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向這邊走來，便朝他招手、朗聲笑道：“你我之間，怎還須得你親自出來迎？”

    不一會兒兩人便碰上了面，齊嬰大概因為行走間牽扯到了后背的傷，此時臉色有些蒼白，隱約還出了一層冷汗，蕭子桁一見眼中暗光一閃，面上卻不顯，只關(guān)懷道：“可是牽到傷口了？——快，你快回去歇著……”

    說著，便半扶著齊嬰一道進(jìn)了風(fēng)荷苑的大門。

    四殿下的造訪很難不引人深思，畢竟在剛剛過去的春闈中齊嬰做了那樣有利于端王的決斷，四殿下心中作何感受就不得而知了。他今日來，或許是存了詰問齊嬰的意思，也或許只是想試探他，但無論是二者中的哪一個，兩人的談話都不適宜被他人聽到。

    齊嬰略略一想，便請四殿下移步忘室稍歇，讓下人們上過茶果之后就退出去，只余兩人私談。

    蕭子桁坐在忘室之中倒是一派隨和的樣子，看著齊嬰行動不便的樣子似乎頗感憂心，說：“左相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你秉公判卷也是為了江左社稷，哪里至于傷你到這個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    沈文文對外：擼袖子就吵

    沈文文對內(nèi)：親一下就跑

    …一時之間難以判斷究竟是不是膽小鬼

    第126章 依偎（3）

    一句話又是關(guān)懷、又是很順暢地拐到了春闈的正題上,倒的確很高明。

    齊嬰當(dāng)然聽出來了四殿下的真意，同時也知道這話他是必須接的，一旦圓滑地避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會走得更僵。

    齊嬰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蕭子桁,說：“關(guān)于春闈之事,我還欠殿下一句交代?！?/br>
    蕭子桁聞言挑了挑眉,一雙桃花眼則頗顯晦暗，他看著齊嬰笑了笑,說：“父皇又不曾將科考之事交給我，你欠我什么交代？”

    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齊嬰不為四殿下這番做派所動，只斂下眉目,答：“春闈取士事關(guān)國本,我卻為求清名而cao之過急,本不以為過,經(jīng)父兄提點過后才知不妥，亦才想明白此舉給殿下招惹了麻煩?！?/br>
    這句話他說得清淡，仔細(xì)聽來卻起碼有三層意思。

    其一，提攜寒門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舉，與儲位站位并無干系；其二，這是他一人所為，并非齊家的立場，左相和右仆射事先都不知情,事后也不贊成；其三，他本意并不想給四殿下惹麻煩，春闈之事是無意之舉，他還是四殿下一黨。

    這番話真假不論，總歸他的神情和語氣是很認(rèn)真的,仿佛他說的便是實實在在的真相了。

    但蕭子桁又不是傻的，哪能三言兩語就被他蒙混過關(guān)？他自幼與齊嬰一道長大，深知他性情，絕非在乎他人毀譽之人，他心中有自己的章法，一旦落定，便是磐石無轉(zhuǎn)移。

    沽名釣譽？他齊二公子的好名聲還少么？差這一點所謂清名？

    他寧愿相信他是犯了傻，為了他心中那一點悲憫，寧冒天下之大不韙。

    蕭子桁心下一笑，又覺得此時想這些并無什么意義，他今日來，無非是要探探齊嬰的底，如今大事將近，齊家的立場是至關(guān)重要的，他不能容許一切在此時生變。

    方才齊嬰最末尾那句話是挑明了說的，這便讓蕭子桁覺得繼續(xù)打機(jī)鋒沒什么意思了，他揮開了臉上那些并不真切的笑意，轉(zhuǎn)而露出嚴(yán)肅之色，看著齊嬰說：“敬臣，我自然信你，可你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口說無憑?！?/br>
    你說你并未倒向端王，他便可以相信了么？官場中人，言語不過是最輕飄的東西，他需要的是切實的東西，證明齊家絕不會臨陣倒戈，證明他們是自己一黨，或者起碼他們兩不相幫。

