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他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币走t晰繼續(xù)道，“被阮東慈救了一命的滋味如何？可能比你當(dāng)場死在那還難受吧?！?/br>
易遲晰一直在盯著林疏嚴(yán)的神色，他無意識又機(jī)械地轉(zhuǎn)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冷笑了一聲，“監(jiān)控拍到了顧凜獨(dú)自消失的影像，但我不相信他的失蹤和你沒有關(guān)系，誰讓一切都正是因?yàn)槟愣_始的呢?！?/br>
“……是啊，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林疏嚴(yán)平靜地望向病房的窗外，終于在沉寂中開了口。他或許不知道，窗外的那片草坪是我曾經(jīng)每天都會踏足的地方。

但也許他知道。否則我無法解釋，一個人怎么會原本發(fā)著呆，忽然就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留下淚來；他流淚的時候想著的是殘廢的雙手，還是某個黃泉陌路的斷魂呢。

“我從沒想過那些照片會傷害到顧凜。他是我的繆斯，但其實(shí)原本他不能給我任何靈感的，他就和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一樣普通。而我以為，我的心臟從來只會為五彩斑斕的油墨而跳動。”

“是什么時候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的呢，我也無從得知，也沒有好心人給我答案。可能是因?yàn)槭廊私允怯僧嫸鴲畚?，而他是由我而愛畫。就好像在某一天，如果我變得和凡人一樣平庸，我從神壇高高墜落，這世界總還有個他，會一直陪著我?！?/br>
“就像現(xiàn)在這樣?！?/br>
他舉起纏滿繃帶的雙手，將手心攤開來，“我至今都無法想明白，我唯一愛過的人，他所有的悲劇怎么會皆是因我而起呢?！?/br>
“怎么會這樣呢?！?/br>
“但好像又不怪乎是這樣。我這一生都在做錯事，把摯友誤認(rèn)為所恨之人是錯，對所愛之人的情真太晚是錯，讓他和我這樣的人兩情相悅，更是大錯特錯?！?/br>
“易公子，下輩子如果你先遇上他，不要再顧及所謂的自尊心了，好好照顧他；記得把他看得緊些……”說到這里，他的聲音近乎哽咽，“……讓他千萬別再遇上我了?！?/br>
我站在他的病床旁，心空落落的，窗外有嘰嘰喳喳的麻雀飛過。

“別說得他好像死了一樣?！币走t晰從林疏嚴(yán)說話開始，嘴角譏諷的弧度就一直就沒變過?！斑@些話和你的臉色一樣晦氣，雖然希望顧凜死的人好像不少?！?/br>
“何況他從來都不止對我鐘情，又哪輪得上你來逼我死心塌地?！币走t晰語氣倨傲，似嘲或諷，“林大畫家倒是精于算計(jì)，知道他這輩子根本就不會再屬于你，偏又要兼顧一腔愛河癡心。你對顧凜也算是仁至義盡，成了個廢人也不忘給他的來世找好下家。不過還是等人找到了，你自個兒親口和他說吧，說你這輩子已經(jīng)沒法再照顧他。要是他聽見你到了這地步還在為他周全考慮，說不定當(dāng)場就會流下兩滴鱷魚淚?！?/br>
林疏嚴(yán)沒有反駁，只是定定地看著易遲晰，雙眸沒有一絲波瀾，無悲無喜。

易遲晰在他平靜的注視里逐漸惱羞成怒，“你這樣看我是什么意思？顧凜本來就朝秦暮楚，你以為他會感激你？他愛的人已經(jīng)死了，他從來就沒想真心實(shí)意地嫁給我，你又憑什么以為，我會為了他守身如玉。更遑論下輩子，我寧愿付出一切代價(jià)，只求不遇顧凜?！?/br>
他不知道顧凜其實(shí)就在這里，混進(jìn)了蕓蕓。只是不能說話，變成了一個幽靈。

