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視線。祝尋站在原地，只覺得前方人影重重，忽然間開始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小尋，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你要收斂點?！?/br>
“尋兄，杏花塢出了新酒！你去不去喝酒？”

“祝尋，誰要你管我了？！”

“哥，你別過來?！?/br>
“阿尋……”

幾道聲音重合交疊在一起，加重了暈眩感。祝尋想要沖破謎障，看清那些人的容貌。只可惜，雙腳像是被灌了重鉛，任憑他怎么努力都無法移動半步。

滴——滴——

車鳴聲驟然響起，祝尋從夢中驚醒，睡眼朦朧地看向車外，“……師、師傅，城西古玩市場過去了嗎？”

“早過了。”司機從后視鏡里望了一眼，用標(biāo)準(zhǔn)的本地腔調(diào)開口，“小伙子，前站下車。過天橋到對面站點，還能趕上返程的末班車?！?/br>
坐過站的祝尋嘆了口氣，揉了揉雙眼，“謝謝師傅?！?/br>
半分鐘后，祝尋下了車，涼快的夜風(fēng)趕走殘余的睡意。他環(huán)顧起周圍的環(huán)境，突然覺得有些眼熟，一抬頭就看見了醒目的大路標(biāo)——斜陽區(qū)。

瞬間，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一雙清冷的眼眸。祝尋心間一動，不知怎么就涌出點想法——前天趕時間，都沒好好感謝那人。這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

身體的行動遠(yuǎn)遠(yuǎn)快過想法。

祝尋邁開步子，輕車熟路地繞過幾條小路，抵達(dá)了九十九號。院內(nèi)的花香繞過院墻，充斥著這條街道。即便是站在外側(cè)，似乎也能感受到滿地雪白的盛況。

祝尋走近，看見上了鎖的院門，理智終于回攏。

等等。

自己來這兒做什么？就為了說幾句空口的感謝？

想來都覺得尷尬，祝尋連忙打消之前的念頭。哪知他剛一轉(zhuǎn)身，目光撞上了一道身影。

祝尋凝住了，來人就在站離他五步遠(yuǎn)的地方，身影帶著幾分熟悉的清冷，可那張臉卻是陌生。對方長得極其好看，只簡單對視一秒就讓人覺得——任何對美的形容詞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他的唇形長得極好，在黃昏的光影中唇色泛著淡薄的紅。高挺的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絲框邊的眼鏡，框邊蕩起細(xì)微的光亮晃蓋了藏在鏡片后的雙眸，讓人看不真切。

可有些人就是這樣特別，即便模糊了容貌，渾身的氣質(zhì)卻無人可以代替。

祝尋雙眼微瞇，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認(rèn)清那道眼眸的同時，他便脫口而出，“……寧越之?！?/br>
來人的神色有了一瞬的松動。

祝尋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改口，“是寧先生嗎？”

“是我?！睂幵街谟嘁糁猩锨?，修長的手指小幅度地推了推眼鏡，淡聲詢問，“你是來找我的？”

“……是。”祝尋掩唇，小聲承認(rèn)。他低下頭，眼色變化得極快，臨時找到一個合適又不尷尬的開場白，“寧先生原來長得這么好看？你摘了面具，我差點沒認(rèn)出來?！?/br>
雖是臨時想得說辭，可出口時的笑意卻是真心。

“多謝?！睂幵街届o地接受了贊譽，他上前打開院門的鎖，說出解釋，“有陌生人約見時，我習(xí)慣性戴面具。”

理由有些特別，卻也沒毛病。畢竟身份特殊的人，總有點小癖好。

“我這次突然拜訪，又見了寧先生的真容。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寧先生能不能把我從‘陌生人’的范圍里劃去？”祝尋沒了之前的那點尷尬，挑眉笑問。

從古至今美色當(dāng)?shù)溃ぴ谶@點上也不例外。更何況是寧越之這樣的長相，任誰都會想要與他再近上幾分。

寧越之聽出他語氣里的調(diào)侃，淡然的眸色微晃。他推門回身，間接性地回復(fù)了祝尋的提問，“進來坐坐？”

“好啊。”

院內(nèi)的景致和原先的相差無幾，只是樹下多了一套木制茶座。

兩人一前一后入座，祝尋看見桌上的落花，下意識地伸手掃開。寧越之望見他的舉動，原本含著一分漣漪的眸色突然凝住了。

“你受傷了？”

聲線微沉。

祝尋聽見他的問話，抽回手遮了遮，無所謂道，“沒事，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彼芮宄约旱捏w質(zhì)，只要適當(dāng)修行鞏固靈力，這些所謂的‘傷痕’自然而然就能痊愈。

“……稍等，我去室內(nèi)給你倒杯茶水?！?/br>
祝尋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對方徑直入了室內(nèi)?；蛟S是有千年古樹扎根的緣故，祝尋明顯地感覺到此處的地氣濃且盛。都說風(fēng)水養(yǎng)人，長期住在這種地方，怪不得寧越之長得好看，氣質(zhì)還迷人。

祝尋勾了勾唇，內(nèi)心暗自評價。

不多久，寧越之就端著一杯茶水走了回來，“給。”

“謝謝?！弊ど焓纸舆^。他原本是不渴的，可聞著這花茶的淡淡香氣竟也不自覺地喝上兩口。茶水順喉而入，頃刻間就暖了心脾。一股輕緩的靈力順勢流轉(zhuǎn)，輕易就將體內(nèi)的疲憊清掃干凈。

祝尋低頭，就發(fā)覺手腕上的傷痕開始轉(zhuǎn)淡，繼而消失。他想起寧越之，捂手掩飾這個‘異?！Ｄ闹獙Ψ絽s早一步開口問話，“這樹上結(jié)的梨花蕊凝聚了靈氣，看起來，泡出的茶水對你穩(wěn)固身形有點用。”

“……”祝尋動作一滯，回味著這話中的深意，“寧先生？”

寧越之坐了下來，定定地看向他，用最平靜的語氣陳述事實，“我祖上是天師世家，歷代修行?！?/br>
“所以寧先生一早便看出我是鬼魂了？”祝尋主動戳破那層偽裝，點明自己的身份。

“嗯，能感知得到。”寧越之應(yīng)話，停頓后又加上一句，“我說的話，你信嗎？”

照舊清冷的聲線，掩蓋了那點急切的語氣。

祝尋點點頭，毫不懷疑對方的說辭。畢竟他初看寧越之時，就覺得他通身的氣質(zhì)并不是一個尋常人能擁有的。對方能坦誠承認(rèn)，他自然也能完全信任。

祝尋重新看向?qū)幵街?，眉角眼梢含著調(diào)侃的笑意，“不過，寧先生既然出自天師世家，不打算抓我煉化嗎？”

要是放在以前，這天師和鬼怪向來是水火不容的存在。哪里還能像他們這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面對面？

“祖上修行而已，到我這代已經(jīng)淡了。我一來資質(zhì)不足，二來對這事沒興趣?！睂幵街似鸨K，輕描淡寫地掩了過去。祝尋看出他的回避，識時務(wù)地沒再多問。

寧越之移了話題，“你來找我，是做什么？”

直到現(xiàn)在，祝尋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他懶得測謊，干脆實話實說，“我遇到點問題沒想通，想著想著就睡倒在了車上。結(jié)果不小心睡過站，就到了這兒?！?/br>
寧越之的唇邊冷意微融，就如同冰川化下清冽的細(xì)泉，無聲侵入人心。祝尋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笑意，眼角透出驚訝，“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