起眼的深色痕跡。“有一天,云將軍忽然回來了,沒騎馬,拿了把狼頭刀。”守軍道:“那時我們……心中怨氣未消,裝作看不見,沒去搬開路障。”“云將軍叫了三次門,便不叫了,笑了笑,靠在這路障上歇了一陣?!?/br>守軍低聲:“我們終于忍不下去,要去搬開路障時,樞密院的人又來抓人了……我們求他進來?!?/br>“已死了那么多人,沒了那么多人,我們只剩這一個故人,什么也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