林疏嚴(yán)輕微地張開了嘴，似是要說些什么。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話，易遲晰便有了來電，鈴聲在病房勢不可擋地響了起來，突兀又刺耳。

我突然意識到了這是一通什么電話。

易遲晰只接聽了十幾秒就掛了。林疏嚴(yán)見他臉色不對勁，輕聲問道，“怎么了？”

“有人自稱是警察，打電話來說，在海城大學(xué)附近的一間公寓里發(fā)現(xiàn)了顧凜的尸體?！边@句話不長，易遲晰語速卻極慢。他一字一頓地說，“到了這種時候，這幫警察竟然還敢騙我說顧凜死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第七十七章

海城放晴的時候，我跟著李松辛，參加了自己的葬禮。這時候顧家已經(jīng)落魄尚久，來參加的人也沒幾個是真情實(shí)意。

我的靈堂空蕩蕩，生前好友無幾人，寒酸得讓靈堂主人都不忍直視尸首本尊。

只有母親在麻木地看著水晶棺。還有幾個善于嚼耳根的婦人，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念叨，“易家少夫人的名頭是好聽，可到底不還是個賣屁股的?！?/br>
“聽說他結(jié)了婚還和外面的野男人糾纏不清?！?/br>
“說是被謀殺的，誰知道是不是染了花柳病呢。”

她們說得越來越大聲，生怕我母親聽不見似的，說我人盡可夫，說我虛榮貪慕，說我涼薄世故。

活該是人走茶涼的下場。

“夠了?！?/br>
怒斥出聲的人是李松辛。他板著臉的樣子其實(shí)很能唬住人的，那幾個尖酸刻薄的婦人也是欺軟怕硬，見他這副兇煞模樣，匆匆地就走了，臨末還歹毒了留了句，這人不知道是顧凜的第幾個姘頭，這么為他出頭。

天地良心，上蒼可以為我證明，我真正的姘頭一個都不在此地。

李松辛帶著他的妻子一起又安慰了會我母親，說了幾句話，獻(xiàn)上了一束花。我以為這鳳毛麟角的善意就到此為止了，哪知直到我尸身火化、骨灰下了葬他們都還在，一直守候著我的父母，從未離開。

這世上竟還有人真心待我，無關(guān)情愛。

李松辛的妻子快臨近分娩的時候，他把妻子送進(jìn)了醫(yī)院，自己驅(qū)車去了幾百公里外一個聽說很靈的寺廟里祈福。那寺廟在山頭上，偏且隱蔽，香客不多。李松辛又是燒香又是點(diǎn)燈，祈福的方法都用了個遍，我有些擔(dān)心他的孩子出生后，他會樂呵成什么樣，只要不太傻愣就好。

李松辛把廟里的佛像都拜了個遍，最后繞到后山。那里的行人更加稀少，迎面走來的人更是尤為顯眼，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林疏嚴(yán)，他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連雙鬢都發(fā)白了。

他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腿腳倒是看著利索。我看著他畢恭畢敬地向掛著佛珠的大師低聲問了些什么，那大師指了一條通天階，那階梯勢高陡峭，若是能不帶哆嗦地走上去，那倒也有資本羽化登仙。

可林疏嚴(yán)到底是比孱弱的病體看上去孤勇，哪怕是為了祈福妻兒，李松辛尚不敢拿命去搏；林疏嚴(yán)倒不把自己的命當(dāng)一回事，竟是一層層磕上去的。顧名思義，他每走一步都跪下來磕頭，磕得又響又重，好像舉頭三尺真有神明似的。

不知道是誰能有幸得他低語祈求。

我本來不能離李松辛太遠(yuǎn)，只能嘗試跟在林疏嚴(yán)后面。但尋常牽制住我的阻力此時又不見蹤跡，我毫無阻礙地靠近林疏嚴(yán)，從他的喃喃自語里聽見了一個名字。

林疏嚴(yán)到中途便險(xiǎn)些有些站不住了。我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