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天文聽得出，老板已極度不悅，無奈，只得硬著頭皮據(jù)實回答：“是的。我一直在定時查那幾張卡，再沒有過消費記錄……”沉吟兩秒，蔣天文還是補了句，“我上次跟您匯報過，大野明確表示已經(jīng)解綁了那幾張卡，他從小就是說到做到的性子……”

王海辭淡淡抬眼，內(nèi)里一片陰沉。

蔣天文立刻止住話頭，不敢再多嘴。

虛掩的門外，田蕊端著一盅廚房阿姨剛燉好的補品，想給丈夫送進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王錦城正扒著門縫偷聽呢。

“你這孩子……”田蕊壓低聲音，顧不得手上的補品，先將王錦城帶離。

王錦城不情不愿地跟親媽回了客廳，才敢出聲：“媽，你干啥啊，我就聽聽……”

“你這孩子，”田蕊看似批評，實則寵溺，“大人的事，你能聽懂什么?！?/br>
王錦城沒正形地癱進沙發(fā)：“什么大人啊，說王野呢?！?/br>
田蕊剛要再去端補品，聞言一愣：“你哥？”

“對啊，”王錦城撇撇嘴，“說他半個月沒花卡里一分錢?！?/br>
田蕊沉默，對于王野的倔強，說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嘁，”王錦城不屑地哼，“要我說聽他吹，還以后不花家里一分錢，不花錢他吃啥，喝啥！等著吧，過不了一個月他就得回來?！?/br>
一個月或許有點短。但田蕊也認為，大兒子最終總還是要回來的，思及此，她又想起王錦城被打住院時的樣子，連心疼帶生氣，恨不得對小兒子耳提面命：“你給我省點心，別再鬧事，以后整個集團都是你的，就算你哥想跟你爭，你爸和我也不會同意，你還總招惹他做什么?！?/br>
王錦城不說話，自出院回來他已經(jīng)被輪番教育好幾次了，知道頂嘴也是給自己找罪受。

但心里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他鬧事？他都被王野給揍進醫(yī)院了，被打的時候他真以為自己要死了，現(xiàn)在白天睡覺還總做噩夢，這事兒絕對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以為兒子不再犟嘴是終于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田蕊很欣慰，端起補品，再次去往書房。

進門的時候，書房內(nèi)的空氣明顯凝固，王海辭臉色沉得厲害。

田蕊想也知道是因為什么，就算沒有王錦城的偷聽，最近一段時間能讓他們家陰云密布的，也只有王野了。

“別氣了，不值當，”她將補品放到桌上，柔聲勸，“就當我們白生了這個兒子?！?/br>
“你懂什么，”王海辭語氣淡淡的，聲音卻冷峻，“這是臉面問題，我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好，讓別人怎么看？”

田蕊沉默。

的確，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子女教育和生意一樣，都是身份和臉面的象征。王錦城已經(jīng)離優(yōu)秀十萬八千里了，但至少沒鬧出格，而且很孝順，在生意場上那些朋友的子女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王野這件事不一樣，如果他真的和家里脫離關(guān)系，傳出去，王家可要徹底沒臉了。

“那現(xiàn)在……”參不透王海辭的想法，蔣天文只得詢問。

“再等等，”王海辭看向窗外夜色，目光冷然，“我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br>
同一時間，正在上夜課的王野，終于接到事業(yè)生涯第一單業(yè)務(wù)。

我是一只火烈鳥：喜歡你的畫風(fēng)，我想畫頭像，報個價。

對于飯卡就要見底的東北虎同學(xué)來說，這條私信就像及時雨。倒不是說一個頭像能賺多少錢，主要是萬里長征終于邁出第一步。

對方是一個解說游戲的UP主，私信聊幾句后，就加了王野的Q。

換了聊天工具，溝通效率一下子高起來。

王爺-509：你想要什么風(fēng)格？

小火哥：高端！洋氣！逼格！

王野手上停頓兩秒，繼續(xù)敲字：別給概念，說具體。

小火哥：像你微博里發(fā)的那幾張畫那樣。

王爺-509：那些和頭像兩碼事

小火哥：怎么就兩碼事了？

王爺-509：頭像，頭像，你得有個頭。

小火哥：……你什么語氣，你這種態(tài)度咋個做生意嘛。

小火哥：就那幾張畫那樣風(fēng)格的頭。

王爺-509：……

小火哥：哎喲，你搞藝術(shù)的拓展一下想象力嘛。

王野這一次停頓得時間更久，久到足夠他吸口氣，再緩緩呼出。

王爺-509：類似的頭像，你有圖嗎，發(fā)一個。

小火哥：不行，你容易先入為主，到時候畫起來帶著別人的影子，就不是獨一無二了嘛。

小火哥：算啦我再再再說具體一點，就是英俊中帶一點神秘，斯文中帶一點不羈，邪魅中帶一點溫暖，柔情中帶一點硬核，懂了吧？

坐在王野前桌的同學(xué)，忽然聽見背后有指關(guān)節(jié)的咔咔聲。

鑒于機械班王同學(xué)長了一副標準的不好惹的樣子，同學(xué)愣是渾身緊繃，沒敢回頭。

如果不是隔著網(wǎng)線，王野真想把這只火烈鳥一腳踹回地中海沿岸。

王爺-509：不懂，你找別人吧，刪了。

小火哥：？

小火哥：你這什么態(tài)度嘛。

小火哥：我要回微博掛你！

王爺-509：隨便。

小火哥：……

小火哥：你是獵豹嗎，脾氣這樣爆裂[咦，這是諧音梗.jpg]

小火哥：哈嘍？

小火哥：哈嘍？

小火哥：你這樣做生意不行的，我是甲方，提要求很正常嘛。

小火哥：你再考慮考慮？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畫風(fēng)。

小火哥：我都這樣低姿態(tài)了，你給個回應(yīng)嘛……

王野懶得看，已經(jīng)進入界面了，點一下就能刪除好友。

可在最后關(guān)頭，他又停住了。

在長白山上答應(yīng)林霧回學(xué)校，那一刻他就在心里想定了，以后遇事不要再沖動，別腦子一熱，就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但眼下，憑借自我意志力實在壓不住火。

果斷切回手機桌面，點開瀏覽器，王野沉吟兩秒，開始搜索……

幾分鐘后，終于在某知名問答網(wǎng)站搜到一條有幫助的話題——你有過想揍甲方的時候嗎？通常這種時候，你會怎么辦？

點贊最高的回答：

作為一名資深設(shè)計狗，想揍甲方這種念頭，不是有過，是天天有，時時有，刻刻有。

我總結(jié)的方法就是，在想動手的時候，心里默念三遍，我做這份工作的理由或者動力。如果我的理由或者動力有足夠的支撐力，通常都會很有效地消解我對甲方的怨念，如果支撐力不夠，那這工作也沒什么意思，別克制了，揍他丫的！

理由？

王野將信將疑地皺眉，在心里默念，賺錢，賺錢，賺錢。

旺盛的心火，無動于衷。

吃飯，吃飯，吃飯？

亦然。

生存，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