    他說完后便緊緊地盯著齊嬰，卻見他并無絲毫遲疑，倒像是早有預(yù)備一般，接口道：“殿下說得是?！?/br>
    他答得如此干脆又好整以暇，反倒讓蕭子桁心中有些沒底，又不禁好奇他打算給自己怎樣的佐證。他看見齊嬰頓了頓，隨后鳳目輕抬，對自己說：“倘若公主殿下仍有意下嫁，臣愿迎娶公主，以請殿下安心?！?/br>
    這話一說，四殿下當(dāng)即就愣住了。

    齊嬰他……愿意娶子榆了？

    且不說他二人之間有無男女之情，單說這背后的利益關(guān)系便不是輕易能無視的：大梁早有律例，公主駙馬只余爵位，不可再任實職，一旦他娶了蕭子榆，那樞密院就要換人掌事，齊嬰便成了廢人一個，再不能置喙朝事。

    他娶了蕭子榆，確實能讓人相信齊家的立場——只是他真的甘愿么？

    蕭子桁自然不肯相信，只當(dāng)這是齊嬰的緩兵之計。

    他六妹追著齊嬰這么多年，滿建康的豪門貴胄誰不知道他二人之間的事？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仍是八字沒一撇，齊嬰的態(tài)度若即若離晦澀不明，既不答應(yīng)什么，又不得罪子榆，生生耗了這么久。如今他雖答應(yīng)娶她，又會拖到何年何月？

    蕭子桁正皺著眉如此思量著，齊嬰?yún)s仿佛已經(jīng)明了他的所想，神色十分平靜地說：“殿下可知近幾月間高魏內(nèi)亂，如今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話實在轉(zhuǎn)得太過突然，讓蕭子桁挑了挑眉。

    他不知齊嬰何故忽然說起如此風(fēng)馬牛不相干之事，匆忙之間只順著他的話應(yīng)了一聲：“有所耳聞?！?/br>
    齊嬰看向他，鳳目如淬，說：“三年之前石城一敗，我朝連丟南譙、龍亢、安豐三郡，這些年雖勉力經(jīng)營，也不過能維持當(dāng)年的局面，卻始終無力收復(fù)失地。”

    蕭子桁眉頭一鎖，已經(jīng)預(yù)感到齊嬰要說什么。

    他看著齊嬰，眼神越發(fā)不敢置信：“……你要興兵北伐？”

    齊嬰淡淡一笑，與蕭子桁目光相接，頷首曰：“殿下知我?！?/br>
    蕭子桁則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我朝韜光養(yǎng)晦多年，也是時謀求一變，”齊嬰眉目沉穩(wěn)，雖坐在書房之內(nèi)，眼睛卻仿佛看到千里之外，“高魏內(nèi)政混亂又□□四起，我朝錢糧較之豐足許多，將士隱忍多年亦早有北伐之心，眼下正是興兵之機(jī)?！?/br>
    他神情安穩(wěn)，令人感到世間一切都盡在他掌握，忍不住便會信服。

    又言：“我已與諸曹商定，過幾日便會上書陛下以待圣裁，若陛下首肯，待此戰(zhàn)一畢，我便迎娶公主?！?/br>
    他頓了頓，直視著蕭子桁的眼睛，說：“絕不食言?！?/br>
    蕭子桁看著齊嬰，終是說不出話來。

    四殿下離開風(fēng)荷苑的時候已近晚膳時分，齊嬰留他用膳，他婉拒了，笑著說要回去陪四皇子妃。

    臨別時他對齊嬰笑言：“你如今還未成家，是不懂得這種情趣的，待你與子榆成婚之后便能懂得了?！?/br>
    語罷促狹一笑，眉目之間陰霾盡散，倒是一副已經(jīng)心無芥蒂的模樣。

    齊嬰也笑著應(yīng)了一聲，從善如流得很，一邊與四殿下閑談、一邊親自送他出府，兩人之間