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法力、甚至可能都沒法遇到明堂仙君，也可能再也不回來了?！?/br>
人間到底是什么樣子，玉棋子從不知道?？伤伎及肷?，仍是答道：“我想去?！?/br>
在這一天里，明堂拆下了眼上的那些白綾，他并未感到自己同從前有什么變化，反倒是肩上留下了雷擊一般的黑色傷疤。有些他珍藏的仿佛流沙，他愈想緊握，便愈發(fā)飛速逝去。

他也不知道，沈夢靈拾起了一顆白玉的棋子，從洞府輕輕揚(yáng)手拋去了人間。

“既然如此，我便賜你一只白玉眼協(xié)助他吧。”

從那天起，沈夢靈君再?zèng)]下過棋了。

他的洞府內(nèi)仍然沒什么客人，從前倒還有個(gè)活潑些的明堂、偶爾和那副玉棋悄聲說話，如今只剩下了明夷一個(gè)死氣沉沉的孩子，脾氣怪得很，沈夢靈頭疼極了，拿他毫無辦法。

正頭疼著教子問題，有個(gè)聲音吵吵嚷嚷地進(jìn)來，邊走邊招呼說：“沈夢靈來來來，來下棋！”

沈夢靈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盤膝而坐，悠悠地說：“下不了?！?/br>
他指指那副玉棋，“白子少了一顆?！?/br>
番外二·

人間常說天上有條銀河。

三山與人間或許確隔著條河，稠白的云霧隨風(fēng)慢慢地卷了又散、綿延無邊，便算是條河。

明堂沿著江邊慢慢走，對岸不知誰人折一支柳做笛，曲同潺潺慢和。繚繞的煙水霧氣潮潮潤潤的，他的白衣布衫上好像也沾了露，明堂嘴里銜根碧色的細(xì)草，嚼起來有股清甜的草腥味。

“小道長，到哪兒去？”

身后撐來只竹篙破開江與霧，船上戴著斗笠的老伯朗聲道。明堂同那烏篷船一同前行，笑著答說：“往前走，有塘蓮花那兒?！?/br>
老伯把船靠岸，樂呵呵地說：“走，捎你一程?！?/br>
明堂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道句“多謝”上了船頭。

他沒想到那地方還真有些難找，來來去去走了些彎路，倒也稍識了點(diǎn)人間。這里同三山好似相同之處多于不同，還有些鮮活的熱鬧與塵煙。

下船時(shí)春霈來遲，兩岸遠(yuǎn)闊，老伯隨手將斗笠取下遞給了明堂。他接過那斗笠繼續(xù)往前，蓮塘在水幕里看不真切，倒是再遠(yuǎn)處有棵青蔥的樹，茂密的葉下尚有一片未濕的陰影。

明堂慢悠悠地走過去，真見到了那棵樹，他心里反倒也沒有什么，安寧得像是無風(fēng)的湖。他扶著斗笠站在沒被雨淋到的葉冠下，這才發(fā)現(xiàn)樹后面竟然坐著個(gè)小孩。他不由愣了下，站到了他旁邊。

誰也沒開口。說是小孩，其實(shí)大抵同明堂年紀(jì)一般大小，生得粉雕玉琢，稚氣中又有股沉靜凝練。兩人倚著樹干沉默半晌，那小孩子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褶皺，剛抬頭，一只斗笠遞到了眼前。他這才抬頭打量了明堂一眼，輕手推開了斗笠，說：“不用?！?/br>
明堂見他不要，也不多言，把斗笠背在身后，繼續(xù)倚著樹干神游。原來那小孩子也不是要走，站在雨幕的界限眺望遠(yuǎn)方。綿密的春雨中有著并不令人煩躁的窸窸窣窣，相反，雨聲仿佛在安撫人心。

隔過許久，小孩才開口說：“你從哪兒來的？”

明堂兩手墊在腦后，想了想答說：“遠(yuǎn)處?！?/br>
小孩也不追問，兩人之間又被沉默填滿。明堂望了眼他的后腦勺，披散的頭發(fā)顏色是棕的，尾梢有些打卷。他收回視線，也問說：“你在這兒做什么？”

小孩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許茫然。他轉(zhuǎn)回頭慢慢說：“等……吧?！?/br>
“等什么？”明堂挑挑眉，順著問說。兩人誰也不看誰，小孩安靜了須臾，輕聲道：“不知道。只是在等著。”

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淅淅瀝瀝小了些，明堂上前了半步，站在他旁邊道：“我叫明堂?！?/br>
小孩恩了聲，仍不看他，輕輕說：“棠仰?！?/br>
明堂突然有點(diǎn)說不上來的急躁，他撓撓頭，把斗笠又解了下來。他一手掂著它，一手接了點(diǎn)雨水。涼絲絲的雨落在他掌心里，在無風(fēng)的湖面渾開了圈圈漣漪。

“你就當(dāng)是在等我吧?！泵魈冒讯敷胰剿掷?，“下次見?！?/br>
夜里，明堂宿在幾里外的沈夢靈君觀。師父香火算旺，供桌上擺滿了瓜果糕點(diǎn)，他拿來吃大大方方毫不客氣，揮之不去的那股煙氣反而是他平日里不常聞到的。明堂蹺著腿躺在地上，嘿，香火旺是旺，怎么頭上的瓦漏縫大得能瞧見月亮呢。

也不知白天那個(gè)小妖怪在做什么。

不愧是師曦親手種的樹，好像也沒過去多少天，人形化得毫無破綻，比來時(shí)路上見到的那些強(qiáng)多了。明堂想著想著，驀地樂了。

還挺可愛的。

他打了個(gè)哈欠，閉上了眼。

明堂是在過后才徹底明白了天上的時(shí)間與人間是不同的。他低著頭，手里攥著個(gè)木匣，清淡的香氣飄忽不定，很像是遇到棠仰那天空中的味道。纏著白綾的雙眼刺疼不止，勉強(qiáng)能感到些光影。好像有只手不停地在臉前晃來晃去，夾雜著沈夢靈的聲音，“明堂，明堂！”

“啪”的一聲，大抵是沈夢靈拍開了明夷作亂的那只手。覆著的白綾被解下，光線并沒有想象中刺眼，他看見旁邊有兩個(gè)只有輪廓的人影。他低頭去看自己手中握著的木匣，眼睛很疼，眼皮突突地跳著，視線中一道道裂縫似的強(qiáng)光閃來閃去，有個(gè)躺在自己身邊的人把什么東西放在了自己手里。

刺痛中，眼眶洇出了淚，明堂眨著眼睛，低聲說：“得快些呀?！?/br>
他的眼又繞上了白綾。明夷不會(huì)照顧人，來了也只會(huì)坐在一旁陰陽怪氣，安慰人的“你眼睛沒有大礙”也就聽著不像好話。明堂也不煩，他的心并不在此處，只是拼命上演著人間種種。

只要睡上一覺睜眼，手中緊握的那把沙便愈快流逝。他開始不愿睡覺了，但每每撐不住闔眼再睜時(shí)只會(huì)忘卻更多。

終于，在長坐不歇整夜后，明堂仿佛只是控制不住地閉眼休憩了那么一剎。他坐直驚醒，盯著自己的左手，掌心里什么都沒有。他心里狂跳不止，急促地呼吸著。

“我拿著的是什么？”

再去人間的那天，明堂已經(jīng)不太記得理由了。他倒也不慌，沈夢靈說再往后還會(huì)慢慢想起來的，看造化。他手里拿著個(gè)木匣晃了下，舉著沖明堂說：“這里面裝著你當(dāng)時(shí)握在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