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龍往來時路行去，雖然已是暗夜，但他們都看得清，山廟后門已近在眼前。

67.不瘋不傻

第六十七章

白龍吃了烤魚、旁聽了一場不大明白的對談，跟著步青云回了山廟柴房，到底是嫌棄柴房狹小陰暗，瞄到廟中僧人早已端來放在地上的齋飯，甩甩尾巴飛走了。

盡管只有一根蠟燭，白龍視力卓絕，還是看清了那所謂的齋飯，一個漆黑的木盤里放著兩碗粥，大半碗的水，碗底混了些許煮爛的米粒和豆粒。

這也能吃？

白龍本著負責(zé)任的飼主心態(tài)，去給步青云摘蘋果。

回到廟中，院子里一地的白月光，像是滿地白霜，看上去干干凈凈，很討白龍的喜歡。白龍解開了隱匿身形的術(shù)法，愉快地卷著兩顆蘋果飛到柴房門前，聽到步青云和鄔波離的說話聲。

偷聽是不好的，白龍知道凡間的這個道理，他應(yīng)該走遠，或者敲門提醒自己來了。

他們在說鄔波離的師父。

白龍心想，我又不是凡人。

于是大大方方趴在門上偷聽。

“您見到了師父？”這是鄔波離激動的聲音，又是快要唱起來的樣子，“方才我就猜測，您是不是見到了師父。您知道，這幾日您一直不大愿意提及師父，今夜您忽然提起，鄔波離就在心內(nèi)猜想師父是不是忍不住來見您了，果然如此！師父他還好嗎、”

這鄔波離對他師父倒是情真意切，說到最后，竟是哽咽起來，以至于無法再說出話來，白龍單是在門外聽著，都覺得相思成災(zāi)。

步青云寬慰道：“他已修得法身，靈力高強，世間難有人能夠傷他。你如此忠心不二，他也必定猜得到你是為了他才來尋我。你著實不必過于憂慮?！?/br>
被大人溫言安慰著，鄔波離卻嚴肅了起來，搖頭道：“大人，您覺得師父修得法身，靈力高強，就堅不可摧了么？”

白龍悄悄順著門縫里望去，見步青云面露訝然，一時無話。

鄔波離的腦袋對著步青云的方向，他背對著白龍，但應(yīng)當是與步青云視線相對，然后白龍聽到鄔波離鄭重其事道：“您知道的，師父他，很想念您?！?/br>
聽了這話，步青云并不驚訝，他先是不動聲色，隨后，嘴角勾出了一絲苦笑，像是不太認同鄔波離所說的想念，糾正似的說：“他執(zhí)著于我?！?/br>
鄔波離語氣疑惑：“這二者，不同么？”

步青云微微垂目，皺眉嘆息道：“雖有不同，但，也有相同吧?！?/br>
鄔波離的回答道出了白龍的心聲：“我不明白?！?/br>
步青云回！對上他的視線，皺緊的眉頭散開來，坦誠道：“我也并不完全明白。鄔波離，你不記得關(guān)于我的許多事情，有些是我讓你忘的，有些是你師父讓你忘的，我回到中原后一直在想，我漸漸覺得，也許我和他都錯了?！?/br>
“大人？！”鄔波離聽上去很驚訝。

步青云卻岔開了話題，不過好歹是明著轉(zhuǎn)的：“對不住，我還未厘清要如何對你說明白，過些日子吧?！?/br>
白龍皺起了眉，他不喜歡自己聽到的，他所認識的步青云，不像是個會隨意奪去他人記憶的人，步青云不應(yīng)該是這樣。

但鄔波離并不是白龍，他順從地道了聲“是”。

這令步青云眼神中更添歉意，白龍仿佛聽到他在嘆息。

好吧，至少他看上去后悔了，白龍這樣偏心地對自己給步青云辯護，心里卻還是留了一個疙瘩。

步青云轉(zhuǎn)而說起鄔波離的師父來，他問鄔波離：“你覺得，對你師父，我做錯了嗎？”

鄔波離沒有答言，他原本與步青云一樣在蒲團上打坐，聽了步青云的話，他改坐為跪，甚至傾身伏在了地上。

“鄔波離，回答我”，步青云卻還是要他的答案。

依然是一陣沉默。

許久后，鄔波離才悶聲道：“您拋棄了師父。就像父親拋棄了他的兒子。他視您如父，愛您如己。您一心要離開。您說他已修成法身，堅不可摧，可您也早就修成了法身，堅不可摧，可您會傷心，師父也會傷心?！?/br>
“愛我如己”，步青云慢慢地重復(fù)這四個字，“可我不是他。我不是過去的他，更不是未來的他。他要我與他有同一顆心、長同樣的腦子，這怎么可能呢？若我留下，與他無休止地爭執(zhí)，他一定要說服我，我無法被說服，師徒一場，最終相看兩厭，何必，何苦？我不該走嗎？”

鄔波離還是趴在地上，搖了搖頭：“請恕鄔波離直言。鄔波離修行粗淺，說不出您與師父究竟誰對誰錯，可有一點鄔波離清楚，那就是在踏入佛門時，您與師父都對鄔波離教導(dǎo)過，我們學(xué)佛苦修，為的是出世，而不是避世。我佛慈悲，普度眾生，三世十方處處有佛，其數(shù)如恒河沙數(shù)，永不背棄世人。”

“您與師父因果未斷，互相掛礙，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這也是無法更改的，走，又有何用呢？您見到師父了，您覺得，您一走了之，他是放下了，還是更放不下了？”

運用有限的凡間經(jīng)驗分析，白龍越聽越覺得，步青云這是被人給訛上了。

學(xué)！怎么了？和尚就了不起??？

兒子不孝，老子還能把兒子逐出家門呢，這認了個徒弟，敢情還得一輩子跟著？

他也不聽了，一腦袋頂開柴房門，把蘋果往步青云懷里一扔：“給你的?！?/br>
然后把眼睛往地上一掃，跟剛看見似的鄔波離，想著也不能欺負步青云的徒孫，于是威風(fēng)地往步青云肩上一停，拖著嗓子對步青云沒好氣地說：“出來，本大人有話要問你?！?/br>
“你在柴房里待著，不準偷聽”，白龍對鄔波離冷聲補充。

鄔波離沒覺察出什么，只為大人被龍神大人親賴而高興，恭敬地應(yīng)了聲是。

步青云懷揣著兩顆蘋果，不明所以地跟著白龍出了破廟，走在山道上，背后突然被白龍狠狠抽了一尾巴，疼得直吸氣，還被白龍恨鐵不成鋼的教育道：“步青云，你是不是傻？”

“白龍大人”，步青云一頭霧水，但這也不妨礙步青云調(diào)侃小白龍，“這從何說起??？”

白龍氣哼哼的，嘴里還拽起了文，“凡人拜天地君親師”，他重重的強調(diào)了那個“師”字，不搭理步青云“那是儒家”的小聲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